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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第113节

    他笑:“你们都是?姑娘家,想来就?是?如此了。”

    “臣僭越了。”程丹若俯首,“还请陛下宽宥臣妄测上意。”

    揣摩圣意是?薛定谔的罪名,真要不懂上位者的想法,可以直接收拾包袱回?老家种?田去了。

    皇帝见她年少,且是?大臣之女,本?不会与?寻常宫人?一般,当做奴婢看待,兼之她今日这番话,解开他心中的疑虑与?气?愤,修复了父女之情,更不会真的怪罪。

    “起来吧。”他叫起,又问,“既然你能解出病因,可能药到病除?”

    正好,程丹若跪得腿部血脉不畅,站都站不稳,他一说,干脆又跌坐回?去:“微臣不才?,但尽全力。”

    “好,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

    得到了皇帝的准许,程丹若要做什么事,就?方便得多?。

    尤其撷芳宫上下因为翠茎之死,全都兔死狐悲,战战兢兢。大家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荣安公主正常开口?吃饭。

    唯一比较棘手的是?奶嬷嬷。

    她真心疼爱公主,数次想去恳求皇帝,让他成全公主的心事。所以最初,她听到程丹若的吩咐,并?不同意。

    “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父女哪有隔夜仇的。”奶嬷嬷不以为意,“你多?虑了。”

    “确实,骨肉之间,打折骨头连着筋。”程丹若先给予肯定,但又道?,“陛下阅人?无数,既然选了韩郎,自是?觉得韩郎更合适,公主年幼,一时想不通,正要嬷嬷与?她分说明白才?好。”

    奶嬷嬷不接话。

    程丹若不动声色,逐次加码:“昨儿?陛下说,旨意已下,不嫁也得嫁。若公主想不明白,将来夫妻不睦,父女又有隔阂,日子可怎么过?”

    奶嬷嬷沉默了会儿?,苦涩道?:“我是?心疼公主,韩郎再好,能好过谢郎吗?”

    你们就?不能放过谢玄英那个倒霉蛋吗?

    他除了长得美,又做错了什么?

    程丹若揉揉额角,正色道?:“公主已经?是?最金尊玉贵的人?了,没有谢郎,她也是?夏朝最尊贵的嫡公主,您说是?不是??”

    “是?这个理。”奶嬷嬷连连点头,“公主是?皇后娘娘唯一的血脉,除却陛下,就?是?咱们公主最尊贵。”

    说着,眉眼间自然流露出傲气?。

    “我托大,说句实话,景阳宫那边算什么?父亲不过是?个教书匠,哪里比得上先皇后国公之后?而?这全天下的儿?郎,除了世代勋贵的谢郎,谁能配咱们公主?”

    程丹若心头倏地一跳,抬起眼睑。

    奶嬷嬷毫无所觉,还道?:“许家丫头我也见过,虽也是?个出挑的,却不及公主天生贵气?,终归差一筹!”

    程丹若深吸了口?气?,掩去波澜:“我就?问嬷嬷一句话,这夫妻之间,是?面子要紧,还是?里子要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奶嬷嬷的眼神?犀利起来,警觉而?探究。

    “若是?要面子,谢郎做夫君,当然羡煞旁人?,但嬷嬷怎么就?不为公主想一想?公主为他吃了多?少苦头?”

    程丹若反问,“为他茶饭不思,为他生病受罪,为他与?陛下生疏?我说句难听的话,谢郎多?亏是?男人?,假使是?女子,谁家会娶这样的媳妇?家宅不宁啊。”

    这是?奶嬷嬷未曾想过的,一时犹疑。

    “再者,谢郎与?公主是?嫡亲的表兄妹,公公婆婆就?是?舅舅、舅母。换做别家,公主不必吃晨昏定省的苦,可谢家……”程丹若号准了脉,不疾不徐地说,“行君臣之礼,难免无情,为人?诟病,行家礼,难道?要公主低头吗?”

    奶嬷嬷是?谢皇后的宫女,后来放出去嫁人?,养了孩子后才?回?来做公主的奶母,对婚姻自有体会。

    她吃过不少婆婆的亏,也清楚日子过得好不好,不止看表面风光。条件再好的郎君,如果对妻子冷言冷语拳脚相加,那日子也是?苦得拧出汁。

    遂软和下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不是?我说的有道?理,是?陛下早就?想着了。”程丹若不动声色,“您想想昨日陛下说过的话,可不是?圣明天子之语?”

    奶嬷嬷登时无言。她对程丹若有戒心,并?不深信,然则昨晚上,自己亲耳听到了皇帝的话。

    皇帝怎么可能害公主呢?连皇帝都这么说了,事实兴许就?是?如此。

    圣明天子,不会出错,错的当然是?她这个深宫嬷嬷。

    奶嬷嬷终于服软:“陛下所言甚是?,老奴糊涂了。”

    “您是?关心则乱了。”程丹若体贴地为她开脱,又道?,“公主年岁尚小,又长于深宫,可不是?要靠您这样的心腹老人?帮衬?眼下,公主快要出阁,今后不能常在?陛下身边侍奉,若不尽快解开心结,修复父女之情,将来出宫……”

    她会心一击:“二公主也有七、八岁了,正是?天真可爱的年纪呢。”

    没有什么比这更灵的了。

    奶嬷嬷立时道?:“老奴明白了。”

    第100章 忍饥渴

    傍晚。

    荣安公主?喝了一点糖水, 仍旧咬死?牙关不肯喝粥。

    程丹若不勉强:“肠胃受损,勉强进食也会难以克化, 明日再说吧。”

    完全不说绝食, 就是胃不好?。

    然而,这点贴心在荣安公主?看来,尤为讨厌:“来人, 把她赶出去。”她还知道?找理由?, “她昨日冒犯我,拖下去, 掌嘴!”

