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娃輓歌篇 第一章 暮色的晚宴 3

    社区有一条南北横向的大马路，那是雾刃平时上下学的固定路线。

    放学后，雾刃半疲倦半气愤地走过这条大马路，搭着公寓的电梯一路乘往七楼，位于楼层的最深处，那就是他平日的住处。

    「今天真是太倒楣了，居然连路上看到的十块钱，都会被路人甲捷足先登。反正到时都要报税，那还不如让我捡到。」

    「要是真是那样，雾刃，十块钱就等于直接匯入你的户头了啦。」

    憧那从客厅走了出来，轻而易举地抵达目的地浴室。

    「等我不缺钱时，我就会考虑了。」

    「雾刃，就是你这种态度，才会没朋友。」

    憧那的屁股从浴室露了出来，这傢伙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边扭屁股边回话？

    「这几个月明明有几个不错的案子可以接，如果你态度收敛一点，就不用拮据到连色情书刊都不敢买了。」

    ……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字眼？

    「好了。」

    费了好一番功夫，得以见到憧那娇小的身材从浴室爬了出来。

    她的手里抱了不少不妙的违禁品。

    「你、你这傢伙！是谁教你这种东西的！」

    雾刃脸红又气喘地怒斥，但果然是不够的，这时就非得拿出行动，证明自己是个真男人。

    「雾刃，别那么紧张啦。」

    憧那灵活的身子闪过雾刃的第一击，在回避第二次攻势时接说：

    「雾刃都已经到这个年纪，是会对异性好奇的年纪，所以我不会说什么的。」

    「还我！快还我！好歹我也有我的隐私权吧！」

    明明雾刃的体型大上憧那两三倍，为何就是碰不到这个小屁孩？或者该说太小隻，雾刃才抓不到她？

    「今天打扫时，找出了这么多本，可是我怎么看这个数量与内容，都跟半年前一样，所以就趁着这次机会，提醒你一下。」

    「结果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这下男性与潮男的自尊往哪里摆？

    一番折腾后，雾刃要回了所有的色情书刊，但失去的尊严怎么样也找不回来。

    他心灰意冷地扔下手边的书包，坐上了沙发。憧那还在整顿家中的整洁，拿着鸡毛撢子打掉橱窗柜的灰尘。

    平时来说，当雾刃放学回家，桌上就能看见丰盛的香喷喷菜餚，结果今天却像是为了打击雾刃一般，诸事不顺，憧那也还在打扫的阶段。

    不想被命运摆布的雾刃，忍不住脱口了：

    「喂，你什么时候才要做饭给我吃？」

    「等一下喔，今天大扫除的关係，我才刚把鱼放进电锅里蒸而已。雾刃很饿吗？」

    「少蠢了，只是让我想到了上次那个妖怪，可以不吃不喝在未末家待上整整七天。虽然你们妖怪的食物来源就是我们人类的血，也能说阳气，但除此之外的食物你们大可滴水不沾。」

    「……」

    「因为已经死了，没有人类的身分，上课、工作等大家会做的事情，也可以不必做，或者该说做了反而会被质疑，然后力气还比一般人大，就像是避除了人类所有的烦恼，可以二十四小时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常态下难以辨识——真的是这样吗？真是可笑的说法，只要让他们做点事，一下子就穿帮了吧？

    话虽如此，要是这些妖怪在年纪还小时就丧生，又另当别论了。

    妖怪已经死了，却还徘徊世上——所以他们没有寿命的概念。

    同理可证，他们也不会有人类会有的成长。

    他眼前就有一个好例子。

    他和憧那已经认识七年了，然而憧那的外表和以前根本一样，永远是那副十岁左右的样貌，宛若时间被冻结一般，这也让他们可以以同学相称对方，到现在的兄妹关係了。

    所以，雾刃才觉得这些妖怪可以藉这点作乱。

    因为这些限制只侷限身体啊。

    思考与智慧是可以无限储存、学习的。

    也就是名副其实的孩童外表、大人智慧。

    大人们往往不会把小孩子当一回事，最多就是看见他们的天真与可爱，然而要是这些天真是建立在有目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最可怕的是——这些不是雾刃的想像，是已经有案例的了。

