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你没有心

    ──如果可以选择，你会不会不想当人？

    恍惚中，她听见有人这么问。

    「不，我还是要当人。」

    ──为什么？没人喜欢当人时的你，当一隻猫不是更好吗？

    「如果我不是人，我就不能救米米了。」

    ──如果你不是人，你想要有几隻米米都可以，你可以尽情掠夺。

    「不……我只要米米。」

    ──可是米米很恨你，你让牠如此痛苦。

    「不可能！米米绝对不会恨我！我那么的爱牠──」她激烈的抗议，怒喊，撕心裂肺的吼叫，尖叫声彷彿要震破世界。

    雪村收回手，透明的蛋被压凹的地方立刻復原。

    「她的心魔正在啃噬她，累积足够的能量后会一举释放，到时候就会孵化。」

    何日青铁青着脸上下打量，这颗妖精蛋有两个成年人高，浮在水里的少女怀里抱着绽放妖光的曜星花，安稳地沉睡，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好现象。

    沉睡愈久，转化成妖精的机率愈高。

    雪央则是站在两人中间，方才奶奶一掌向何日青打去，她还以为奶奶看他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开扁，没想到何日青的脸色反而好转，事后他本人也说轻松许多，雪央才知道自己误会奶奶了。

    「高温症是很容易被轻忽的疾病，我暂时替你压下去，休息两天就会好，小伙子，你是对自己身体状况不了解，还是太喜欢我们家雪央，所以不治疗就跟来这？」

    「他本来在医院躺啦，是他的道具强制把他……」

    「闭嘴、安静、不准说！」

    「啊？噢。」

    「这次你运气好遇到我，下次可没人救你们，如果你没有成长，我不会把孙女交给你哦。」雪村朝雪央挤眉弄眼，雪央羞窘不已。

    「奶奶，够了啦，不是说好要来解决小鹿的事吗？」雪央插入两人之间，推开他们。

    之后就由雪村探索卵内情况，再传送给她们，最后下结论：「小姑娘似乎很在意她的猫，还没有放弃当人，但这点也容易变成心魔攻击的弱点，她撑不了太久。」

    雪央提议：「如果跟她说我们能救猫，她会不会醒过来？」

    何日青摸着下巴沉思，反驳：「不会，因为她自己就能救了，记忆最后没纪录到她发生的事情，可能有什么原因造成她被封印在卵里面，我们应该找出那个原因。」

    「其实，我有去事发现场，米米已经死了……不过，还有一隻米米在外面活蹦乱跳呢。」

    「问题是她不认为外面那隻是她的猫。」

    「我想也是，小鹿想救的从头到尾都只有米米，但是米米死了，所以才会被心魔所困？」

    「那隻猫还活着。」雪村插话，「根据我的调查，那隻猫进行过躯体改造，会分化成两隻不是偶然，而是实验中的一部分。」

    「实验？」何日青瞪向雪村：「难道是fs下的手？」

    「是。」

    「为什么你知道内情？你也是主使者之一？」

    「我是别的实验的受试者，这并非我们要谈论的重点，小伙子。」

    年轻人和老年人对瞪，眼里似乎有激烈火花，雪央不敢说出奶奶的真实身份，就怕何日青把她奶奶当敌人肃清了。

    「好了，你们不要吵架，我想到一件事。」雪央推开两人，「小鹿刚刚是不是有点激动啊？」

    「嗯？」

    「就是心魔最后说的那句，米米恨她，她好像很激动。」

    虽然只能听见两者对话的声音，看不见鹿行的表情，但雪央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失控的鹿行。

    鹿行对外通常保持优雅美好的一面，生气也只是冷冷的，不会像这般失控大喊，雪央认为这是个突破点。

    「然后？」何日青淡淡的覷她。

    「我是根据她的记忆猜测啦，小鹿坚决要救米米，但她是不是感到后悔？自从米米生病后就没自己离开过那个猫跳台，食用妖精会让米米的精神比较好，但米米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我感觉得出来米米很痛苦，那小鹿一定更瞭解。」雪央分别转头看向两人，「所以，我要用异能吓吓她，你们来帮我。」

