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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再来(30)各奔东西

    2021年7月3日

    第30节:各奔东西

    深夜了,韩副处长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她还在和专案小组的成员们研究案情。她的这个小组负责调查几个重大的刑事案件,其中影响最大的案件是一个流氓团伙案。他们把自己称为‘快乐幸福团’。

    所谓的快乐幸福团,是由本省的几个玩世不恭的高干子弟搞起来的。这些人的父母的级别至少是副厅级,他们中有的还是开国元勋的孙子辈。他们以谈恋爱的名义猥亵诱奸过十几个没有经验的女青年,造成了极坏的社会影响。但是因为这些人的父母和家庭背景,此案调查起来非常困难。参与办案的公安干部不是被老熟人老上级打招呼,就是被顶头上司叫去谈话,有的甚至受到了人身安全的威吓。

    韩副处长名叫韩淑芳。她和她丈夫解放前在重庆为党做地下工作,解放后转到了公安部门,从事的也是肃清敌特的隐秘工作。她丈夫为革命牺牲后,组织上照顾她,把她从危险的岗位调离,让她担任了省城的一个派出所长,一干就是二十年。这一次是省公安局的王局长亲自点将,提拔她担任公安局第三处的副处长,专门负责调查一些重大的刑事案件,其中就有快乐幸福团一案。

    她刚刚上任才几天,就发生了省歌舞团舞蹈演员苏萍跳楼自杀案。因为苏萍跳楼前曾被多名男性轮奸,此案马上被省局定性为一起极为严重的流氓案,必须尽快侦破。这个的案件自然引起了韩淑芳的注意。经过初步了解,苏萍去红星五七干校前认识了一位高干子弟,他们似乎谈过朋友。而那人却跟快乐幸福团的几个主要人物有来往。于是韩副处长连夜带着专案组开车赶到现场侦察取证。

    可惜的是,现场已经被人破坏了,没有留下多少有用的线索。这个时代还没有DNA技术,苏萍阴道里残留的男人精液对于破案没有什么用处。韩副处长只能和同志们逐个地查访讯问苏萍最近一段时间所接触过的那些人,包括春江县派来参加样板戏汇演的全体人员。

    有一个名叫柳侠惠的年轻人引起了专案组的成员们的兴趣。据剧组里的其他人反映,似乎苏萍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只是这个柳侠惠为人很好,不像是一个能犯下那么恶劣的流氓罪的人。他虽然跟许多女演员们有过接触,但是她们都说他这个人很风趣很有意思,谁也没有看到或听到过他对异性有过任何称得上是耍流氓的行为。

    再说柳侠惠在案发那天的所有活动都有人证明,可以完全排除他参与此案的可能性。韩副处长觉得,即使柳侠惠与苏萍有瓜葛,那也是正常的青年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与这个恶性刑事案件无关。因此她把柳侠惠的名字从苏萍案的嫌疑人名单当中去掉了。

    柳侠惠和其他的知青演员们一起回到了青年农场。苏萍的案子一直没有听到什么进展,各种流言蜚语还在到处传播着。最为离奇的一种说法是,苏萍是台湾的国民党派来进行反革命活动的特务,因为暴露了,才被自己的同伙给灭了口。

    又过了一个月,前进人民公社的招待所里住进了两个穿军装的人。青年农场的知青们平时并没有时间去公社机关转悠,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人的消息特别灵通。这两个军人的到来马上引起了知青们的关注。有内部消息说,他们是来自驻省某部队的,是到前进人民公社来征招女兵的。

    在七十年代初,年轻人当兵是比进工厂上大学更好的出路。特别是那些在城市里长大的年轻人,当上兵就等于捧上了铁饭碗。出身农村的青年当了几年兵后如果不能提干,最后还是要复员回到乡下种地。家在城里的兵复员后却可以由国家来分配工作,从此变成吃国家粮的人。

    当然,能有资格当兵的只是极少数,他们必须通过各级领导的推荐和批准,而且还要通过严格的政审。尽管如此,青年农场的女知青们的兴趣还是马上被调动起来了。她们使出浑身解数,四处托人打听消息。谁不希望自己能成为这一次的幸运儿,光荣地穿上草绿色的解放军军装呢?

