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之箓 第46节
那身影以一种超越了楚齐光视觉观测的速度围绕着怪物来回穿梭，手中长刀切开大气发出一声接着一声尖锐无比的鸣叫。 随着刀光如惊雷电闪般掠过怪物的身体，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苦惨叫中，那怪物的身体一阵四分五裂，最后化为漫天血肉洒落在地上。 黑色闪电般的那道身影也停了下来，正是镇魔司千户厉长青。 只见此刻的厉长青浑身上下皮肤通红，更散发出一阵阵热浪，宛如是一只煮熟的虾子。 同时他的双眼更是一片白色，看不出瞳孔。 而杀了怪物之后，他的脸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力量。 只见他从怀里抓住一瓶丹药，赶紧服下一颗，表情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楚齐光心中暗道：‘是吃了镇魔司的丹药吗？’ 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厉长青身上的这些异象才会逐渐消退，恢复成原来的正常模样。 而此时此刻，厉长青望着还在看着他的郝永泰、楚齐光等人，他喝骂道：“还看什么看？都想死吗？立刻去道观叫人来，把法元给叫来，将这魔尸给处理了。” 郝永泰立刻喊了一名尚能行动的差役去道观喊人，接着怒瞪向厉长青：“你干了什么？” 厉长青冷冷道：“你没看见他入魔了吗？” 郝永泰怒道：“神仙道的妖人交到了你手上时还是好好的，你就是这么把他审入魔了？” 厉长青淡淡道：“邪教妖人，不信奉玄元道尊，入魔了也很正常。” 看着他转身就要走，郝永泰下意识地伸手去拦，楚齐光暗叫一声不好，刚想阻止，便看到一道黑芒自厉长青手中闪过，刀鞘直接打在了郝永泰的手上，将他的手臂生生打断。 郝永泰闷哼一声，被楚齐光扶着向后退去。 厉长青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要是再扰乱镇魔司执法，我定不轻饶。” 说完，厉长青不再看楚齐光和郝永泰一眼，直接便带队离去，留下了县衙一地的烂摊子。 而楚齐光的脑海中却仍旧在不断翻涌着被厉长青杀死的那个怪物。 直到郝永泰咬着牙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手臂，接着伸手拍了拍楚齐光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郝永泰叹道：“楚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楚齐光却问道：“刚刚那个怪物……就是魔？” 郝永泰忍耐着手上传来的疼痛，随口说道：“是啊，怎么了？” 楚齐光又问道：“平日里道观斩妖除魔……淹死的那些入魔的人……抓起来的那些入魔的人……还有那些修炼时走火入魔的人……” 楚齐光吐出一口气来：“他们入的魔，就是眼前这个魔？” 郝永泰疑惑道：“你怎么了？” ‘怎么了……’楚齐光心中吼道：‘你们这个世界的人除了变成妖怪……还他喵的能变成这种怪物啊。’ 其实有关于常人会入魔，需要信奉玄元道尊，需要借助信仰的力量才能防止自身入魔……这一套说辞楚齐光早就从二狗的记忆中知晓。 甚至还有各种二狗从小听到大的……什么考秀才的读多书容易入魔，谁谁家老人学了太多手艺结果入魔被烧死，谁谁家小孩太聪明了结果入魔被淹死……只有每日向玄元道尊祈福，通过虔诚的信仰才能抵御魔染。 但在现代地球人的惯性思维下，他想着记忆里那些被道士们淹死、烧死、砍死的‘入魔之人’一直以为都是道观借此敛财，朝廷以此愚民的政策，就像地球上烧女巫差不多。 