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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婢 第71节

    ……

    县衙前方,是松平县最大的一条街道,店铺林立,平日里熙熙攘攘、商贩往来吆喝、十分热闹,而此时却一片肃静。

    百姓们被驱散到道路两旁,躬身垂首,屏息凝气,不敢直视贵人。

    前面是旌旗,在阳光的照耀下依旧是黑沉沉的,带着肃穆的颜色。魁梧强健的士兵披着铁甲,持着金戈,骑着高大健壮的战马,护卫两侧,将偌大的街道堵得满满的,一眼看不到头,众军临于阵前,仿佛这市井街坊都带上了肃杀的气息。

    在这兵马簇拥中,当先是一匹漆黑如墨的战马,气质神骏,如龙如虎,马上的大将军原本就颀长高硕异于常人,此际,他穿了一袭黑色玄铁重环明光铠甲,更显得岿然如山岳、凛冽如利剑,宛如天神一般。

    中间或有胆大的百姓悄悄地抬起眼睛,偷看这位大人,只觉得煞气直迫眉睫,令人两股战战,不敢多觑一眼。

    纪广平带领县衙众人,垂首躬身,恭恭敬敬地候在道边,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此时,一只不知趣的纸鸢却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叭嗒”一下,正正地掉在路当中。

    两侧的士兵目不斜视。

    大将军的战马昂扬前行,直接踏了过去,将纸鸢踩了个稀烂。

    “啊!我的纸鸢!”在这一片肃穆沉静中,一个娇嫩清脆的童音响了起来,显得格外突兀。

    念念追了出来,正好看见那匹大黑马踩烂了纸鸢,她呆了一下,气得跺脚:“坏蛋,好坏,我的纸鸢,赔我、赔我!”

    大郎和二郎在后面呐喊附和:“对,坏蛋,要他赔!”

    纪广平大惊失色:“大将军驾前,不可胡闹,快给我下去。”

    大将军的目光转了过来,骤然间,他似乎怔住了,直直地盯着念念,一动不动。

    纪广平急忙上前,想要将念念抱走。

    突然,大将军驱马过来,一弯腰,拎着念念的衣领,将那小小的女孩儿捞了起来,提到自己的面前。

    念念一下被人抓到半空中,整个人都呆滞住了,她个头矮矮的一只,刚才只看到了大马,没注意马上的人,这会儿这么面对面的,她直接被吓傻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合理的意见,我虚心接受,谢谢,修改了情节设定,没有假夫妻了。

    然后解释一下:为什么时间跳到三年后,因为大将军为了那个赐婚的圣旨去远征了,即使阿檀跑了,他也要为她去争那个公主和赐婚的名分。如果在这个期间认亲了,好了,我们就不是男主追妻火葬场,而是男二上位文了。以及,崔表哥没成亲,安氏和她女儿都会有报应。再以及,爽文标签是在上红图榜时编辑加的,不是我。

    第60章

    大将军带着雷纹饕餮头盔, 盔沿低低地压下来,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见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如朗夜星辰, 寒冷而高远, 不可企及。

    他留着乱糟糟的大胡子,整张脸看不清相貌, 只显得容形强悍骁勇, 气势如雷,扑面而来, 刺得人肌肤生疼, 他的身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血腥气息, 宛如凶兽,俯视着手中幼小的孩子。

    念念连动都不敢动, 小小的、圆圆的、软软的一团,就像一只小兔子,情不自禁地开始抖,抖啊抖的, 抖得兔子毛都要炸了。

    她那么小、那么软,还在抖,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把这个小团子捏坏了。

    秦玄策不太敢用力,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手指收缩,抓得越来越紧。

    “汝为何人?”他沉声发问。

    声音也很可怕,浑厚沉肃, 充满了上位者严厉的威压。

    这、这、这就是大将军?

    念念想起了二郎和她说过的话, “身高八尺、青面獠牙、眼睛一瞪, 能放霹雳火光”,果然如此,对了,他还专爱吃小孩!

