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前夜（二）
火云峰顶，天火台。 在通往天火台的台阶上，宋经纶搀扶着一位浑身肮脏，神志不清，哆哆嗦嗦的老人。 那老人全身如糠筛一样颤抖，浑浊的眼睛一看向天火台，立刻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好像是本能在抗拒那座天火台。然而抗拒之余，他又忍不住扭头去看，一来二去，浑浊的眼中竟然浸满了泪水。 宋经纶一袭白衣，也不嫌老人身体肮脏，紧紧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向天火台上走去。 他抬头看着天火台，似乎也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中，对疯老人叹道：“师兄，没事，都过去了。” “九百年了，你我师兄弟终于再次一起踏上这天火台。纵然过去这么久，当年的一切还是历历在目，不过却已物是人非。我也有上千岁了，你也老成这个样。” 疯老人还是忍不住的哆嗦，在天落深渊面对青雷上人，他伟岸身躯顶天立地，而且现在，却宛如一位失孤的落寞老人，不敢重回故地。 宋经纶继续说道：“还记得当年你我第一次在天火台见面吗？那时候我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混小子，刚赢下地火榜榜首，诚惶诚恐来到天火台接受掌门师尊的火云灌顶。那时你已经成名已久，雄踞数届天火榜榜首，率领着门派弟子，威风凛凛，何等风光。” “我记得你当时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师弟不要太局促，火云灌顶后就是一家人，将来什么事都可以找师兄解决。你天赋不差，将来成就不弱于我。” 宋经纶有些自嘲的笑道：“就是师兄你‘不弱于我’，给了师弟我期许，让师弟我穷尽一生去追赶。” “那时师尊门派事务繁忙，无暇顾及我的修炼，是你教了我很多。犹记得当年我刚突破金丹，你站在天火台上对我说，火云刹那的未来就在抗在我们师兄弟肩上。师弟我一直记得你的教导，也曾想成为您的左膀右臂，与你一起扛起火云刹那的未来。可是啊……” “师弟我不是你期望中的那种人……” 说到这里，宋经纶竟然有些哽咽。 “可能是心中有憾，觉得自己辜负师兄您当年的教导，所以这些年我才会不自觉用您当年对我的标准去教育长衣。那孩子才是您当年期望的样子，您放心，长衣会带着您的意志活下去，待您见证火云刹那在大云之北真正崛起。” 说着，宋经纶把疯老人扶上了天火台，两人来到天火台的边缘。 宋经纶望着下方翻腾的岩浆，语气铿锵有力说道：“振兴火云刹那一直是您毕生的追求，而您比任何人都清楚，火云刹那的崛起需要一个势不可挡的强者。” “您现在已经垂暮，请把力量借给师弟，让我去完成你的夙愿，你我师兄弟将为一体，再次威震大云之北，使火云刹那四个字在整个大云发光发热！您的意志，你的毕生绝学，将随着永恒燃烧的地龙火，生生不息！” 此话说完，疯老人扭头看向宋经纶，眼中透露着寄托。 接着疯老人自顾自走向天火台中心，浑身燃起熊熊地龙火，带着解脱的神色端坐在这里，静静等待东方那一轮赤日升起。 …… 火云天墓。 唐珊儿跪在前任掌门墓碑前。 她喃喃对着墓碑说道：“爹娘，女儿不孝，让爹娘等了这么久，想必爹娘在九泉下一定不甘了很多年吧。爹娘当年说得是，要是女儿不那么顽皮淘气，或许早就有办法惩治真凶。不过您们放心，快了，真的很快了，女儿会押着当年的罪魁祸首来九泉下见你们。” 说到这里，唐珊儿回忆起千年前的时光。 那时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个性大大咧咧，顽皮淘气，时常惹祸，总是把好端端的火云刹那折腾的鸡飞狗跳，被人称为火云小魔女。 她想到自己当年每次闯完祸后，都会像现在这样，被爹娘罚跪在先人墓前忏悔。 而每次师兄都会站出来维护，有师兄宠溺般的呵护，次次罚跪都是不了了之。 她当年天真的以为，自己会一直活在父母的庇护下，活在师兄的宠溺中，一直无忧无虑玩闹下去。 回忆一幕幕闪现在唐珊儿眼前，逐渐模糊了唐珊儿的双眼。 霎时间，东方破晓。 破晓的晨光映着唐珊儿晶莹的泪痕，中断了她美好的回忆。 唐珊儿站起来，看着墓碑一抹眼泪，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 “爹，娘，女儿去去就回。” ………… 火云刹那山脚，紫竹林。 顾叶英坐在董竹月床边，一只手指按在董竹月的眉心，她心神沉寂，完成了最后一道步骤。 她看着董竹月恬静的睡容，不禁有些羡慕。 “竹月啊，当年我们姐妹俩，你嫁给魏开诚，我嫁给宋经纶，说实话，当时我还沾沾自喜了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我找的男人比你找的要出色很多。我混得比你更好” 说着她抚了抚董竹月的脸颊，苦笑说：“不过我错了，我好羡慕你现在的样子，一无所知，疯疯癫癫，不用像我，在暗无边际的天落深渊中被仇恨和痛苦煎熬数百年。那种绝望和痛苦真不是人能忍受的。” 接着顾叶英脸上露出解脱似得笑容：“不过你也不用为我担心，这一切马上就要过去了。当年我们姐妹相互许诺，将来谁发达了必须提携。可是一晃儿，数百年过去了，发达是发达不了，我的弱水已经清除你身体所有的天火之毒和哀伤记忆，你以后就带着我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吧。我也该去找我的那一位算一算这些年的总账，咱们姐妹就此别过吧。” 说罢，顾叶英站起来，欲走出屋子。 可是忽然，昏睡中的董竹月忽然拉住了顾叶英的手。 顾叶英有些愕然，看向董竹月，她依旧未醒，只不过眼角留下一丝泪痕。 顾叶英看到这道泪痕，顿时一丝心酸湿润了眼眶。 九百年前，她为了自己的野心，欺师灭祖，无恶不作，暗中为宋经纶办了不知道多少丧尽天良之事。 而五百年来，她为了复仇，抛弃了人身，也抛弃了人性。草菅无数人命，拿自己女儿做筹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顾叶英早就觉得不会有人为自己流泪，她噗嗤一笑，撇开董竹月的手说：“竹月，我现在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贱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有人为我流泪，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