他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郝家的书库读书，怪不得郝永泰关心他是不是读书太多，怪不得偌大一个书库一直没什么人来，怪不得郝香彤想要读书还要偷偷进来，家人还不支持…… ‘所以富人家考武科还有这么一层原因，也所以武科的经义这么简单，只有寥寥两万字，也是为了减少修炼者入魔的概率。’ ‘所以这青阳县，这天下……才遍地愚民愚妇。’ ‘可是……竟然是真的有入魔这种事情……人会变成怪物……这又是什么原理？’ ‘信仰玄元道尊就能抵抗入魔，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玄元道尊这个神是真的？’ 这一切给楚齐光的感觉就好像是这个世界并非人追逐着知识，而是知识在追逐着人类。 楚齐光尽力让自己的心境平稳下来：‘怪不得……怪不得道观的权势这么大，这是因为天下百姓真的离不开他们，人需要信仰来抵抗入魔。’ 想到这里，楚齐光突然担心起来自己会不会入魔？他可是读了很多书，掌握了大量知识的，还不信仰玄元道尊的。 他心中想到：‘回去一定要问一问乔智。’ 后来楚齐光问了乔智，乔智却说道：“修道之路，本就是越艰深、境界越高、所学越多，那入魔的危险越多。但你本来就是天上谪仙下凡，有成仙之资。说明你学了成仙之法都不会入魔，多学点凡间的知识又能如何？” 后来楚齐光还知道妖怪们入魔的几率比人低得多，所以哪怕大部分不信教也没事。 而此时此刻的衙门里。 郝永泰拉了拉有些不平静的楚齐光，问道：“楚兄，我们要快点去吴家一趟，把这里的事情告知父亲他们。” 楚齐光扶着手骨断裂的郝永泰离开了县衙。 而不久之后道观的道士赶了过来，开始布置仪轨，清理魔尸。 第84章 对策 此刻的丁家，丁老太爷的书房内。 丁家老太爷丁志泽如今已年过七十，此刻白发苍苍，坐在躺椅上眼睛似闭非闭，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丁志泽的面前，丁道霄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和镇魔司千户厉长青并排站在一起。 曾经武道五境的丁志泽因为年龄老迈，早已经气血衰败，筋肉萎缩，武力严重下滑。 但不论厉长青还是丁道霄，都不会有丝毫小瞧这位丁家的掌舵人。 对方曾经官至兵部左侍郎，掌管着全国各地驻军的粮草、军队的调动以及军队官员的任命。现在致仕不过三四年，对官场仍旧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像现如今灵州北方的三大军镇，里面的将军大半都是眼前这位老人提拔出来的。 丁老太爷问道：“那人怎么被抓的？” 丁道霄摇了摇头：“不知道，那神仙道的妖人应该躲得很隐秘才对，也不知道吴家、郝家是怎么找到的。” 丁老太爷抬起头来，半睁着眼睛问道：“他没有说漏什么吧？” 厉长青说道：“我问过了，他没说丁家的事情。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入魔了。” 丁老太爷说道：“长青，你做得对，这件事辛苦你了。道宵，你现在去一趟梅山，让山里挖矿的所有活尸都停工，统统处理了。” 丁道霄皱眉道：“不用吧，没人查到梅山的事情，这停工一天的损失……” 丁老太爷摇了摇头，指了指丁道霄说道：“你啊……糊涂！你以为人入魔了死了事情就完了吗？那你就小看镇魔司小看我们这位陛下了，单人审讯的时候，犯人入魔死了，出了这种事情……恐怕很快镇魔司上面就会派人下来彻查这件事情。” “何文彦那里也要加快，长青你也要好好配合。 在镇魔司再派人来之前……就一定要让他把吴巍和郝文屁股下的烂账统统都翻出来，抢占的土地、贪的银子、逃得税赋徭役、贿赂的账册、牵扯的官司、还有里里外外逾制的东西都要查个清清楚楚，首辅那里才好弹劾吴思齐（吴阁老）。” 丁道霄点头应下，接着又问道：“还有那楚齐光……” 丁老太爷手一挥道：“让神仙道的人去报复他，一点都别沾到我们身上。” 