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影像与意志

    影站在了稻妻城的街道上。

    印象里这里是整个城市最热闹的街区，很多商贩会在街道两头叫卖。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而如今，影却只看到被灰烬覆盖的残破街道。

    两侧的屋舍破损坍塌，灰烬在它们上方覆盖了一层灰白色的霜，看着寂冷空寥。

    影一步步缓缓来到街道尽头。

    她身后是破碎的街道，面前是被灰烬覆盖的拱桥，栅栏上堆积着厚厚的灰烬，即便如此仍有不断的灰烬从不知何处的高空飘落。

    她抬起手。

    一片片灰烬落入她的掌心，只需要轻轻用力，这些灰烬就会变成一团浅色的污渍留在掌心。

    影忽然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些空荡荡的。

    这是那个愚人众执行官想给自己看的幻境吗？为了动摇自己对永恒的信念？

    可为什么要铸就一个这样的幻境呢？

    这毫无意义。

    “是吗？”一个低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影一怔，回过头去。

    林华就站在她的身后，眼神沉寂又黯淡。

    “你觉得这是我为了说服你的创造的幻境。”林华弯下腰，抓了一把地上的灰烬，随着松手，他的掌心沾满了灰烬。

    赤月将飞散的灰点上红芒。

    就像一点点星火，随着风飞向海洋。

    影从短暂的感叹中回过神，重新恢复了冷静：“难道不是吗？”

    林华垂着眸，看着手上最后一点灰飞散，最终他的掌心除了污渍，什么也不剩下。

    “或许吧。但在这里我没有阻止眼狩令的发生，于是……”林华转头，看向身后的街道。

    在这一刻，无形的飓风忽然卷起，灰烬被吹起，擦过林华和影的脸颊，朝着他们身后的赤月涌去。

    周围的屋舍仿佛倒放的影像。

    碎片一块块漂浮起来，重新组成完整的建筑。

    而影，终于看见了人影。

    她看见有人倒着从台阶上跑回来，脸上带着惊慌，最终进入了最先复原的建筑中。

    这种时间倒置的感觉让影有些不适。

    “这是什么？”

    林华闻言看向她，黑色的眼睛映出她身后逐渐褪去红色的银月。

    时间倒放的速度在加快。

    快到影也无法看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直到一切终于静止下来。

    “我想，或许一个轮回打动不了你，但我们可以先把它看完。”林华轻声道。

    他们周围的一切似乎被按下了静止键。

    影看到了嵌满神之眼的千手百眼神像，神像上的神之眼散发着黯淡的光，但仍然在顽强地闪烁着。

    另一个她站在神像前，人群围在桥边，在神像前的宽大木台上，两个幕府军押着一个跪在地上的青年。

    青年眼中带着挣扎。

    画面就定格在他想要抬头的那一刻。

    “我们去看看，第一百颗神之眼的狩眼仪式吧。”林华面对有些错愕的影，伸出手。

    影愣了愣，回握住他的手。

    当他们来到桥边时，时间终于开始流动。

    将军坚定地执行着仪式。

    当那枚红色的火系神之眼落入将军掌心的时候，那名青年的眼神充满了慌张，就好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都被攥在她的掌心。

    “你认识他吗？”林华只想台上的青年。

    影眼中闪过疑惑，微微摇头。

    “他是社奉行神里家的家臣，叫做托马，曾经是一位自由的蒙德人，但现在他是一个忠诚、开朗又有点小狡猾的人。”林华说着话时，寂冷的眼神渐渐变得平和下来。

    影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同情。

    但即便到现在，她还是不理解林华想让她看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旅行者。

    即便神里绫华竭尽全力想要阻止这一切，但最终无法忤逆将军的她还是眼睁睁看着那枚神之眼被砌进神像之中。

    当神之眼与自己的联系切断，托马眼中的光忽然就消散了。

    他呆呆的看着神像上属于自己神之眼的位置，眼中渐渐涌起迷茫。

    面对双眼通红的神里绫华，他很疑惑地眨了眨眼：“好像……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小姐。”

