第763章 新皇登基,文庙有变
林苏轻轻摇头:“官场、修行道、军事就代表一切了吗?你有没有想一想,白鹿书院之外的那座阁楼,明天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周魅猛然一惊:“文庙?” 林苏手伸出,抓住面前的茶壶柄,茶水轻轻流下:“往日的京城文庙,是我心中的依靠,因为我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座阁,是我最后的一座避风港。因为它很纯粹,它是文道净土,而今日,却已经不同!” 周魅目光慢慢投向北方…… “文庙打更人段十七!出身画圣圣家,目前是圣殿画宫的长老,此人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他还是一个狂妄自大之人。” 周魅眼中露出思索:“明日登基大典,最后一个仪程,是文庙打更人的贺辞,此人有可能会出幺蛾子!” “是!” “那……那怎么办?”周魅眉头深锁:“暗香的力量,断然入不了文庙……或许只能你今夜去跟他谈一谈了。” “不必!”林苏道:“选择题已经摆到了他的面前,就看他怎么选了!” 周魅大急:“登基大典乃是最最重大的事项,他万一……” “放心,就算出现万一,也并不影响陛下登基!” “但影响陛下与文庙的和平相处,一旦圣权与皇权对抗,整个大苍秩序大乱,将会分崩离析!” “或许是,但是……分崩离析的,就只有大苍么?”林苏目光抬起,遥望苍穹:“我不希望出现这种极端情况,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没了底线,呵呵,我必如他所愿!” 呼地一声,一条人影从天而降,带着惊喜…… 周章回来了! 他是从大门口进来的,正常回府,一回到府中,就得知,林公子刚从北境返回,这一下,老头直接冲上天了,都不耐烦多走几步路了,一进入天涯亭,一把抓住林苏,目光无比灼热…… 至于他的女儿,周小魔女,第一时间隐身,然后,从外面迈着小碎步进来,居然还睁着卡姿兰黛的大眼睛,很吃惊地问了林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头完全没想过周魅有无可能跟林某人提前猫腻了,抓住林苏的肩膀狠狠摇晃:“北国边关,大苍之痛也!一朝而改,值得痛饮三百杯!魅儿,让人上酒,上菜!” 这一夜,终究没有喝三百杯! 关键是周章明天还得参加登基大典。 总不能来个宿醉吧? 但他也喝到了八成,最后居然还喝出了泪。 他哭北境数百年的艰难,他哭北方四镇五千万人之死,他哭大苍之崛起,他哭今日之荣耀…… 老头酒后失态之后,林苏送入了客房,周魅按住林苏的被单,给了他明确警告:“你要敢将我爹今天的失态说出去,我弄死你!” 林苏从下面朝上望,透过两座山峰瞅着山峰另一侧的美好风景撩了她一回:“那我如果不说出去,你会不会给我点奖?” 周魅咬上了唇:“我周魅要钱要宝物统统没有,要人倒有一个!能给你什么奖啊?真受不了你,什么事儿都想捞点好处……” 林苏内心有句话在徘徊,这句话是:你有啥,我大概也只需要啥…… 但是,他不敢说出口…… 他担心这话一说,小魔女象上次那样勇敢地闭上眼睛,挺起山峰,说上一句:来吧! 他怎么办? 来还是不来? 不来,漫漫长夜很该死,天边月亮会惹祸。 来呢,万一她家那个精通隐身术到了妖孽境界的老娘跳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跟他讲上一篇礼法,他这个文道宗师在论道领域势必被人论得稀碎,那找谁说理去?…… …… 五月二十! 大苍之大日! 新皇登基大典就在这一天! 寅时刚过,百官就位,集中于宫城之外,依然是两人为首,文渊阁大学士章居正居右,宰相陆天从居左,其余各位官员依次排列,神态庄严肃穆。 寅时三刻,金钟起,一声,两声,三声……九声! 九声金钟毕。 陈王华服上步辇,在百官的簇拥之下出了皇宫。 街道之上尽是欢呼的人群,人群尽着节日盛装。 步辇一路出城,城东建了升龙台,升龙台上祭天,这是皇帝继位的第一步。 林苏不在人群之中,他与周魅立于西山之上,整支队伍尽在他的眼中。 天空浮云飘荡,平静祥和,但他依然放飞全部神识,用足千度之瞳,观察所有人的反应…… 没有异常! 祭天仪式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下,顺利完成! 