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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真言 第17节

    齐砚行今年三十六岁,身边所有人都羡慕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这样的话听多了,他自己也仿佛被洗脑了,一度十分相信。

    今天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无能。

    他一直闷头努力着,想给妻子和孩子最好的生活,但其实努力到现在,他甚至都没有碰到过及格线。

    和宝宝一样,程问音今天过得很满足。

    和齐砚行一起推着婴儿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挽着齐砚行的手臂,同他低声说着话,感觉这就是自己想象中的幸福日子。

    当然,平时也过得很好,只是今天的幸福属于超量的程度了,他都有点舍不得这一天过去了。

    快到军区时,路过一个水果摊,程问音见水果挺新鲜的,也比家属区的商店卖得便宜,便和齐砚行提议说:“砚行,我们买半个西瓜吧,平时你不在家,我都不敢买,怕吃不完会坏。”

    齐砚行皱了皱眉,“音音,不要舍不得,想吃就买。”

    “我知道呀,我平时有买别的水果,”程问音蹲下挑选西瓜,没有注意齐砚行的表情变化,“只是西瓜太大了,我怕吃不完浪费。”

    他挑好西瓜,付了钱,回过头看到齐砚行双手紧紧握住婴儿车的把手,注视着安睡的宝宝,似乎在走神。

    他敏感地察觉到了alpha的不对劲,碰了碰alpha的手,“怎么了?你不喜欢吃西瓜吗?”

    齐砚行回过神来,拎过程问音手里的西瓜,像是在刻意掩饰似地笑了一下,“喜欢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程问音起初对他的情绪变化有些不明所以,但稍微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就反应过来了,大概和今早提起强效抑制剂时是一样的,齐砚行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敏感。

    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程问音不希望气氛变得沉闷,他重新挽住齐砚行的手,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和他说起打算教宝宝认识数字的事。

    齐砚行说可以给宝宝做一副数字卡片,上面画上宝宝喜欢的图案,也许能增加宝宝的学习兴趣。虽然alpha有在认真回应自己,但程问音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不对劲,看来是真的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了。

    回到家,程问音去厨房做饭,齐砚行照顾宝宝睡觉。

    一直到吃完晚餐,气氛依然没有改善。

    程问音坐在沙发上叠衣服,暗暗反思自己说话之前没有多琢磨一下,给了alpha多想的机会。

    但反思到一半,兴许是他自己的脾气也上来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什么,是alpha不该这样小题大做。

    齐砚行坐在餐桌边,专注地裁纸,做数字卡片,像是故意离他那么远一样,明明茶几这边的光线更好。西瓜买回家了,切好摆在茶几上,齐砚行只意思一下吃了一小块,好像怕看到西瓜就要睹物思事,所以要躲远一点。

    程问音越想越委屈,觉得自己不该承受这样莫名其妙的冷落。

    叠完衣服,程问音走到餐桌旁,看到齐砚行已经在画数字2的卡片了。

    齐砚行的手很巧,会自己动手做各种小玩意,木工和针线活都不在话下,除此之外,他画画也很不错,数字2的卡片上,他画了一只小鸭子在水里游泳。

    程问音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柔声问:“要帮忙吗?”

    “没关系,很快就能做好。”

    齐砚行抬起头,笑了一下,程问音感受到他的肩部肌肉有些紧绷。

    被委婉地拒绝了,程问音垂下手,盯着alpha的衣领走神。他猜不透自己的丈夫在想什么,若即若离的亲密关系让他感到难过,他不想这样。

    他也会委屈,也会疲惫,也想丈夫能够多多疼爱自己,有什么事就主动解决,而不是似有若无地冷着自己,让自己去猜。

    半晌,他攥了攥手指,走到餐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餐桌上方的吊灯散发着暖黄的光线,原本是刻意设计,给一家人吃饭的地方营造温馨的氛围,此刻却让两人沉默对坐的局面变得格外怪异。