    “看到这一幕，你一定觉得这都很正常。”林华忽然开口，“你觉得你救下了他，不会让他在欲望中沉沦，他也不会再追逐梦想的过程中失去任何东西了，对吗？”

    林华说中了影的所想，她皱了皱眉：“难道不是吗？”

    “人类是多么脆弱的存在，他们一味追逐所谓的愿望只会在这个过程中失去越来越多的东西。而现在，他们没有可追寻的，也就没有能失去的了。”

    影的声音很理所当然。

    林华微微一笑：“是吗……”

    时间忽然加快，影眼前画面一花，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神里屋敷中。

    “这是……”

    她看到了神里兄妹，在他们面前是那个失去了神之眼的青年，身边的执行官好像…叫他托马。

    “真的…想要回去吗？”神里绫华的声音里带着不舍。

    托马点点头：“非常感谢家主和小姐这些年的照顾，但我仔细想了想，感觉还是回故乡比较好。……就是麻烦家主大人了，还要专门为我安排船只。”

    “……”神里绫人深深看着眼前的人，最终只是微微摇头，“不必谢我，我早就说过，如果你希望回去，无论何时，我都会为你安排妥当的。”

    托马笑了笑，那笑容却没有以前那么清澈，反而有些苍白。

    但他本人似乎并没感觉到什么。

    他登上了神里绫人为他准备的离港商船。

    林华也带着影，走上了船只。

    影微微皱眉：“为什么要如此浪费时间？”

    林华靠在船舷上，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扬起，阴影投入他的眼底。

    他看了一眼影，最后看向自己水面的倒影。

    “你就当做是我无处发泄的倾诉欲望作祟吧。”林华轻声道，眼神有些缥缈，“目前来看，这些轮回的故事除了你以外，我已再无人可以倾诉，大概也只有在这里，在这个谁也发现不了我的地方，我才能稍微感受一点真实的自己了。”

    影听着他平淡的语调，眉头忽然皱起。

    无人可以倾诉吗？

    她看向海平面，忽然有些和林华感同身受。

    自从经历了坎瑞亚的灾难后，她同样变成了无人可倾诉的模样。

    虽然身边还有神子的陪伴，但那么多的失去早已经让她感到绝望，她害怕有一天如果连神子也离开了自己，那么那时的她该怎么办呢？

    与其那时候去面对痛苦的离别，不如让一切都静止下来吧。

    这样，就什么也不会失去了。

    随着时间的加快，影最终看见了托马的结局。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结局。

    对于现世很多普通人而言，托马的结局是他们所有人的结局。

    只是托马尚且有些不同。

    当灾难降临之际，他身处蒙德，为了从灾厄中救下一个失足的小女孩，他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人类寿命短暂，终会迎来死亡。”

    “这个借口怎么样？”

    林华歪歪头，看向影。

    影愣了愣，她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裂痕，最终道：“但即便他那时候有神之眼，也救不了所有人，最终在这场灾难中都会死去。”

    “那么我们来看看眼狩令时，你的子民们的下场吧。”林华没有反驳她的话，本来也正如她所说。

    在这翻天覆地的灾难中，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弱小的。

    托马的结果只能在她心里留下一道水痕，并不能撼动她的决心。

    林华很清楚这一点。

    眼前的画面又是一花，他们来到了名椎滩。

    此时战事正酣，面对挥来的长刀，影下意识格挡了一下。

    刀刃却从她的身上掠过，刺入了她身后某人的身体。

    鲜血喷溅，喊杀声不止。

    影皱起了眉：“这又是怎么回事？”

    “在你于一心净土冥想，眼狩令颁布后，这里就总是这样。”林华语气平淡，就像看惯了这样的争斗。

    他将反抗军的建立以及与幕府军的摩擦一一告知。

    影很是不解：“只不过是一个眼狩令，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我难道不是为了他们好吗？”

    林华又一次与影对视了。

    他深深看着她，缓缓开口：“愿望是人类灵魂中最不可割舍的事物，他们因为愿望而熠熠生辉，也因为愿望不断进步，它是每个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与灵魂和生命的价值等同。”