陈王从升龙台上下来的时候,目光投向了西山,但他看的并非山顶,而是山腰,山腰之上,玉凤公主身着公主盛装,双目含泪,她的身边,是陆幼薇和谢小嫣,二人也是双目含泪。 陈王第二站,是前往明陵。 升龙台祭天,明陵祭祖。 陈王在历代皇陵面前三跪九拜,西山上的玉凤公主也面对皇陵,深深鞠躬。 漫长的流程在两个时辰后终于结束,陈王率百官重入京城。 一路向北。 这就是登基大典最后一个章程:敬道。 这也是跟一般封建社会不一样的地方。 一般封建社会,只有两个必备流程,祭天,祭祖。 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就是敬道。 世间以文为尊,敬道就是致敬文庙,新皇亲身来到文庙,打更人送上贺词,代表着皇权与圣权同在,代表着圣权承认皇权的正统,从此以后,大苍两权并行,共保国泰民安,共推圣道前行。 陈王三里外下了步辇,步行到达文庙之前。 玉案早已摆好,章居正亲手奉上圣香,陈王点燃,插上香案。 圣香袅袅而起,飘向文庙之上。 陈王正衣冠,踏出三步,来到金线之外,双手托起圣香:“寡人姬广,顺天应命,自今日起登大苍皇帝位,必敬天敬地敬道,礼天下,礼苍生,礼诸贤……”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众目睽睽之下,三鞠躬完毕。 然而,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 金线依旧在,文庙安静如夜。 打更人并未出现。 章居正心头猛然一沉…… 皇帝敬文庙,标准流程就是三鞠躬之后,金圈防护分开,形成拱门,打更人高冠华服出迎,送上贺词。 而今日,打更人毫无反应! 这是…… 这是出了大漏! 打更人在天下人面前,给了新皇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 圣权根本不鸟皇权! 段十七!你竟敢如此! 章居正满腔怒火,但是,此时却也发作不得,一旦他与打更人起争端,大苍的丑闻直破天际,谁都压不住。 陈王脸色也阴沉了! 他当然知道段十七跟姬商的关系,在掀翻姬商的战斗中,段十七就曾站在姬商那边,但在青龙白虎军团攻入皇宫之时,段十七没有出手,给了他一个错觉,他以为大势已定,段十七妥协了。 现在看来,这个过节依然在。 在登基大典的关键时刻,段十七来这一手,很要命! 正如林苏所说,这一手改变不了皇权归属,因为陈王已经祭过天,祭过祖,完成了登基的所有必备流程,他已经是大苍之皇,但是,圣权与皇权从第一天起就撕裂,给大苍文道植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撕裂种子。 一个国家的强盛,大儒数量是极为重要的指标。 而圣殿,拥有大儒数量的决定权。 圣权与皇权水乳交融时,两方相得益彰,圣权给予皇权辖内文道伟力、文道尊崇。 皇权确保圣道后继有人,源源不断。 但是,皇权与圣权一旦撕裂,就是另一个局面了。 这个国家的大儒名额也好,圣道伟力也罢,都会被卡脖子! 这一卡后患无穷! 学子们前行之路受限,信心不足,必有杂音必有杂念。 最极端的情况下,那些文道天才会千方百计移居他国,本国的实力就会慢慢凋零——这样的例子多得很,三千年来被灭的几十个国家,几乎都或多或少存在这种情况。 这一点,为君者如何不明白!就连姬商都是明白的,林苏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他的底线,他也不敢轻易对林苏下杀手,关键原因就在这里,因为文道青木令,他不敢突破!不敢突破的只是这一根无知无识的令牌么?当然不是!他不敢触怒的,从来都是文道青木令后面的法度禁忌,以及跟圣殿撕裂的可怕连锁反应! 新皇姬广怎么做的? 他当然也不想跟圣殿撕裂。 他以皇帝之尊,三里外下步辇,步行而至文庙,燃圣香,三鞠躬,已经将他的敬道之心清晰地传递出去,可人家就是不鸟,他能怎么办? 时间似乎凝固。 空间似乎凝固。 官员群体也完全凝固。 陈王姬广满腔的愤怒,却也无计可施。 作为一国之君,他可以面对任何事情下发圣旨,但是,面对文庙,他什么火都得憋回去。 章居正一步踏出:“敬道仪式已经完成,陛下请登龙辇,回宫!” 这话传遍全场,有些人懵,这就完了?打更人还没出来致贺词呢…… 但是,大多数人并不明白具体的章程细节,既然大学士说仪式完了,那应该就完了吧,反正陛下已经敬过道了。 这是一级下不了的台阶。 章居正来了个硬下! 他是文渊阁大学士,他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圣权! 