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4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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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颊依旧消瘦,腮边的软肉薄薄一层,嘴唇没什么血色。他总觉得她像一个纤细美?丽的琉璃瓶子,极致的通透,极致的纯粹,偏偏有失生气。 但今天,空瓶子里插入了?桃花,春日的生机徐徐舒展,填充了?她的躯壳。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 得知要出门踏青,全家都很高兴。 战争的阴霾已然消散,男女主人平安归家,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庆祝一下。 厨房做起了?明日赏玩的点心,丫鬟们开始熨烫衣裳。 玛瑙举着一件杏黄色的如意纹衫子,中肯道:“青山绿水的景致,还是嫩黄更典雅。” 竹香拿着一件大红卷草纹的长衫,比划道:“绿配红才?庄重,这红色染得正,保管比什么花都亮眼。” 黄莺提着一件湖蓝色曲水纹的袄子,不服气道:“夫人明明更喜欢蓝色。” 程丹若:“……” 玛瑙问:“夫人想穿哪件呢?” “出门在外,总是便于行路才?好。”程丹若迟疑道,“山里又冷……” 玛瑙听出她话间的疑顿,轻轻劝道:“夫人好些衣裳都没怎么穿过,难得出门游玩,总得打?扮一番,才?不负这良辰美?景呢。” 程丹若蓦地顿住。 是啊,杜丽娘都说,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春光如此明媚,自要以同样的心情去欣赏。 “那就?穿这件杏黄的衫子,配一件白绫挑线裙,外头再?加件湖蓝的披风。” 其实?,只要她喜欢,丫鬟们什么都说好。 黄莺和玛瑙一人挂衣裳,一人拿熨斗,剩下竹香继续表现:“夫人,那鞋呢?” 鞋……程丹若记不起来?了?。 竹香赶忙取来?新鞋,她爱鲜艳的色彩,又挑了?大红并蒂莲的,服侍她试穿。 程丹若感觉底不厚不薄,既不会太?薄脚疼,也?没有太?高累得慌,刚刚好,便点头一笑:“好吧,就?穿这个。” 竹香喜笑颜开。 夜里,谢玄英回来?,瞧见?衣架上挂好的衣服,上上下下看了?两三遍。 他思考了?会儿,望向床上的程丹若。 她坐在被窝里头,借着烛光翻看画册,半眼都没看他。 “把我那件浅红道袍拿出来?。”他吩咐玛瑙。 竹香伶俐地上前:“爷,这鞋可使得?”她手里捧着一双红色云头履。 谢玄英点点头:“就?这个吧。” 竹香一喜,暗道自己眼利。早前找鞋的时候,她将爷的几双鞋都拿出来?,夫人的视线在这双上逗留一刻,果不其然,爷选了?这双。 她立马拿下去,和程丹若的鞋子一起,用微湿的软布擦拭,再?放在阴凉处,避光风干。 玛瑙取了?道袍回来?,瞥见?她,笑嗔道:“就?你机灵。” “我去取香饼。”竹香风风火火地拿出香饼点燃,将衣裳放在熏笼上烘烤。 屋内,程丹若收回视线。 又是赵清献公?香。 第374章 温旧梦 程丹若记不清当年在陈家是怎么过的上巳了。左不过是一大早起来, 先?服侍好陈老太太,再去和黄夫人请安, 然后再坐马车出去。 所以, 她今天起得很晚,睡到快八点才梳洗。 谢玄英已经晨练完毕,重新梳头换衣服。 程丹若吃了碗牛肉的米粉, 两个?糯米烧麦, 又喝了碗热腾腾的豆浆,九点钟才正式出门?。 谢玄英道:“路不远, 晌午前?到就好。” “去哪儿啊?”她问。 谢玄英道:“就在城郊, 随便走走。” “我还以为去云升寺呢。”程丹若莫名遗憾, “听说这是附近香火最盛的寺庙。” “云升寺在山上, 在有雾的清晨看日出, 方才壮观。”他道,“等你身体再好一些,我们就去。” 程丹若道:“你怎么说得头头是道, 去过了吗?” “前?两天和子彦去过一趟。”他回?答。 她好奇:“去打听那个?姓卢的?” “嗯。”谢玄英对上她明亮的眼眸, 只好凑过去,透露道, “不是个?