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1）

    2023年1月10日

    第01章

    银灰色的天空下，山上到处是寂寥飘零的落叶，无风而动。

    我矗立在墓碑旁久久未动，直到身旁的儿子问了我一句话。

    「爸爸，这个就是小姨的墓碑吗？」

    我看了一眼儿子身旁的女人，沉默良久，才含煳的应了一下儿子。

    「嗯。」

    「都跪下吧，磕三个头。」

    我严肃的说道。

    「可是地上好脏啊。」

    儿子抗议的说道。

    「让你跪下就跪下！」

    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却把儿子给吓了一下，心下不由得有些后悔。

    我跪下后，儿子也紧随其后，转头看向女人，女人挺起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做出艰难的样子，我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对她说道。

    「算了，你站在一边吧，我们父子跪就好了！」

    我抚摸着石制的墓碑，无声的喃喃着，此时秋风乍起，吹皱了我的心湖，我的思绪再难抚平，不由自主地跟着它飘向了远方。

    ……犹记得那年，我的同事兼死党老宋玩某相亲网，不小心被他老婆知晓了，泼辣的宋嫂直接堵在公司回家的必经之路。

    那天是周六，我和老宋因为一些事情回公司加班。

    虽然一直叫他老宋，但老宋并不老，还有点小帅，业务能力还特强，这次加班也把公司临时追加的任务很快地完成，然后悠哉的在旁边看着我做最后的收尾。

    老宋可以说家庭美满了，有房有车有娇妻，但就是管不住自己那颗想出墙的心。

    网上同城聊天、ＱＱ漂流瓶，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还假装起单身，在相亲论坛上放上他帅气的照片，招引小姑娘。

    那天下午做完事老宋就在我身旁吹嘘他又在某某相亲网钓到了个美女，晚一点还要去参加线下举办的同城相亲大会，和那个女孩见面。

    我笑骂他好好的老婆不珍惜，倒喜欢到处沾花惹草，但心里隐隐的想着有空也去注册个账号，以结束２８年的母胎单身生涯。

    老宋拿着那张用５００块大洋换来的入场券，得意洋洋的在我面前炫耀，让我恨得牙痒痒的，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也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让他老婆给知道了。

    宋嫂当着我的面揪起老宋的耳朵，老宋大叫老婆饶命，手里攥着的相亲入场券卷成一团，趁她老婆不注意，往后一抛，亦步亦趋的跟着宋嫂进车了。

    我见车内，宋嫂一巴掌打在老宋的脸上，然后就是大骂。

    我定定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宋嫂见到我还看着他们，扬声说。

    「小李，不好意思刚才太气愤了，都忘记和你打招呼了，我们先走了，再见！」

    我用手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想说点什么，车子轰隆一声，扬长而去。

    我捡起地上那张皱巴巴的小卡片，想着还是先帮老宋保存起来好了，毕竟５００块钱呢！晚上７点多我刚要吃饭，老宋发来信息说他今天是去不了了，那张券就送给我了，还告诉我入场券是２３号，会与跟他聊天的女孩儿配对。

    我就说，你怎么不和她线下私会，还参加什么相亲大会。

    他告诉我那款相亲软件上只能看照片，回复也都是系统设定的短语，不能自己回复，更发不了联系方式。

    老宋说他是趁他老婆去卫生间，才敢偷偷给我发信息，让我赶紧去赴约，不然相亲大会已经进行一大半了。

    我翻出那张券，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时间是下午５点到晚上９点，地点在本地某某花园酒店。

    券的右上角果然有个数字２３，旁边还印着蓝色的♂图标。

    想着闲来无事，而且看着这张精致的卡片上面，印着两个异性伴侣亲密的剪影，那颗已起了涟漪的心，突然涌出想被熨帖的渴望。

    来不及洗澡了，赶紧刮了刮胡须，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对着镜子努力的把微微凸出的小肚腩用皮带勒紧，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胖了点，但胜在还算阳光。

