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篝火夜话
菲莉丝凑近了篝火，感到一天的寒意正在慢慢褪去。 她好看的脸庞在火焰的映衬下娇柔欲滴，带着好奇和温婉的神色注视摆弄篝火的卡尔，心中升起一股安全感，就是不清楚是源自篝火还是青年。 应该是篝火吧，好暖和呀！ “真是奇妙，海勒先生，只是普通的篝火而已，却让人感到很安心呢。”菲莉丝笑吟吟地望向对面的卡尔，“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野外露营，而且没有贝拉的唠叨，她总是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什么也不允许我做。” 卡尔笑了一下，一边用刀把带来的床单切割成两半，一边感慨道： “人学会驱使火焰的那天，便是文明演进的开始。我们的先祖高举火把在夜幕中前行，驱赶野兽，又削尖木棍、绑着尖锐的石头去狩猎，繁衍生息。后来我们建起城市，灯火照亮之处尽是文明，但人的骨子里仍有对那团火焰的向往，那是我们安全感的最初来源。” 菲莉丝双手托着下巴甜甜地赞美道：“你总是能说出很有哲理的话诶，比我以前的老师懂得都多都深刻呢。哼，他只知道打我手心，让我记住谁家的纹章和家训是什么样，哪里明白生火和这些事情呢！” 卡尔把床单叠成坐垫，其中一半递给菲莉丝：“坐吧，地下的苔藓很潮湿，有这个会好一些。” “你想的真周到，海勒先生，谢谢~”菲莉丝接过后坐下，“不过你怎么会懂这么多事情呢？” 因为以前野外求生视频看多了…… “因为我是孤儿，没有亲人，过的是苦日子。”卡尔淡淡笑了一下。 “唔，抱歉呢……” 菲莉丝双臂抱膝，把脸埋进去，随后听到小腹传来“咕噜”声，红着脸忽然想起该吃饭了，便立刻取出珍珠小包，开始翻找起来。 “喏，海勒先生，给你这个。嗯……我就吃这个吧！” 卡尔接过一个大罐头：“开罐器给我吧，我帮你打开。” “我找找喔……咦，好像忘记带了呢。” 卡尔感到一阵疲惫，无奈地掏出银质小刀在罐头边缘磕了一圈，把罐头盖撬开后，又拿过菲莉丝手里的罐头，帮她也打开。 这番操作把贵族大小姐看的一愣一愣的。 “小心边缘，很锋利。对了餐具总该带了吧，沃尔登小姐。”卡尔递给她罐头，嘴角抽了抽，“至少有叉子吧？” “啊……这个带了，有的有的！” 二人围坐篝火，吃着速食肉罐头。菲莉丝淑女地小口吃着，不时抬头偷看一眼卡尔。 她忽然轻声说道： “海勒先生，我见过那么多贵族，那么多年轻男女，可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你带给我一种从未有过感觉。” “嗯？”卡尔抬头对上菲莉丝犹豫却又甜美的目光，“什么感觉？” “唔……你对我很尊重，但不是对贵族的尊重，就是……”菲莉丝撅着嘴思索起来，“嗯！我知道了，是平等！” “我不太理解，沃尔登小姐。” “你把我当作一个平等的人去对待，”菲莉丝认真的看着他，“没有对贵族的奉承和讨好，没有龌龊的心思和眼神，在你眼里，我们是平等的。” “当然，人生而平等，谁也不比谁尊贵，王国律法第一条就是这样写的。” “……可是能这样去看、去践行的又有几人呢？”菲莉丝轻轻叹气，又露出明媚的笑容，“可你根本不在乎我是什么沃尔登伯爵的女儿，在你眼里我只是菲莉丝·沃尔登。海勒先生，你是第一个这样看待我的人。” 卡尔没有说话。 菲莉丝低声说道：“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谢谢你这样对我，海勒先生。” 卡尔默默看着菲莉丝，感觉到她正在难过，她在为自己悲哀。 菲莉丝和他认知中的贵族小姐形象并不吻合，一天下来，卡尔觉得她是聪明的，但是没什么城府，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如果是其他17岁刚成年的中产阶级小姐，卡尔觉得这是正常的——中产阶级家庭不需要为生活发愁，家里的孩子被保护的很好，17岁比菲莉丝还天真烂漫的姑娘有的是； 但是菲莉丝是沃尔登伯爵的女儿，其他同龄贵族小姐可不会像她这样。那天在劳伦家聊贵族时，劳伦就说——那些贵族小姐简直比他妻子戴娜还成熟。 可菲莉丝，公共场合时优雅端庄，早就听说她14岁时就以完美的姿态参加各种宴会，对那些繁文缛节都信手拈来，被誉为“最优雅的贵族小姐”； 可是她本质上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卡尔还看到她时而会沿着地面的缝隙走一字步，还觉得很有趣的样子，走错时会嘟起嘴生闷气。 卡尔忽然明白了菲莉丝为什么要一次次溜出来，甚至亲自到这危险的森林迷宫中。 因为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伯爵的女儿光鲜无比，立于人上，可她是孤独的，她没有童年。 没人与她分享喜悦，没人和她一起玩闹——菲莉丝自从出生就活在由规矩画好的圈子里，半步不能逾越。 她的老师会教她贵族礼仪，识别各家纹章； 她的保镖会告诉她哪里不能去，什么不能做； 可唯独没人在乎她真正想要什么，没人告诉她要如何快乐的生活。 火焰柔和跃动，森林宁静无声，时间善解人意的放缓了流速。 卡尔放下罐头，也学菲莉丝那样抱着双膝，温和地说道：“我想，我理解你了，麋鹿小姐。” “我不过是一只笼中鸟，骷髅先生。”菲莉丝把一根树枝丢进篝火里，“我只要负责让别人赏心悦目就好了。