好东西。” 程丹若惋惜地叹了口气。 谢玄英扬眉:“可惜?” “婚配的男人不喜欢,偷情也偷不到好人,佩娘确实有些可怜。”她说。 谢玄英翻了个?白眼:“她不过春心乍起, 又非真情,遇不上良人也不稀奇。” 马车辘辘,柳枝迎风招展, 杏花自墙角探出,绽出一片芳菲。 程丹若瞧了会儿景色, 说道:“‘春心无处不飞悬’,人闷得紧了,就想良缘,这也是人之常情。” “两回?事。”谢玄英正色道,“深闺重院,思春是人之常情,可她既非旧情难忘,也非心神契合,不过花前?月下,消解寂寞,贪一时之乐,却无识人之明,难托终身不说,又惹一身骚,真迷心乱窍之举。” 程丹若:“……” 她也不和他争,反问道:“你们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他在本?地薄有才名,擅长丹青诗作,可性情浮浪,常与?夫人小姐调笑。”谢玄英道,“还常以作画为由出入后宅,你想想,绘像之际,眉眼传神,少则几个?时辰,多?则数日,没有官司也生?出官司来,能是什么正经人?事母倒算孝顺。” 程丹若问:“子彦打算怎么做?” “他家独子寡母,不好下狠手。”谢玄英握拳咳嗽,“咳,打了一顿。” 程丹若:“噢。”怕是不举了吧? 就这样?,两人聊着八卦,不知不觉就到了城郊。 贵州最不缺的就是好山好水,谢玄英昨儿下午出来,寻得一处僻静的山坡,放眼望去,青山葱茏,溪水明澈,远远能看见?几树野外的桃花,风景宜人。 今天便在这里踏青。 丫鬟们提着攒盒、风炉,忙着烧水煮茶,护卫们四下散开,警戒放马。 程丹若被?谢玄英带到溪边,两人溯溪而上,权作散步。 温暖的阳光照耀面孔,柔和的春风吹拂发丝,几片杏花飘落草坡,点缀出姹紫嫣红的芬芳。 溪水波光粼粼,像是洒满了金箔。 程丹若轻轻呼吸,感觉每一口气息,都带有和煦的温柔,驱散心头的沉闷。 “我上一次过上巳,还是和你认识的那一次。”她倏而开口,“八年了。” 顿了顿,不可思议地反问,“是八年吗?怎么这么快?” 但谢玄英道:“是的,那是泰平十七年的事了。” 那年,她才十五岁,穿着蓝色对襟袄,白色挑线裙,灰头土脸地爬上山坡,把手放进了他掌中。 “时间过得真快。”此时此刻,程丹若再去回?忆从前?,却发现过往深深折磨过她的日子,好比浸水的画卷,已然全部?褪色。 人生?向前?的速度,远比想象中更快,晃眼的功夫,原来就走过了最难的日子。 谢玄英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程丹若抬首,看着已经许久不穿浅红色的他。 容似无暇白玉,眉若凛冽刀锋,鼻梁挺直,恰似青山峥嵘,唇色明红,好若一瓣切开的血橙,润泽丰盈。 如果说,少年时的谢玄英是瑶池边读书的仙人,那么今时今日,他的神姿更似翱翔于雷霆下的仙鹤,美而超然。 卓荦英姿,丰神尘表。 真美。 “嗯?”大约是她注视地太久,他发出征询的疑音。 “你可真好看。”她说。 八年足够长,可谢玄英是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反而更令人心折。 谢玄英扬眉:“你就想说这个??” 程丹若道:“之前?我问自己,假如当时死?了,此生?可有遗憾?” 他问:“你有吗?” “我想过很多?,但我这二十年来,没有辜负平生?所学,尽力去救人了,再难的时候,都没有害过人、作过恶,无愧良心。”她仰望着天,慢慢道,“但非要说的话,确实有一事,有点遗憾。” “什么事?” 程丹若道:“上巳那天,能和你多?说两句话就好了。” 谢玄英怎么也料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一时怔住。 “就像你说的,遗憾不是后悔,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她笑着解释,“你身份贵重,我仰人鼻息,美人虽好,可对我太危险了。” 谢玄英替她心酸,又为自己欢喜,情不自禁地问:“那如果可以,你想和我说什么?” 程丹若想了想,遗憾地摇摇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