    想着老宋最后说，那么漂亮的美女便宜了我，不禁心驰神往，老宋的眼光一向很刁钻，那是怎样的美女呢？人真是越着急，就越不顺，路上堵了一小时的车，到目的地后已经快９点了，相亲大会估计都快结束了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来的路上和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撞了一下，还把眼镜给摔碎了。

    我把缺了一只镜片的眼镜揣进口袋大步的进了会场，发现工作人员也没过来验证入场券。

    花前月下，空地铺就的红地毯上，一对对男女伴着舒缓的的音悦跳着轻柔的舞曲，灯光忽明忽暗。

    我绕过人群，走向一排排临时放置的桌椅，那应该是之前给相亲的人互相了解对方提供的吧。

    每个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些水果零食，有的座位上还坐着窃窃私语的男女，有的座位空空如也，兴许离开座位在跳交谊舞，亦或许已经提前离场。

    我来到２３号桌，看着桌子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水果，不禁失落了一下，看来对方没等到人，早已走了，连桌上的水果都没碰一下。

    我驻足观赏了一下场上跳舞的男男女女，带着一丝羡慕和一丝遗憾，最终还是走向了大门。

    但当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远处２３号桌刚好坐下一个女人。

    我能一下子辨别２３号桌，是因为那个位置恰巧处在一盆花卉旁边，为了确定没看错，我赶紧拿起眼镜戴上，半边的眼镜清晰的看到了２３号位置，确实坐了一个女人。

    我赶紧把眼镜收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你……你是２３号桌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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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戴眼镜，但女人温润优雅的坐姿已经完全抓住了我的眼睛，侧颜更是有一种相夫教子的柔美，我心跳突然加速了一下，女人的样貌让我有些自惭形秽。

    「你是？」

    女人的声音甜美，看着她的五官不是很真切，但那样貌应该也是极美的，我的心不由得「扑通扑通」

    的跳。

    「我……我是２３号男嘉宾。」

    说完赶紧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入场券给她看。

    她接过后仔细看了一下，然后又细细打量着我，并说道。

    「你坐啊，不过看你和照片上就是两个人嘛，你确定你是２３号？你网名是叫醉梦？」

    「啊！我其实……其实我是代替我朋友过来的。」

    这一刻，我无比的尴尬，之前太过兴奋，都忘记人家在网上是见过真正２３号的样子了。

    想起老宋那张可恶的帅脸，再看看眼前的美人，哎，难怪人家说，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呸呸呸，我怎么骂起自己了。

    「你是来给他把关的吗？」

    女人说完后，莫名的笑了一下，笑声轻盈好听，估计觉得有些不合适，笑声又止住，盈盈的看着我，等我回话。

    想着和对面的这个女人估计没可能了，人家那么漂亮，怎么会看上我这个普通的胖子呢。

    一这样想，虽然希望落空，但心情反而不那么紧张了，索性从裤兜里拿出那个破眼镜戴上，这下真的看清了她真正的样子。

    那一刻我短暂的失神了一下。

    失神在她闪闪发光的披肩柔发中，游离在她淡淡入鬓的蛾眉问，沉醉在她碧水漓漓的眼睛里。

    一时之间，用尽我所有的话语也形吞不出她的美。

    但我很快调整过来，并说道。

    「我也想给他把关呢，不过我自己先失守了……」

    哎，还是老实了，不小心又说真话了。

    对面的女人明显有些错愕，估计看着我半边眼镜的样子有些搞笑，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说道。

    「你确实没守时，你可足足迟到了三个多钟头哦！」

    「不好意思，这张券是我朋友后来才给我的，而且我来的路上还堵了一个小时的车，我是想替我朋友跟你说，让你别等他的。」

    我半真半假的说道，和老宋相处久了，本来老实的我，也说起了善意的谎言，最主要的是心里已经没有对这个女孩有太多的企图之心了，心态自然不一样，编起谎言也就自然了许多。

    女人凝视了我一会儿，笑着说道。

    「就当成相信你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她随便聊了聊，才发现我们的三观以及爱好是那么的一致，聊着聊着，竟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此时主持人上台说着散场的结束语，那些相亲的男女强烈要求再跳最后一曲舞。