    ＊＊＊

    咚咚、沙沙──

    鹿行在恍惚间听见鼓声，她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站在森林中。

    诡譎的鼓声响彻林间，明明是无风之夜，昏暗树影却随节奏摇曳，身边縈绕绚丽的七彩幻光。

    『快点，快点，游戏要开始了。』

    那些声音催促她，推挤她，里面有许多妖精是她曾看过的顏色，她将牠们融入药剂里，看牠们在水中冒泡挣扎，这些妖精要来报復她了吗？

    她一个踉蹌扑地，洁白瘦弱的手腕与膝盖沾满泥土，七彩光芒急迫地上下飞舞，鼓声越益急促，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频率和鼓声相应，有种快被融合吞噬的错觉。

    再次眨眼景色瞬变，周围尽是高大松树，她坐在削减平整的圆木椅上，圆木椅围成一圈，共有十张，上面各坐一个由七彩光影组成的人，没有谁是完整的，红色的人缺少眼睛，黄色的人失去耳朵，绿色的人没有嘴。

    更可怕的是，那些人都是她认识的人，有她的父母、骂她爱说谎的老师、取笑她发色骂她有病的同学、还有雪央。

    蓝色的雪央静静坐在她对面，慢慢地把散乱的头发绑起来，没有耳朵的好友朝她咧嘴一笑。

    鹿行十分害怕，不知是否该移动，放眼望去皆是妖精，以前她最多只到妖精领域的门口就被白衣男阻止，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传说中误入妖精领域的人类会被当粮食吃掉。

    『开始了，游戏开始了！』

    七彩人影们骚动起来，令她心烦的鼓声戛然而止，拥有鲜红毛皮的巨兽从天而降，双脚而立足足有三尺高，象鼻鹰翅与狮爪让她认出这隻野兽的身份──食心兽。

    「不，不。」鹿行无意识的摇头，眼里满是惊惧。

    『大风吹──』。妖精们齐声道。『吹什么？』

    『吹……没有眼睛的人。』佇立于中央的高大野兽开口，低而沉的嗓音彷若鼓击，重重的敲打她的心。

    仅一瞬间，没眼睛的红色人和紫色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起，朝中央的野兽飞去，女孩看见牠张开血盆大口，咬都没咬一口吞一个，其他参与者开心欢呼，丝毫没察觉这是赌上性命的恐怖游戏，她害怕的揪紧椅子。

    被吃掉的是老师和她国小同学。

    『大风吹──』。妖精们再次齐声：『吹什么？』

    『吹，没有耳朵的人。』

    蓝色雪央和另外几个没耳朵的通通被吸走，圆椅上的参赛者只剩下她和她的父母，周围观戏的妖精们躁动着嚷嚷。

    『继续、继续，大风吹──』

    食心兽转过头来，猥琐如豺狼的小眼睛定定注视她，不怀好意的说：『吹……没有心的人。』

    没有心？

    椅子上的妖精们整齐划一地望过来，所有人都在看她，女孩抓住椅子边缘的手指几乎泛白，她不可置信的瞄向自己的胸口，本来应是胸部的地方消失无踪，只剩一个破洞。

    霎时，迅猛狂风从圆木椅下窜出，她挣扎的抱住椅子，凄楚的大喊：「不，我怎么可能是没有心的人！我怎么可能跟她们一样。」

    她看着旁边完全没有挣扎的父母飞上天，坠落，被吃掉。

    『你没有心。』

    『你没有。』

    妖精们重复这句话，一个个变成米米的模样，围绕着她转：『你对我，没有心。』

    鹿行抗议：「米米，我最爱你了！你怎么会不懂呢？」

    『你让我痛苦。』

    『你因我哀伤。』

    『但你不愿放手。』

    鹿行哭着说：「害你受苦不是我的本意，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欺骗我。」

    『小鹿，停手吧，你虐待我也折磨你自己，对我们没好处。』

    「米米……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纤细的身躯终究无法抵抗强风，和她的父母一样被吹上天，下方的食心兽仰头张嘴等待猎物坠落。

    ──这是对你的审判。

    意识消失前，她听见熟悉的嗓音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