    程问音拿过一张齐砚行做好的卡片,让纸张整齐的裁边擦过指腹,感觉到细微的刺痛。

    他低头看着卡片上的图案,声音很轻,语气模糊,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在对齐砚行问话。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齐砚行闻言,抬起头看向他,表情中透着茫然与无措。

    “你总是这样自己闷着,我会一直担心说错什么话,让你不高兴。”

    齐砚行怔住了,花了半分钟才理解清楚妻子指的是什么,迟钝地放下手里的裁纸刀,握住妻子的手。

    “没有,音音,我没有不高兴。”

    程问音也放下卡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别过脸,有些赌气地说:“……你就是有。”

    “今天我和陈念提到抑制剂,还有我说要买西瓜的时候,你都不高兴了。”

    “我没有……”

    齐砚行一边说着,一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响声,让程问音联想到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他为自己拉开椅子时那手忙脚乱的动作。

    他走到程问音旁边,半蹲下来和他平视,甚至比他还要矮上一些。

    他再一次握住程问音的手,这次是用两只手一起,将程问音的手拢在掌心,是要诚恳解释的姿态,“那不是不高兴,音音。”

    “我只是……”

    他觉得喉间发涩,难以开口。那些甩不掉的愧意,补偿不完的空缺,可以归结为身不由己但已然形成的伤害,他要怎么用言语向他的妻子坦白。

    可是他的妻子因为他总是这样而生气了,他不想他的妻子不开心。

    他低头吻了吻程问音的指尖,调整呼吸,再次试着开口:“音音,我……”

    腿因为蹲姿微微发麻,大脑仿佛一片空白,慌乱中丧失思考能力的alpha再次开口失败。

    程问音等了很久也没等到alpha的回答,他从alpha的掌心中轻轻挣开手,站起身,没有再分给alpha眼神,“我先去洗澡了,宝宝一会儿可能会醒,你去看一下吧。”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齐砚行独自站在餐厅的灯光下,懊恼不已,狠狠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即便如此,他还是记着妻子交代的事,去婴儿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宝宝,暗下决心,一会儿一定要抱着妻子好好道歉,把自己是怎么想的都坦白说出来。

    十几分钟后,程问音从浴室出来,径直走向婴儿床,仿佛没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等他的齐砚行。

    齐砚行刚想不管不顾地从身后抱上去,忽然闻到了程问音身上沐浴乳的味道,想起自己今天还没洗澡,他又犹豫了。

    程问音爱干净,就这样脏兮兮地抱上去会不会更惹人烦?

    这一脚刹车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底气一瞬间散了大半,犹豫再三后,他还是先去浴室快速洗了个澡,期间在心里反复打着草稿,比给弹道角度做评估计算还要谨慎。

    他披着浴袍出来时,程问音正在梳妆台前涂润肤乳,他只坐在长凳的半边,像是特意留出来了位置。

    齐砚行走到他身后,还没开始说话,先一步释放了安抚信息素。

    这其实是他惯用的一种战术,可以不太恰当地类比为:战场上,步兵进攻前,炮兵要在后方进行长时间的炮火压制,有效打击对方阵地上的防御工事,给步兵的冲锋创造机会。

    只可惜这次程问音没有那么好糊弄了,他刚要开口,只叫了一声“音音”,程问音就啪地一声合上了润肤乳的盖子,看着镜子里的他,说:“不要那么多信息素,要你好好跟我说。”

    想耍小聪明却被拆穿,齐砚行顿时噎住,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安分地在程问音身边坐下。

    “音音,我错了。”

    首先要态度端正地承认错误,接下来才是坦白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覆上程问音的手背,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我承认,早上你在提到抑制剂的时候,我是有些难受。因为……”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怕自己控制不好手上的力度,所以暂时松开了程问音的手。

    “是因为你生完宝宝之后,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还有父亲的责任,才让你的身体对普通抑制剂耐受。”

    他稍稍呼了一口气,重新握住程问音的手,同时也挪动着离他更近了些。

    程问音低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镜子里的他,齐砚行虽然心里没底,但开了头之后,却也发现说出这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也是一个释放压力的机会,从刚结婚到现在,他总是一边享受着妻子和孩子带给自己的温情,一边被说不出口的愧疚折磨着。