    念念越想越害怕,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要吃我,我不好吃,我很小,没肉,不好吃。”小小的女孩儿“叭嗒叭嗒”地掉着眼泪,抽抽搭搭地求饶。

    哭起来的时候更像了,活脱脱一个小小的阿檀,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泪,水汪汪、娇滴滴,脸蛋就像蜜桃,粉扑扑的,好似吹口气就会破掉,小小的嘴唇颤抖着,跟花瓣一样柔弱又漂亮。

    实在太像了,连那娇气的神态也宛然一致。

    太阳大得晃眼,思念成疾,竟至魔障,秦玄策觉得自己或许看到了幻象,他的喉咙有些发干,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纪广平回过神来,抢着上前两步,不住作揖:“大将军见恕,家中幼童懵懂不知事,冲撞了大将军,无礼无状,万乞大将军恕罪。”

    他担心大将军发怒,只得含含糊糊地说这是自己家中的孩子,一力想要袒护念念。

    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令秦玄策的手脚有些发凉。原来是县令的孩子,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看了这孩子一眼,天下竟有这般相像之人,委实令人震惊。

    他这一眼,更是凛冽生威。

    念念的手脚都缩成一团,试图把自己装成一只带壳的小乌龟,她“呜呜”地哭得更惨了:“不要吃我,没肉,真的没肉。”

    秦玄策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脸都黑了:“哭什么哭?我会吃人吗?”

    他把这孩子提得更近一些,用犀利的目光逼视她,严肃地问道:“我看过去有那么吓人吗?”

    有,真真非常吓人。

    念念眼睛都瞪圆了,长长的睫毛抖啊抖的,然后,“嘤”的一声,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秦玄策呆住了,提着软趴趴的一个小团子,放也不是,抓也不是,就那样僵硬在那里。

    幸好,朱氏从县衙里奔了出来,诚惶诚恐地向秦玄策告了罪,把念念接了过去。

    洛州刺史潘诚跟在大将军的后面,见状上前,端着上官的架子,呵斥纪广平:“你胆子不小,竟然……”

    秦玄策的目光“刷”地转了过来,宛如利剑一般,差点没把潘诚戳死。

    潘诚打了个哆嗦,剩下的半截话急忙吞了回去,改口道:“纪县令,还不快把大将军迎进去,发什么愣?”

    纪广平刚要说话,秦玄策却一把拨转马头,径直策马而去了。

    玄甲军士兵进退有度,迅速跟随大将军行进。

    不到片刻功夫,兵马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街道两旁的百姓面面相觑。

    潘刺史擦了擦汗,急急忙忙地也跟了上去。

    半晌后,百姓们才渐渐缓过劲来,开始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大将军威武神勇,果然与传闻一致,凶悍如鬼神修罗,气势能撼山岳,简直叫人看了就要发抖,可怕、真真可怕。

    秦玄策一路策马飞驰,回到了洛州府城。

    此次洛州宣平王之乱,并非大事,只是洛州刺史潘诚无能,不能辖制,高宣帝这才命秦玄策过来。

    也是宣平王运势不好,大将军远征突厥,此时从漠北凯旋而归,一路向东,往长安方向,恰逢路过洛州而已,顺道就把事情给处置了。

    潘诚在政务上庸碌无为,却十分擅长溜须拍马,将大将军迎至刺史府中下榻,以富丽庭院款待,呼美艳婢子伺奉,各种殷勤备至。

    可惜大将军生性冷硬,从来不苟言笑,潘诚以一州刺史之尊,在大将军面前也觉得如履薄冰,等闲不敢吭声。

    譬如今日这般,不知何故,大将军匆匆回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息,让潘诚更加惶恐了。

    潘诚拱着手,立在阶下,小心翼翼地请示:“敢问大将军有何不妥之处?”

    秦玄策高坐堂上,气势威严逼人,环视下方一干人等,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垂首。

    “我看过去长得很吓人吗?”他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啊?”潘诚傻眼了,他这么一“啊”,眼看着秦玄策的气势更不对了,他赶紧上前一步,一脸诚挚地道,“大将军龙章凤姿,威势天成,洵美且武,乃世间罕见的伟男子也,如高山仰止,令人敬慕。”

    “闭嘴。”秦玄策听得十分恼火,把潘诚喝止住了,转过来询问站在旁边的贴身卫兵,“你说。”

    玄甲军卫兵都是孔武的汉子,心眼儿实在,看了看自己主公,含蓄地回道:“塞外民风粗旷,大将军久居彼处,今日不同往日,另有风格,可震慑宵小。”