他出来硬下台阶,事情也就了结了。 陈王弃了步辇,正式登上了象征皇权的龙辇,完成了他的登基大典,返回皇宫。 坐上龙椅,下方群臣祝贺,看起来一如预期,但是,他心头的这个结,终究还是没过去…… 登基大典,被打更人来这一手,他就象吞了只绿头苍蝇那么难受……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钻入他的耳中,姬广的眼睛猛地大亮…… 他的手一起,皇印升空,金光之下,映照出文庙之前…… 满大殿的朝臣同一时间看到了一人,步步走向文庙…… 此人,文人装束! 此人,年轻俊逸风流! 此人,半边面孔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赫然就是林苏! “林苏!”陈更一声轻呼:“他何日返京?” 他问的是章居正,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林苏的行程,章居正应该清楚,就算章居正不清楚,他孙女肯定清楚——这就有点不讲理了。 然而,章居正的眼睛瞪得不比他小:“他居然回来了!万里归途啊……” 陆天从眉头紧锁,这似乎是他看到林苏的条件反射,自从林苏西州官场惨案之后,他每次见到林苏,似乎都是这种表情。 下方的群臣盯着这条人影,甭管表情怎样,内心全都如春江水到了五六月,啥意思?翻起了大浪…… 文庙之前,当然还有人未散去。 绝大多数是文人。 所谓文人,是见闻广博的,所谓文人,是对规矩了解得比较透的一群人。 如果说今日全城之中,有万人知道今天的登基大典出了问题的话,毫无例外,都是文人。 今天在场的这批文人,交头接耳、文道传音之下,早已深深不安。 圣权与皇权的对立,受伤最深的是文人啊。 他们的前路会如何? 他们会不会成为圣权与皇权对立的牺牲品? 就在惴惴不安之际,他们突然看到一人走向文庙…… 这人想干嘛? 向文庙效忠么? 有用么? 来人,一脚踏出,穿过了文道封锁线! 所有人脸色齐齐改变,包括金殿之上的姬广,包括群臣,也包括文庙之前的数千学子。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文庙封锁线的神圣! 文庙封锁线,未得打更人允许,不容触碰! 敢于冒犯者,管你是妖是魔,是神是人,是君是臣,统统杀无赦! 即便行事肆无忌惮的青丘狐族九公主,面对府一级的文庙封锁线,也不敢靠近其八百步,何况是大苍最顶级的文庙封锁线? 然而,林苏一步直接踏入! 众人以为能看见,文道圣光杀他一个血肉横飞的场景,但是,没有发生! 林苏不急不缓,步步前行,进了文庙…… 众人齐齐傻眼…… 此人是谁? 为何他可以不经允许而入文道封锁线? “林苏!他就是青莲第一宗师林苏!”有人惊呼。 “文道宗师就可以越线么?不对啊,白鹿书院的高层长老似乎也是不能越线的,不,全天下文道宗师多的是,也没听说谁可以越线,哪怕章大学士都不行……” 众人不明白的事情,其实,一句话就能说明白。 林苏能越线,并非依靠他的宗师身份,依靠的是另一个头衔:圣殿常行! 天下宗师虽多,有几个是圣殿常行? 圣殿常行,正正规规的圣殿自家人,地位等同于圣殿长老! 林苏漫步过了一层。 轻步上了二层。 缓步上了三层。 三层之上,段十七慢慢抬头,冷冷地盯着他…… 林苏步步而来:“段长老是吗?” 他脸上微笑依然。 段十七脸上也慢慢露出了微笑:“林常行今日未经允许入我文庙,却不知有何贵干?” 林苏走到他的前面,坐下:“段长老短短一句话,犯了两个错误你可知?” 段十七脸上的微笑收起:“两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我入文庙,不是未经允许,而是不需要经过你的允许!”林苏道。 段十七脸色沉了下来。 这句话很无礼,但是,却也是事实。 林苏拥有常行令,本身就是允许入文庙的,这种允许,是圣殿铁则允许的,压根儿就不需要段十七允许。 “第二个错误,你说文庙是你的!”林苏道:“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情,文庙属于圣殿,并不属于你段云河!” 这又是一句无可辩驳的真言! 圣殿不属于个人! 段十七随口一句话,看似没有任何毛病,但林苏一放大,毛病立显。 段十七道:“俗世之中,均言林苏言语之利更胜手中剑,今日看来,本使倒是领教了,林常行此行何为,该亮底牌了吧?” 