    “音音,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没用,别人口中的事业有成,体面的工资、最好的待遇,都抵不过我没办法陪在你和宝宝身边的事实。”

    “宝宝第一次开口叫爸爸妈妈,第一次学会走路,我都没能在旁边见证,”他试探着揽住程问音的肩膀,见他没有拒绝,倾身吻了吻他的发心,“你一个人照顾宝宝很辛苦,没有期限地等我回家,一定比我在外面还要难受。”

    “本来,你也有自己喜欢的事业,但是因为我……没办法再继续,我……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alpha苦笑了一下,千般苦涩堵在心头,此刻他早已忘记了紧张,沉浸在痛苦中难以自拔。

    “音音,我没能给你什么幸福,但是……好像一直在伤害你。”

    程问音始终低着头,没有看齐砚行一眼,他死死咬着下唇,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心脏跟着alpha毫无保留的坦白,一下下缩紧,抽痛。

    听到齐砚行说,他没有给自己幸福,程问音终是忍不住了。

    “不要说了……”

    是他要听齐砚行说,现在听到这里又不忍心,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其实我都知道,你是觉得对不起我和宝宝,心里愧疚,”程问音搂住alpha的脖子,埋头在他肩膀上,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甚至带上了泣音,“可是我不这么觉得,我也不想你这样……”

    “你没有对不起我,一点都没有,”程问音用力摇头,泪水很快打湿了alpha的肩头,他总是腹诽alpha嘴笨,现在语无伦次的却变成了他,“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宝宝很乖,你对我很好,对宝宝也很好……我一点都不后悔。”

    有些事他不能和齐砚行明说,比如当初急着相亲,是因为外公担心他生父的政治调查会牵扯到他,还有他不再去首都剧院工作,也和这件事有关。

    齐砚行一直在因为这些自责,让他感到心痛不已,明明不是齐砚行的原因。

    他后悔今天逼齐砚行对自己坦白了,这仿佛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拉扯,将他和齐砚行看似美满的婚姻,还有家庭生活的漏洞一点都不体面地摊开来,两个人一起回味,一起痛苦。

    好不容易得来的团圆,齐砚行几天后又要离开,何必要这样。

    他闭了闭眼,克制住落泪的冲动,伸手扣住齐砚行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砚行,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好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不要想那么多,更不要自责。”

    “我也是一样,我们应该更信任彼此才对。”

    “我知道,音音,”齐砚行捧着他的脸,吻过每一处泪痕,“今天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难得买西瓜回家,我们应该享受才对,是我做得不对。”

    “还有数字卡片,明天我们一起做,也带着宝宝。”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颤抖,齐砚行稳住情绪,释放出安抚信息素,他想现在应该是合适的时候,不是为达到目的投机取巧,而是想让自己的omega得到安全感。

    程问音“嗯”了一声,靠在齐砚行胸前,在信息素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

    第十九章

    这一场意料之外的“战斗”,消耗的是两个人的情绪和精力。

    停下来的时候,齐砚行感觉自己在做梦,无法想象刚才那么多话都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程问音也觉得很不真实,依偎在alpha怀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安静无比,能听到宝宝浅浅的呼吸声,还有窗外的蛐蛐声,宝宝睡着睡着翻了个身,哼出几声奶乎乎的呓语。

    又过了很久,久到齐砚行以为怀里的人睡着了,正准备把人抱到床上去,程问音忽然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摸了一下他的耳垂,问他:“你爱我吗?”

    “爱。”

    问题来得很突然,但齐砚行回答得很坚定,他一边温柔地吻着妻子的脸颊,一边说:“我很爱你,音音。”

    齐砚行不擅长思考感情领域的事,不懂一见倾心的具体定义是什么,记不起那些点点滴滴的细碎情愫是什么时候如水一般化进了他的心,他只知道程问音是他的omega,这是他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想起就会感到心悦与满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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