    按理说青年农场的女知青们下乡才半年时间,不太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降临到她们头上。即使是国营工厂需要在知青中招工,一般也只招收那些下乡满了两年的知青。

    可是,七十年代的中国并不像后世的某些人美化的那样。整天搞政治运动,社会谈不上有多和谐,民风也并不是那么淳朴可爱,工厂学校政府机关和部队更不是什么公正廉洁的地方。这是一个‘走后门’盛行的年代。无论是买计划物资(粮油,肉食,鸡蛋,豆腐,白糖,手表,自行车,缝纫机,等等),还是调动工作,招工,提干,升学,‘后门’几乎无处不在。那些无权无势又无亲戚熟人在重要部门工作的普通老百姓们只能望‘门’兴叹。

    青年农场的女知青们激动了七八天之后就慢慢地消停下来了。这是因为她们已经打听清楚,这两个军人是‘带着指标’下来的。也就是说,他们要招谁去当兵,是事先早就定好了的。

    柳侠惠因为在后世下过三年乡,是过来人,他对这件事从一开始就看得挺明白的。这天在食堂里打饭时,楚红梅悄悄地塞给了他一个小纸条,让他晚饭后去她的房间里。自从苏萍死后,他们俩还没有单独在一起亲热过。如今张晓慧和裴勇又恢复了恋爱关系,同房间的另一名女知青也有了对象,晚饭后到睡觉前的这段时间,她们一般都会出去跟情郎

    约会,大多数时候只有楚红梅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吃过晚饭,柳侠惠来敲楚红梅的门。门开了,楚红梅红着脸把他迎了进来。张晓慧已经出去了,同屋的另一个女知青见了柳侠惠,跟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她匆匆地往脸上抹了些雪花膏,梳了梳自己的头发,对着镜子照了照,随后也出去了。

    柳侠惠在楚红梅的床沿边坐下。楚红梅刚要开口,他就笑着止住了她。“让我猜一下。你是不是想说,那两个来征兵的军队干部已经挑中你了?”

    “啊?侠哥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楚红梅大吃一惊。其实这没什么难猜的,他还知道更多的事情呢。

    “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决定放弃这次当兵的机会,要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她更吃惊了,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她的侠哥哥。

    柳侠惠走过去插好门,又走回到床边,一把将楚红梅抱在怀里。楚红梅的身子扭了一下,脸马上红了起来。她就是这么个人,虽然和他睡都睡过了,可还是改不了天生害羞的本性。

    “楚楚,你要对我说实话。你喜欢当兵吗?”他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她想躲开他的直视,可是没有用。他的眼光像是能够穿透进去,看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楚红梅低声答道:“喜欢。”

    这个年代的年轻人,谁不羡慕那一身草绿色的军装啊?她从小生活在革命军人的家庭里,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全是军人,她所熟悉的人几乎都跟军队有关。她虽然同情那些一辈子也得不到当兵的机会的同龄人,但是她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她无法超越自己所处的环境,还有她所受到的那种红五类的正统教育。

    可是,她爱柳侠惠,她真的不想离开他。她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来没有在大事上跟自己的父母发生过不愉快。她知道,如果她这次拒绝服从父母亲的安排,他们会很伤心很生气的,说不定他们还会将怒火转移到柳侠惠的身上来。因此,这几天她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心里的压力很大。

    “楚楚,你要听我的话。你如果真的陪我留在这个地方,你父母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我要你安心去当兵,不久以后我也会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省城去的。”

    最近一段时间,他确实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主要是因为郭彩云被逼走和苏萍的惨死,使得他的心境大变,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呆在这个地方了,他需要换一个新的环境。另外,他还想去亲自调查苏萍的死,继续留在青年农场当知青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的。

    “真的吗,侠哥哥?你有什么好办法能离开这个地方回省城呢?”

    她知道柳侠惠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这个年代的高级知识分子可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人群。他们不但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都被当成革命的对立面,必须接受革命群众的批斗和监督。这种无休止的整肃被美其名曰‘思想改造’,也就是洗脑,目的是让你彻底地抛弃‘资产阶级的反动的腐朽的世界观’,回到‘无产阶级的革命阵营’里来。

    “楚楚,这点儿事还难不倒我。难道你还信不过你的侠哥哥吗?”柳侠惠并没有打算告诉她自己的详细计划。

    楚红梅心想:是啊,侠哥哥跟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简直是无所不能。忽然间,她心里的巨大压力好像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她犹豫了一下,改口道:“那好吧,侠哥哥,我听你的。”

    她原来想问他的是:“即便你能回到省城,我们以后真的能在一起吗?”