丁道霄又问道：“吴巍那边说内阁已经通了气，准备和谈互市了？” “内阁票拟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丁老太爷闭上眼睛，淡淡道：“当今天子太年轻，未免好大喜功，听信谗言。到底开不开互市，还得问过我们，问过这九边军镇。” “贩私乃是九边百万军民衣食所系，要不是我们，北面哪来的银子养出这朝廷大军？又如何供养出两大入道武神？” “现在朝廷想要与民争利，这是祸国殃民之道。” …… 吴家的正厅之中，吴巍、郝文、郝永泰、楚齐光坐在了一起。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审问的时候就正好入了魔？”郝文又惊又怒道：“这镇魔司的厉长青不知收了丁家多少银子，竟敢这么胡来？！” 吴巍说道：“没那么简单，光靠银子……厉长青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只怕他现在已经跟何文彦、丁家穿了一条裤子。” 一想到知县、镇魔司千户、地头蛇丁家全都站到了一起，吴巍和郝文就一阵心忧，实在是镇魔司的凶名太盛，不知有多少豪族、高官、勋贵都倒在了他们手上。 吴巍和郝文之前最多的也就是想办法赶走镇魔司，可从来没想过要和对方正面对抗。 看到两人一副担忧的模样，楚齐光想着乔智说的话，鼓励道：“证人审问的时候入魔，按规矩镇魔司一定会再派人过来。 吴大官人你可以书信一份给吴阁老，让他敦促一下此事，保证来的人不会再偏帮丁家，而且要快……” 吴巍、郝文都点点头，但是还在担心着镇魔司千户厉长青。 就在这时，吴家管家一路小跑了进来，惊慌道：“老爷，不好了！镇魔司将小少爷抓去了！” “什么？” 管家说道：“他们说有人供述是小少爷花了银子，让他们串联百姓一起去衙门告状的，就把小少爷给带走了。” 吴巍气道：“简直一派胡言，炳儿才十二岁！串联个屁的百姓！” 但接下来几天的坏消息不止于此…… 何知县继续派人丈量吴家、郝家两家的土地，一个个佃户纷纷要脱离两家的关系。 特别是一些原本就为了逃避税赋徭役，特意改名换姓，来投献土地给郝家的佃户们，知道了何知县要均平赋役后，算了算这朝廷赋税比原来少多了，立刻都争着吵着要改回原来的名字，让吴家、郝家退回自己的土地。 丁家更是带头退田，虽然他本来就也没多少土地，人力财力都集中在煤矿和商铺、商队上面，但却也加剧了事态的发展。 接着佃户们闹了起来，甚至将吴家、郝家的大宅都给围上，两家派出护院去赶人，结果镇魔司一口气从两家里抓了少爷、管事、账房、小厮等等15人带回去问话，说是和案情相关。 吴巍、郝文先是被衙门请去问话，又被镇魔司带走交代问题。 除此之外，郝、吴两家在县城里的粮铺、酒楼、茶馆、牙行……全都被查了一遍，被搅得一塌糊涂，根本做不了生意。 上有镇魔司威压，中有地方官知县配合，下还有丁家这个地头蛇、带路党。吴巍、郝文几乎被玩得欲仙欲死，毫无反抗之力。 而原本闹得欢的妖饷案，因为带头人都被镇魔司抓起来的关系，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 当他们再次聚在吴家大厅时，郝文气急道：“何文彦现在仗着有镇魔司撑腰，现在简直是欺人太甚。” 吴巍叹道：“我们去安抚佃户的人他们要抓。我们派去调查丁家的人也被抓了，就连派去给神京报信的人，这厉长青也叫人抓了，这是不要脸了啊。” 这些天有着镇魔司处处针对，吴家、郝家简直是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只能任人宰割。 一旁的郝文打起了退堂鼓说道：“要不我们去跟何知县认个错服个软，各自退田吧？” “未尝不可。”吴巍的态度也完全不像之前那么强硬了，忧心忡忡地说道：“可以先派人和他们谈一谈，看看他们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