抛开无谓的争执,直面正题,这大概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苏淡淡道:“我入文庙,只为告诉你一句话!” “请!” “曾经的打更人常十八,我很尊敬,而你这个段十七,我不喜欢!” 段十七胸中怒火翻滚,冷冷一笑:“所以呢?” “所以我想给大苍京城换个打更人!” 哈哈…… 段十七仰天大笑…… 笑声中满是轻蔑…… 林苏没有笑,静静地看着他。 段十七笑声好不容易停下:“林常行搅乱世间风云,得心应手,每战必成,是否膨胀了些?让你产生一种错觉,你连圣殿亦可操控?” “我操控不了圣殿,但我可以换掉你!”林苏淡淡回应。 “如何换?”段十七又忍不住笑了:“你给圣殿高层上香么?” “不是,我给他们上点汗!” “上汗?”段十七没听明白,这个说法不仅他不明白,大概这个时代所有的文人都不会明白,因为它是一句很土的话。 “上汗你可能是真不懂,换一个说话你就会懂!上汗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后背出上一层毛毛汗!” 段十七脸一沉:“你欲何为?” 林苏手轻轻一抬,金纸落,宝笔在墨烟台上点一点,写下一行字…… “《大苍新闻》,大苍与大隅北方四镇博弈之中,画圣圣家丧失圣家中立立场,助大隅而杀我大苍边军勇士数以千计;此番大苍北伐,画圣圣家依然为虎作伥,令我大苍勇士再添新魂。大苍京城文庙打更人段云河,乃是画圣圣家第十一代传人,执掌大苍文庙之后,罔顾伪帝姬商篡位夺权、卖国求安之事实,助伪帝洗脱罪责;今日新皇登基,段云河有违圣道之礼,辱大苍国格、轻慢皇权……” 写到这里,段十七脸色大变:“大胆!” 他的手猛然伸出,抓向林苏掌下的金纸。 林苏头不抬,手不动,一道微型长城陡然出现在他的手背之上。 轰! 段云河掌中文界直接撞开。 林苏手下的金纸化为流光,飞向京城文道壁…… 文道壁猛地一震…… 久违的《大苍新闻》再度出现世间…… 整座京城,所有人第一时间看到了这则新闻…… 时空仿佛静止了片刻,但是,片刻之后,轰然而爆! “画圣圣家的人,居然来当我大苍的打更人?” “敌国之人居于我文道的至高顶峰?岂有此理!” “画圣圣家,双手沾满我大苍战士之血,乃我大苍死敌!” “双手沾满大苍将士之血的圣家传人,有何资格居我大苍文庙?” “兄弟们,走,进京,掀翻文庙,将画圣圣家的狗贼剥皮抽筋……” 城外瞬间万人云集! 城中,瞬间万人齐聚! 皇宫之中,刚刚继位的姬广脸色大变…… 下方上千朝臣,脸色变得更厉害…… 林苏矛头直指打更人,这是为刚才登基大典出恶气,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这风波是否太大了些? 朝官也是文人,文人的尽头就是圣殿,文庙打更人在文人心中的地位,那是超越皇帝的,而林苏直接跟他硬碰硬,而且是如此决绝,一开局就以一纸《大苍新闻》贴上京城文道壁,打更人的老底全部扒下! 段十七目光变得无比的阴冷,他的声音更冷:“煽动民众围攻文庙,林苏,这一手不嫌太儿戏了么?” “儿戏?”林苏手中一只酒壶,慢慢抬起,凑到了嘴边。 “本座打更人之职,乃是圣殿正式文书所定!” “知道!” “本座虽然出身画圣圣家,但是,身入圣殿后,不再是圣家之人,所行之事,与圣家无关!”他这句话说得明白,画圣圣家插手两国军事,那是辩驳不了的事实,但那只是画圣圣家,跟我段云河可没关系,我是圣殿的长老! “也对啊……你不妨向民众解释解释!”林苏喝了口酒,悠然道。 段十七心头一沉。 向民众解释解释? 民众能信么? 如果是面对文道大儒,他可以解释,大儒也一定会信服,因为大儒是明事理的,知道圣殿超然圣家之上,圣家作的恶,不能由圣殿来承担,他们更知道文庙神圣不可侵犯,脑袋有巨坑,才会跟他段十七作对。 但是,目前被煽动的这群人可不是大儒,他们甚至连文道都不是。 这些人就是一群泥腿子,他们的家大多在北方四镇,他们的妻儿父母都没了,他们是对大隅最有恶意的一群人,他们对帮助大隅的画圣圣家有刻骨之仇,只要你段十七洗不掉身上的画圣圣家烙印,你就是他们的死敌!只要你段十七洗不掉跟伪帝姬商有染的事实,你也是他们的死敌! 而他身上的画圣圣家烙印,段十七洗不清。 他与伪帝姬商的勾连,他也洗不清。 如果在往日,即便知道他这个打更人是他们的死敌,这些泥腿子也不敢怎么地。 但今日,一纸《大苍新闻》,盖上圣殿常行的印章,将他们的胆量陡然放大了百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