    她知道在她的侠哥哥心里,除了她还有别的女人,她对自己的魅力并没有那么大的信心。但是她不想逼他,也不愿意再给他增加额外的压力和烦恼。他这个人好像是有一种魔力,她已经完全被他征服了。哪怕……哪怕是和别的女人分享他,她……也是愿意的。

    两个星期后,楚红梅带着行李,坐上一辆专门来接她的军用吉普车离开了。和她一起走的还有一个名叫吴小琴的十八岁的农村姑娘,她是前进公社吴书记的侄女。楚红梅的父亲最近升了官,成了省革委会的八名副主任之一,还当选为省委常委。为了将他女儿顺利地招进部队,有关部门专门拨出了一个招兵名额,用来照顾前进公社的领导。

    青年农场为楚红梅开了一个小型的欢送会。虽然大多数的知青们都很嫉妒她,但是楚红梅平时待人还好,从来没有拿那种高干子弟的不可一世的架子,大家都比较喜欢她。欢送会上她和其他知青们互赠了纪念品,就是钢笔和笔记本茶缸什么的。到后来有好几个女知青都哭了,她也在不停地用小手绢擦眼睛。哭得最厉害的是好朋友张晓慧,她的眼睛都肿起来了。

    柳侠惠和楚红梅私下里已经道过别了。青年农场里知道他和她之间的真实关系的人只有张晓慧一个人,裴勇因为和张晓慧的特殊关系,也略为知道那么一点儿。

    欢送会上,裴勇见周围没人,低声对身边的柳侠惠说道:“侠哥,你也要加油啊,赶快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这么好的女孩子就要像鸟儿一样飞走了。”

    柳侠惠笑而不语。裴勇原来一直在暗恋着楚红梅,现在他和张晓慧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他还是认为没有追到楚红梅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青年农场又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带队干部,姓周。她为人比较严肃拘谨,远不如郭彩云那样受男女知青们的欢迎。另一位带队干部张学军也快要离开了,他走后会有别的人来接替他。

    样板戏汇演结束后没过多久,柳侠惠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入党了。事情是这样的:柳侠惠被樟树湾生产队的社员们评为学习毛XX著作积极分子后,前进公社书记吴天明的秘书小谢就找到他,说吴书记很欣赏他,要将他列为重点培养对象,让他赶紧写入党申请书。柳侠惠对入党并不热心,因为他对从政不感兴趣,而且他胸中也没有别的穿越者的那种拯救全民族乃至全世界的豪情壮志。他当时只是敷衍了谢秘书一下,说了几句“感谢领导的关心,我今后一定严格要求自己,争取进步”的话。过后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当然也不记得要去写什么入党申请书了。

    最近在县里召开的的大会上,前进人民公社被评为知青工作的先进单位,公社书记吴天明胸佩大红花在会上做了发言。会议期间,春江县委的龙书记跟他谈到在知青中培养先进个人典型的问题,还特别提到了他在地区样板戏汇演时认识的那个名叫柳侠惠的小同志,说:“这个同志很不错,应该重点培养一下。”

    吴天明听了,马上接口道:“柳侠惠同志是我们公社的学习毛XX著作的积极分子,我们早就把他列为党员的发展对象了。”其实柳侠惠这个积极分子只是樟树湾生产队评出来的,算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荣誉。

    回到县里招待所的房间后,吴天明仔细地想了想龙书记说过的那些话,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个柳侠惠跟龙书记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在地方上当官这么多年,他深知揣摩领导的意图的重要性。如果什么事情都要等领导自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那肯定得不到领导的青睐,会失去很多机会的。

    于是他马上给前进公社的机关办公室打了电话,让他的秘书小谢赶紧把柳侠惠的入党申请书找出来,并指示她主持召开公社机关的党支部会议,讨论柳侠惠的入党问题。这是因为青年农场只有孙场长一个党员,他下面的那十几个农民工都是从下面的生产队里抽调来的,没有设立党支部的必要。

    这下子谢秘书可抓了瞎。她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柳侠惠的入党申请书,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写!谢秘书误以为是自己把他的申请书弄丢了,急得不得了。吴书记在电话上催得很急,她灵机一动,提笔将一封别人写的入党申请书上的名字改成了‘柳侠惠’,然后在支部会议上迅速讨论并通过了接受柳侠惠入党的事情。

    柳侠惠知道这些情况后,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只能接受这个既成事实,不然他就狠狠地得罪了吴天明这个掌握着全公社生杀大权的大领导了。

    入了党以后的柳侠惠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最主要是每个星期六晚上多了一次例行的政治学习。政治学习是由公社机关党支部组织的,又称为过‘组织生活’。内容一般是一些报纸上的空洞可笑的文章,有时也会请公社的领导来讲话。柳侠惠从不主动发言,很多时候他都在睁着眼睛养神。

    后来支部书记谢秘书为了‘调动他的积极性’,就让他来负责读报纸。这可是个苦差事,不过他却无法推脱。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在每次政治学习时他都会插入几个笑话来活跃气氛。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他最不缺的就是各类素材了。当然,他对每个笑话都要先仔细审查一遍,免得触雷,犯政治错误。

    没想到他的做法竟然大获成功。从此以后机关党支部的政治学习不再枯燥无味了,所有参加学习的人都打起了精神,生怕错过了他讲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