    这话说的,潘诚恨不得扑过去捂住这人的嘴。

    秦玄策的脸又黑了。

    这三年来,伊人芳踪杳杳、不知所去,他陷于愤懑,不能自拔,无心打理仪容,且戎马倥偬,疲于征伐,更是难以顾及其他,头发胡子一把邋遢的也不甚在意,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一个小女孩儿嫌弃至此,简直令他面上无光。

    他也不说话,挥手屏退了左右,板着脸到后厅去了。

    ……

    潘诚退出去后,到妾室陶氏的房里去了。

    陶氏年轻美貌,且甚聪慧,潘诚偶尔和她谈及公务,她一般也听得懂。

    这会儿听了在松平县的事,陶氏“噗嗤”笑了:“听闻大将军杀人无数,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在漠北,大将军之名能止小儿夜啼,可不是吓人吗,难道他老人家自己平日不觉得,如今才发现吗?”

    “休得胡言。”潘诚笑着斥责,“小心让人听了去,性命不保,大将军若无雷霆作风,怎可踏平漠北王庭,令突厥人俯首称臣,此大丈夫也,不以容貌论高下。”

    陶氏娇嗔:“大人,我这没旁人,您的奉承话说了也无用,依我们妇道人家的眼光,再怎么大丈夫,若容貌丑陋,那也是令人生厌的,要不然大将军怎么至今没有娶妻,听闻昔年皇上欲以公主许之,到如今也没个下文,大约就是公主嫌弃他容形粗鄙,后悔了。要似大人这般温文尔雅,如圭如璋,才叫人心生爱慕。”

    潘诚素日自负斯文君子,听了陶氏这番话,心里十分服帖,捋着三绺美须,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陶氏趁机又把潘诚夸了一通,夸得潘诚心花怒放,许了陶氏许多胭脂绸缎。

    两个人正腻歪着,外面有奴仆来禀告:“大人,大将军这会儿要去松平县。”

    潘诚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出去:“这不是刚回来的,怎么又去?”

    他这一慌张,把官帽落在陶氏的屋里了。

    陶氏急忙亲自拿了官帽,后头追上去:“大人,您的帽子。”

    潘诚跑到二重垂花门处,正见秦玄策从里面出来,身后铁甲卫兵簇拥。

    潘诚怔了一下。

    只见当中那男子英姿威武,颀长健硕,看那气势和身形,确是大将军没错,而眼下,他理清了胡子,露出年轻而明朗的面容,竟英俊得令人不可逼视。

    他漆黑的头发高高地梳起,戴着紫金发冠,高贵严谨,他的眉毛斜飞如剑,眼睛明亮而深邃,宛如星辰,鼻梁高挺,轮廓鲜明隽永。他依旧穿了一身玄黑色的长袍,却在腰间佩上蹀躞带,缀以赤金羊脂玉,华贵又高雅。

    潘诚惊诧,上前躬身见礼:“大将军何往?”

    秦玄策沐浴清理了一番,出来时正好遇到潘诚,停下脚步,直接问了一句:“现今如何,我看过去长得很吓人吗?”

    “不、不、不。”潘诚大为震撼,回答得反而不如方才流利,“大将军容姿英美,某生平未见,何人敢出‘吓人’之言,目盲乎?”

    秦玄策知道潘刺史惯爱拍马,还有点不太满意,他举目一望,却见潘诚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他抬手示意,立即有卫兵将那妇人提了过来。

    原来是却是陶氏,拿着潘诚的冠帽追出来,看见了秦玄策,一时失神,躲在那里看了又看,忘了回避。

    秦玄策面无表情地看着陶氏,问了同样的话:“我看过去长得很吓人吗?”

    陶氏平日的机灵劲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涨红了脸,羞答答地回道:“怎、怎么会吓人呢,大将军生得极好,妾身看这洛州满城男儿,就无一人能及大将军风姿出色。”

    很好,连这内宅妇人也说他容貌甚佳,想来不会再吓到小孩子了,秦玄策颔首,举步方要继续前行,又顿了下来,对潘诚吩咐道:“速去,买一个纸鸢来,要最贵的、最好的。”

    “呃,是、是。”潘诚火急火燎,亲自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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