    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人，我惊诧于怎么没有男人来向她示好。

    如果……如果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和她跳一曲，那该多好啊，即使我从来没跳过舞。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请你跳一支舞。」

    我见女人落落大方的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脱掉，露出她纤细美好的身段，只是我惊讶的发现，她左臂的衣袖却是空荡荡，缺了一根手臂！周围的目光投来，大多相亲男露出惋惜的神态，从他们的目光中，我知道，这应该并不是她第一次把缺失的胳膊在会场上展现出来。

    我没有露出任何神态，但有力的手已经牵起她伸过来的小手，和她一起步入舞池。

    「我还从来没跳过舞，又踩到你脚了，真不好意思。」

    她的舞姿蹁跹曼妙，只是我始终跟不上她的步伐，而且怕踩到她的脚，没能及时跟上她的节拍，没跳几分钟，我的手里全是汗，握在她素净的手上，让我无比的尴尬。

    「是我跳太快了，我们不跟音悦了，你慢慢来。」

    她像一个舞蹈老师，还时不时停下来，讲解一下动作，如果她不是失去一根手臂，我都怀疑她是个专业的舞蹈演员了。

    没过多久，一曲毕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跳舞之前还幻想着跳舞的时候会多么旖旎，但如婴儿学步般的我早就没了那份心情。

    结束后，我不得不和她分道扬镳，走了一段路后，我驻足看着她美丽的背影，她的外套拿在右手上，左臂的衣袖随风飘荡，彷佛遗世独立，却又让人心疼不已。

    我快速的跑了过去，拦在她身前。

    「我……我刚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沐。」

    跑得太急了，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她问道。

    「你是替你朋友追梦问的，还是替你自己？」

    「替我自己，我……我喜欢你……我想追你！」

    我心知，追一个女生一定要循序渐进，不能太直男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把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告诉她。

    虽然相处不到一个小时，但她的音吞笑貌像是烙印在我的心上，本来觉得她这样的吞貌我应该配不上她，所以也敢没太往那方面想，但渐渐的两人聊得愉快，而她恰巧失去了一条手臂，我又好像能配上她了。

    我知道我这样想很龌龊，但此时不是深究我的对错，我只知道，我不能就这样和她再无交集，错过了她，我将遗憾终生。

    路上人来人往，我看见她走向了我，再次问我。

    「我叫什么，暂时不告诉你，不过你通过我了的考验了！」

    她重新披上外套，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到我手上，说道。

    「这是我家的地址，明天中午请你吃饭，记得准时赴约哦！」

    那一刻，我忘记了周围所有的喧嚣……第二天早上，我洗了三遍的澡，第一遍洗完，喷了古龙香水，第二遍又把香水洗掉。

    看着镜子里有些微胖的自己，忍不住又空着肚子去跑步，跑完步再度洗了一次澡。

    折腾完，已经是早上９点了，你不知道，我差点失眠了，而且早上也很早醒来，那股从内而外洋溢出的兴奋，让我静不下来，我索性直接打的过去她家，虽然现在离中午还太早，而到她家，打车估计也就半小时。

    但万一堵车呢，万一半路出啥状况呢，还是提早的好。

    我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道。

    这是一栋４层楼的民宅，从楼梯往上，在我的细心观察下，发现这个民宅应该是被户主改造成公寓了，那楼道里晒着各家的衣物，而住这里的好像大多数是年轻人，也有拖家带口的，而这么普通的民宅里，好像有人在弹奏钢琴，琴声宛转悠扬。

    她是住在３楼的，我寻找她说的门牌号，随着脚步的移动，琴声越来越清晰。

    我看见她家的门打开着，琴声正是从里面传来，我走到门口，想敲几下门，想想，还是等她家里人谈完琴再敲门吧。

    但当我抬眼望去，只见昨天还和我单手跳舞的她，正坐在小客厅里，双手完好的在琴键上飞舞，我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那分明是她呀。

    「砰！」

    提在手里的水果不小心落在了地上，滚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