    宫人们露出无奈之色, 却?无人动手。

    就算是一般的宫婢, 也没有?打?脸的习惯, 女官犯错, 只有?宫正司才能处置,连贵妃都不会私自处罚谁,公主?就更不能这么做了。

    甚至, 大家心里?都很同情程丹若, 也知道?,连女官都受牵连, 她们只会更难。

    程丹若不动声色,口中道?:“公主?息怒,饭不吃也不打?紧, 把药喝了吧。”

    宫人赶紧端来药碗。

    荣安公主?故技重施,打?翻了不喝,挑衅地看她。

    “看来, 公主?是不信任微臣的医术。”程丹若恭谨道?,“臣这就请御医来。”

    她退下了。

    一个时辰后, 太医赶在落锁前,又来了撷芳宫。

    隔着?帘子诊了脉,松口气,说道?:“公主?的脉象已不似先前浮软,已无大碍。”

    总算肯给句踏实的准话。

    然而,程丹若道?:“公主?不肯喝药,是不是药开?得苦了一些?能不能改方子?”

    太医板起脸:“药材相辅相成,岂可随意更改?你?也是学医的,良药苦口的道?理都不懂?”

    “您教训的是。”程丹若微微一笑,“可再好?的药,总得入口方有?疗效,公主?一滴也喝不进,方子再好?有?什么用?”

    太医拈须的动作?顿住了。

    程丹若轻声道?:“换个方子吧,开?一个能让公主?入口的药。您也知道?,我只懂粗浅的医理,也只能仰仗您了。”

    太医暗吸一口冷气。

    常年?混迹宫廷的老?狐狸了,哪能看不出程丹若的意思。

    她不肯自己背锅,要背锅就和太医院一起。而只要有?太医院顶着?,治不好?荣安公主?的罪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尚食局掌药。

    说到底,掌药的本职就是管药方而已。

    然而看穿了,他?依旧无可奈何:“那就改用养胃丸吧。”

    改成药丸,荣安公主?就会吃了吗?

    想?也知道?不会。

    但?这根本不重要。

    送走?太医,程丹若没回乾西所,在撷芳宫住下了,就住在翠茎的屋里?。

    要好?的宫人收拾了她的遗物,准备带给她的父母,但?床与桌椅都留下了。

    柜子里?,有?茶叶做的小包袱,打?开?就是茶叶的清香,墙角的铜壶光可鉴人,不知多少次被用来泡茶,床底下散落着?长长的发丝,是少女不经意间的遗落……

    屋子里?,到处是那个死?去宫婢的影子。

    但?程丹若睡得很好?,她昨晚一直没合眼,今天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才梳洗完,就听见正殿传来洪尚宫的声音。

    她在教训公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公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般令陛下担忧,就是你?的孝道?吗?”

    程丹若:差点忘了这个。

    她竖起耳朵,听洪尚宫道?:“王掌籍,你?今天就在这里?,向公主?诵读《孝经》。”

    “是。”王咏絮清脆的声音响起,“仲尼居,曾子侍……”

    洪尚宫出殿,迎面看见程丹若,毫不留情地说:“你?跟我来。”

    把人叫到僻静的角落,劈头盖脸地教训:“自作?聪明!你?出的什么主?意?公主?的心思转不过来,你?说的话可就都是欺君罔上。”

    “是。”程丹若道?,“我知道?。”

    洪尚宫:“那你?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办妥?”

    “不一定。”程丹若说,“我并没有?把握,不过一试。”

    洪尚宫怒极反笑:“你?怕是不知道?‘胆大妄为’四个字,怎、么、写。”

    “没有?什么法子是一定能成的,道?理说上千百遍,就有?用吗?”程丹若反问,“您应该都和她说透了,为什么公主?还是任性?”

    洪尚宫冷冷道?:“你?在指责我?”

    “您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为什么公主?听不进道?理?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公主?,陛下是至高无上的君主?,她以为,她有?资格不去遵守道?理。”

    洪尚宫大皱眉头:“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公主?也是你?能编排的?”

    “公主?拿自己作?人质,倚仗的无非是父母之爱,只要陛下心软,下一次,她还会这么做。届时,死?的就不止是翠茎。”程丹若说。

    “陛下圣明。”洪尚宫叹口气,假装出来的怒意消散不少,“你?别多想?。”

    这话一听就是随便说说,程丹若忽略,就事论事道?:“陛下不心软,公主?才会低头。”

    要对付荣安公主?,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将皇帝引入己方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