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464节
神山印玺的世界里,宫盈缓缓飘落,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星火戒指。 “洛初娥啊洛初娥,你身为初代神女,竟落到这步田地,甘心吗?”宫盈微笑着问。 戒指闪烁。 同时。 天莫名地黯了下来。 宫盈身上的嫁衣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素白衣裙,她身后的婚楼也像是被大雪席卷,一片雪白,楼的门口放着花圈,花圈上写着一个颂字。 榕树叶纷纷凋零,飘落在她的肩上。 婚礼变成了葬礼。 宫盈提起雪白的裙裾,顺着阶梯缓缓走到楼上。 楼顶的鲜花都变作了雏菊,她拾起一朵,插在了自己的发间。 雏菊簇拥间,有一座素朴的棺椁,棺椁里并无尸骨,只有一件雪白的衣袍,她跪在棺边,解下发间的珠花,放在棺面上,接着,她以棺为枕,静静趴着,似是在聆听死者故去的心跳。 “小颂,你在天有灵,要保女儿无恙呀。”宫盈微笑。 山风不止,榕树上铃铛摇曳,像是哭声。 第312章 死战 神守山,静室。 宫语静静地盯着时以娆与苏和雪,等待着她们的回话。 “神守山的护山惊神阵准备好了。”时以娆打破了平静。 “护山惊神阵?”宫语蹙眉。 “这是当年山主留下的阵法,这三百年来不断加固,逐渐大成。四位神女负责守四方阵眼,代掌教独自压阵,大阵威力虽大,却也凶险,掌教已做好了以身祭阵的殉道觉悟。”时以娆说。 宫语眸中霜色渐褪,她嗯了一声,道:“辛苦了。” 苏和雪与时以娆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宫语问。 “没有了。”苏和雪轻轻摇首。 宫语闭目养神片刻,忽然起身,说:“我出去走走。” “道门楼主这是要去何处?”苏和雪问。 “我去哪里,还需和你说么?”宫语冷冷道。 “自是不必,只是陛下犹在死战,胜负未卜,而今风云难测,随时会生异变,若无必要,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苏和雪说。 宫语没有理会她的话语,直接带剑起身,向静室外走去。 苏和雪以征询的目光看向时以娆。 “我陪你走走吧。”时以娆说。 “随你。”宫语淡淡道。 神守山终年宁静的山顶被暴雨冲洗过了一片,路面上竟是凝固的碎雪与冰渣,走在上面像是走在砂石地里。 宫语与时以娆穿过冰雪嶙峋的山路,两侧的古木在狂风骤雨中伏倒,又大量地冻死冻伤,一片衰败。 黑龙与皇帝的神战犹在进行,登临高处,可以眺望见浓雾黑云翻滚的战场,深紫色的雷电汹涌浩大,像是要将大地陆沉。 “你要去玄妙阁?”时以娆陪她走了一会儿,猜测道。 “嗯。” 宫语点点头,说:“我爹娘给我留了东西,我要去取。” 时以娆点头,没有追问。 她们向着玄妙阁的方向走去。 途经一片雪林时,宫语停下了脚步,她在密林间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山道,山道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处。 她心中一动,凭着直觉踏上了这条山道。 时以娆跟了上去。 绕过蜿蜒的山路,尽头是一座荒废已久的院子,院子以长廊为中轴,一边是假山石与枯池塘,另一边则是一座荒无人烟的三层高的楼。 宫语从没来过这座楼,却感到熟悉。 门锁的锈很重,她还未用劲,锁就被掰断了,门吱吱呀呀地推开,厚重的粉尘垂落如缕,淡淡的霉味透了过来,那是在岁月中久浸的气息。 这里的物件大体保存完好,只是木雕裂纹,鎏金黯淡,珠黄玉老,堂前挂着的大红绸结颜色脱尽,花白白的。 玉骨久成泉下土。无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都已被时间洗去了颜色。 “没想到这地方还藏着这样一座旧楼。”时以娆环顾四周,缓缓道。 宫语不说话。 她静悄悄地走过这里,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沉睡的魂灵。 她顺着阶梯走到三楼。 三楼很狭窄,琉璃顶毫无保留地承着阳光,顶下的地板早被晒得开裂,一踩就碎。 时以娆走到三楼时,她看见宫语正立在窗口,看着残破不堪的窗花发呆,这窗花隐隐是两个字,但时以娆已分辨不出它们是什么。 她只静静地凝视宫语。 宫语的衣袍褒博,寻常女子根本无法驾驭,唯她这等傲挺的身段才能将其撑起,天顶的阳光泼在她的身上,白袍胜雪的仙子似要随光羽化。