过几年再成为沃尔登家的筹码，穿上最漂亮的婚纱嫁给最讨厌的人。” “或许还真是吧……没有人能真正随心所欲的活着。” “我溜出来玩，只想获得片刻的自由，哪怕是在这危险的森林，我也能尽情地呼吸。”菲莉丝温柔地对卡尔笑着，“至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里，我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与安宁。你不会和我说‘罐头没营养，有失身份’，你只会提醒我小心别划伤，问我有没有叉子。” 卡尔往篝火中加了些柴：“自由吗……” “骷髅先生，你笑了。”她轻咬嘴唇，火光映红了眼眶，“卡尔，你可以多对我笑一笑吗……我希望回庄园以后，再面对那些丑陋虚伪的假笑和恶心的眼光时，我可以想起你清澈的笑容，这样菲莉丝就能多忍耐一会了。” “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不负责任的建议，沃尔登小姐。” “卡尔，我会听你说的，但叫我菲莉丝好吗……” “菲莉丝，当你感到迷茫的时候，去相信你内心的罗盘吧。它会指引你，告诉你真正想去的地方。” …… 不见群星，已是午夜。 卡尔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柴，他负责守夜。菲莉丝蜷缩着身体躺在床单上，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像只疲惫的小猫那样睡着了。 菲莉丝一直坚持要负责守夜，理由是卡尔比她更需要休息。 但卡尔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坚定拒绝了——他不想一睁眼俩人都杵在死眠厅堂，和伊莉雅大眼瞪小眼。 死眠之主死了也太逗了…… 对不起苏尔阁下，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出身尊贵的菲莉丝能这样安稳入睡，卡尔对她还挺钦佩的，她虽然任性着一次次跑出家门到处逛，但那是她的反抗——她太需要短暂的自由与安静了，贵族生活和社交场合令她难以呼吸。 菲莉丝不像那些贵族小姐喝个下午茶都要念诵一首十四行诗，吃个饭都挑三拣四，吃两口就剩下，枕头不合适就矫揉造作的不睡了。 菲莉丝很乐观，也很真实质朴，没有一点公主病——罐头吃的干干净净，半张床单就能让她席地而眠。 但卡尔觉得她还是心挺大的，就这么放心自己吗？ 晚风微凉，菲莉丝抖了一下，身子蜷缩的更严实了。 唉……这委托还要兼职看孩子的吗？ 卡尔把自己的风衣脱下，在火边烘热一些，轻轻给菲莉丝盖上。 似乎是察觉到卡尔为她盖被子了，菲莉丝闭眼梦呓道：“卡…尔，我不……冷……” “盖着睡吧，晚安。”卡尔替她捻好风衣。 “晚……安，Zzzz…” 卡尔席地而坐，凝视跳跃的篝火思索着。 他一直有留意周围的环境，自从他和菲莉丝在这里休息下后，周边的一草一木是没有变化的。 但是那记号的确表明——森林在移动。 难道那不断传来的窸窸窣窣声，不是生物的脚步声，而是树木移动的摩擦声吗？ 卡尔想起穿越前流传的一个说法——你如何确定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都不是虚拟的呢？会不会你在房间里的时候，房间外的一切都是由数据加载出来的，就像VR游戏一样，等你推开门出了房间，环境才会加载完毕展现在你面前。 这个说法放在前世不成立，但这是个诡异且无法以常理度之的世界。 它提醒了卡尔——既然此刻歇息地的环境没有变化，那树木的移动会不会发生在他视线外？ 如果真是这样……难道森林是活的？那浓重的灰白雾霭正是森林刻意遮蔽他们视线的吗？ 卡尔希望他想错了，希望这个假设完全是他的臆测，他更愿意相信他们只是走失了，希望有人能看到篝火的亮光与烟，顺着找来与他们会合。 咔嚓。 卡尔猛地站起身，他听到了踩断树枝的声音！他抄起身旁的提灯，重新点亮，高高举起，环顾着四周。 闭起眼，卡尔调动灵能向外围扩散，当他感受到灵能波动撞击到某个缓慢移动的物体时，他立刻睁眼看向西侧的阴影处。 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由远及近，正朝篝火走来。 卡尔从双生镜中取出了白骨法杖，一手持灯一手握着法杖指向入侵者的方向。 人影缓慢的移动，走近了些，火光勉强照亮了他的轮廓。 不是魔物…… 卡尔眯起眼睛，这轮廓无疑是人类，但不知道是太过昏暗还是雾气的原因，他的轮廓似乎有很多不正常的凸起。 他已经能听到鞋子踩过苔藓的水声，卡尔高高举起提灯。当光线彻底照亮那人影的时候，卡尔感到后背一阵发寒。 走来的是那位进过一次森林的生还者，也是此行的领路人。 但是他此刻走路如同僵尸，无比僵硬，每一个关节都不正常的歪斜扭曲，衣服和皮肤沾满泥土落叶。 他无意识地大张着嘴，口水不断流下，他已经没有了瞳孔，眼白里挤满密集的血丝。他似乎只是渴求着火焰与光，本能地朝篝火走来。 但这些不是卡尔感到寒意的原因，而是他的双臂、脸上，一切露出的皮肤上，已经布满了血红的菌丝…… 而卡尔刚才看到他轮廓上不正常的凸起，是一个个颜色鲜艳、布满纤毛的毒蕈！ 他的身体已成为毒蕈生长的养分。 他被寄生了。忘川雾的死眠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