    那天他们在未末家遇到的妖怪，说不定也是靠孩童的外表，混淆视听混入他们世界的大人。

    至于真实情况如何——由于也找不到当事人核对答案，这个问题注定无疾而终。

    当雾刃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已经是鸡毛撢子掉到地上的时候。

    「怎……」

    他并没有看过憧那除了悠哉和认真时以外的第三种表情，而现在他看到了。是带着落寞又害怕的表情。

    雾刃只好举双手投降了：

    「好吧……你们妖怪还是有必须面对的议题：血的供给源。虽然人类满街都是，而你们也能装扮人类的样子混入其中，但你们终究被人类视为敌人。」

    憧那始终紧闭着嘴。

    「在政府设立灵异组合之前，为了吃，妖怪会毫无顾忌攻击人类，虽然当灵异组合诞生后，妖怪杀人的事件并没有就此消失，但却有效减少了相关案件的发生。」

    雾刃有感而发接着说：

    「灵异组合的主要存在目的，是为了打击妖怪闯出来的事件，同时也有抑制妖怪作乱的作用。」

    妖怪也不是自愿要吃人的，他们非吃不可——血液。妖怪既然已经获得了不死的身躯，摄取食物果腹什么的，自然也成了一种自由任意的行为。

    在这万千的食材选择中，人血为何能一跃成了所有妖怪都不可或缺的稀世珍品，并为此疯狂，因为这种东西能保持妖怪的理性。没错，他们以人类为目标，不是为了果腹。

    没有人会想突然失控，让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像这样的心态一旦走火入魔，就会接连地造就妖怪伤人事件。虽然无可奈何，事实就是这样。

    不过，也有像憧那这样投靠人类阵营，选择协助的妖怪。

    「相对的，灵异组合的妖怪呢？只要我们这些人类，一定时间内供给一些鲜血，就能保住理性、与我们维持良好的搭档关係，帮助我们捉拿、镇压野生妖怪。另外，若是在战斗中供血，还能强化你们的战斗能力。」

    之所以灵异组合的标准是一人一妖，其原由就是这样——互利共生的关係。

    「……是啊。」

    「要说是我们人类雇用你们妖怪，来个自相残杀也不为过。然而，你们生前也算是人类就是了。」

    「……我们，不能没有鲜血。」

    这是在与憧那签订契约前，雾刃就非得面临的最大课题。歷史上爆发的各式各样战争，也是一种人类丑陋面的借镜，人类终究是在伤害彼此罢了。

    「可怕的是，还是有例外。」

    不是不需要人类当生命媒介的妖怪，而是彷彿体质直逼怪物的人类。

    「——所罗门七十二公爵。」

    所罗门七十二公爵——政府特别核准，能同时操纵多隻妖怪得到的称号，由于其人多势眾而带来的压倒性力量，堪称灵异组合的顶点，其名字的数字等同于拥有这个称号之人的数量。

    「一般来说，一个人类只能搭配一隻妖怪的点子，不是默契或实力上的问题，是血量的控管问题。」

    「是啊，雾刃。人体的血液占全身重量十三分之一，只要失血超过三成，就会有死掉的风险。所罗门七十二公爵的存在，就好像是为了颠覆这个医学观念，他们麾下率领的妖怪数量，是以『军团』级称呼的。」

    难以想像他们是如何超越血量的限制，达到今天的地位。

    「不过，那都不重要。」

    雾刃放下手中的教科书起身：

    「虽然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憧那。从我认识你到今天，我们就只是表面上的灵异组合，当我的目标一实现——打倒所有的公爵，并得到所有的力量，我们就没有任何的关係，是名副其实的互利互助。」

    「……」

    「因为比起一个人的单打独斗，你这个妖怪不只能提供战力，或许也能引来同胞的注意。如果能将那一天的傢伙引来是再好不过。」

    憧那默默地捡起被她弄掉的鸡毛撢子，但没有继续作业。

    「我会用我的血养你，就是为了总有一天在你的父母面前，亲手杀了你。这可是你的父母对曾经的我所做过的事，我只是以牙还牙！这才是我的最终目的。」

    所以在那之前，要我牺牲多少我都愿意。不管怎么说，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

    「是！」

    憧那忽然变得有精神，连表情都相当自然，实在怀疑她是不是脑袋坏了。

    遗憾的就是这点了，每当雾刃一提起会杀她的事，即使天塌下来，憧那还是全力支持。

    「可是在那之前，雾刃的个性就不能太嚣张呢，要不然就没有薪水买新的色情书刊了。」

    「吵死了！你真的是越来越皮痒了！」

    结果，憧那还是笑了出来，雾刃真的觉得憧那这一点，是他怎样也搞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