时以娆始终觉得,若要给天下神女真正排名,她是当之无愧的榜首,这等姿容根骨早已超越了世人的极限,任何对她的伤害都是对纯粹之美的亵渎。 “原来我来过这里。”宫语忽然说。 “什么时候?”时以娆问。 宫语没有回答。 她将这狭窄的小楼环视了一遍,返身下楼,再未回头。 玄妙阁就在主峰之顶的侧方,外观很像道教的大殿。玄妙阁藏书无数,豢养着大批的炼丹之士,如今大战已启,阁中的炼丹炉齐齐运转,火光冲天,良莠不齐的丹药从铜兽口倾倒而出。 守阁的老人枯瘦如柴,宫语到来之前,他躺在竹椅上昏昏欲睡。 “心藏鬼神口不语。”宫语开口。 “心藏鬼神口不语……” 守阁老人睁开眼,颤颤巍巍起身,沉吟片刻,似是想对这暗号的下半句,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便道:“算了,我直接去给你拿吧。” 老人走入浩如烟海的书阁,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本青色封面的小册子。 宫语接过册子。 纤细的玉指抚摸过册子上的字:致我们的女儿。 她认得这个字,这是娘亲的字,她甚至能想象到娘亲斟酌出书名时温婉的笑。 宫语要翻开书页。 时以娆却按住了她的手腕,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宫语莞尔:“连给我看一封遗书的时间都不愿给了吗?” 时以娆一怔。 “你都知道了?”时以娆问。 “苏和雪来敲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宫语将书卷握在手中,微笑道:“这一路上,你虽不说话,可小情绪却太多了,和个被抛弃了的小怨妇似的,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漠视神女。你不如我。” 时以娆低下头。 阳光从庭外倾倒进来,在熏天的炉烟滤过,变得模糊,这样模糊的光落到时以娆身上,冻成了寸寸薄冰。 “为什么?”宫语问。 不等时以娆回答,倒是那位蜷缩在躺椅中的老人先开口了:“你这说话的语气与小盈儿可真像啊,不过你比盈儿当年要努力得多,我记得以前我给盈儿布置课业,她都甩手给小颂去做的,当时我以为她是在欺负小颂,还暗地里找小颂聊过,小颂不听,我还骂他榆木脑袋……后来再看,小颂可真是‘深谋远虑’啊,倒是我这个做先生的,目光短浅了。” 宫语望向这位老人。 小时候,宫语就问过娘亲,为何要和爹爹在一起,宫盈无奈地说,你爹帮我写了六年课业,娘亲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咯。当时年仅六岁的小语听到‘六年课业’这四个字,叹为观止,说娘亲你可真是占了大便宜。 当时爹正好在旁边,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语见爹爹竟引以为荣,不由摇头叹气,心想爹爹可真是个冤大头。 “原来老先生是娘亲的老师,失礼了。”宫语说。 “不失礼,你娘亲小时候都是叫我老东西的,你可比她有礼貌多了。”老人笑了笑。 宫语愕然,她没有想到,看上去温婉柔和的娘亲,小时候竟这般刁蛮。幼年时,她还自责过,愧疚于没能传承娘亲优秀的品德,如今看来,自己是亲女儿无疑了。 “先生也管束不住她吗?”宫语问。 “没人能管得住她。”老人苦笑。 “没想到娘亲还是个混世小魔女。”宫语垂首浅笑。 “是啊,那时候她还是个这么一丁点大的小丫头,整天扎着个辫子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现在……现在一转眼,她都走了三百年了啊,我这把老骨头倒还在苟延残喘。”老人声音更咽。 “老先生不必如此。”宫语轻声道。 修真路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故事不胜枚举,仙人一路走来,亲朋好友生老病死,门下弟子凋零殆尽,回首百年孤寂,唯有时光相陪。 “你娘还给你留了遗物。”老人沧桑道。 “什么?”宫语问。 “在阁底第三排的木柜上,那个黑色的小盒就是,你自己去取罢。”老人说。 时以娆始终沉默,看着宫语走入书阁深入。 宫语很快找到了那个黑色的小盒子,里面只有一张纸条,纸条是老人新写的,他告诉宫语,玄妙阁有直通山下的暗道,他清晰地写明了暗道的方位,让她快些逃离。 宫语没有走,她折返了回来,谢过了老人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