    “可愿望本就是不利于永恒的东西。”影目光所及之处，战士们还在厮杀，看着那一个个倒下的人，她的眼神中终于多了一丝裂痕。

    “他们不希望眼狩令存在，这也是追逐愿望的方式，所以他们仍在不断失去。”

    “亲人，朋友……”

    “每一次的失去都只会给他们带来痛苦，而我只是选择了让他们以最稳妥的方式活下去……只要没有愿望，他们就不会如此。”

    影缓缓说道，眼神又重新坚定起来。

    林华打断道：“可你阻止不了人们产生愿望。你看不清人类的力量，所以你害怕他们的脆弱，你将他们纳入你的羽翼，以此忽视他们也想要和你一同守护的决心，巴尔泽布，你为何不愿意低头看一眼呢？看看他们身上的光，和他们想要带给你的永恒。”

    影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你不会明白的，前进所带来的那些失去和那些痛苦……”

    “是你不明白。”林华再次打断了她。

    两人眼前的一切骤然缩小，变成了一块不断放映画面的影像，而与此同时，在黑暗中，在两人周围还有无数的影像亮起。

    其中有人类和神明并肩作战的画面，有人类竭力保护自己神明的画面，还有人们不断倒下不断站起的画面……

    每一张都让影脸色发生了变化。

    “我说过，我有更高层次的力量。”林华上前一步，点在一个画面上。

    那是枫原万叶在天守阁前挡住雷神攻击的一幕。

    他身后的两枚神之眼熠熠生辉。

    “总有地上的生灵，敢于直面雷霆的威光。”

    随后他又点在一个画面上。

    那是眼狩令后期，雷电影终于意识到稻妻局势的紧张，但当她想要挽回时，时间已不再给她机会。

    最终她只能在灰烬中目睹臣民的逝去。

    “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你能救下每一个稻妻的子民吗？”

    林华说着，点在了第三张图上。

    那是在影身体出现问题时，一群幕府武士挡在她面前的画面。

    “不用担心，将军大人。正是在这种困境中，神明赐予我们的力量才更有意义。”

    “神明无所不能，愿意将力量赐予人类，说明神对我们有着深厚的期望。”

    “如今将军大人遭遇困境，更是我们兑现诺言的时候。”

    当画面中的声音传入耳中，影的表情终于崩裂。

    林华则补了一句：“听见了吗？影，从来没有人害怕过愿望带来的失去，人类总是充满希望不断向前，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不断前进，总有一天能抵达自己想要的终点。”

    “可这和永恒相悖。”影艰难反驳。

    “是吗，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永恒呢？完全静止吗？就像是你最开始见到的稻妻那样，满目疮痍，尽是灰烬？”

    “不，不是这样……”影的眼中出现了混乱。

    “变化有时候也是一种永恒。”林华嘴唇微扬，“想再听听他们的看法吗？”

    没等影回答，画面中的声音再次传来。

    “大家都不知道将军大人去了哪里，都很绝望。但现在我们找到了您，您就在这里。”

    “只要您能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我们心中就会重燃希望。”

    “这份希望，会成为指引我们穿越黑暗的光。”

    “够了……”影混乱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人民的愿望与她的意志产生了冲击，裂痕随之诞生。

    林华却没有理会她，继续看着画面。

    “将军大人是特别的，只有将军大人能带我们走出困境，走向永恒的未来！”

    ……

    “够了！”

    影忽然伸手，猛然打散了林华面前的画面。

    她的眼中布满了混乱与迷茫。

    也正是这一下，打断了将两人一同带回了现实。

    林华脚步仓促的退后了两步，眼前彩色的画面重归黑白。

    他看着影的模样。

    明显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只要对永恒的理解产生割裂，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林华再继续操心了。

    “……我承认，你所做的动摇了我的意志。”

    影捂着头，一脸复杂。

    “但我还需要时间去思考和判断。”

    “无所谓，我已经达成目的了。”林华耸了耸肩。

    回到现实，他脸上原本丰富的情感渐渐沉淀下来：“接下来，您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吧？”云间咏叹调的原神：以执行官之名，改写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