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你全家都是傻子
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四人停住脚步，一起望了过去，看到那面石壁上扒着的吴陌，心头俱是一震。 这帮武者或许确实缺乏野外厮混的经验，然而所谓的经验，只不过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抬着担架的男武者空出一只手，在大腿上使劲拍了一下，恨恨道， “蟒熊上不去！” 这一路上，类似的地形数不胜数，可是他们竟然全都视而不见，只顾得东躲西藏，连口气都不能喘匀。 圆盾武者也赞赏道， “那小子果然有眼力，躲在上面可保一时无虞。” 藕臂女神微微点头，和几人对视一眼，伸手一指，众人齐齐转向，往石壁奔去。 他们中唯一不同的区别，就是吴陌若被蟒熊发现了，石壁也许变成一块死地，他只能被蟒熊困死。武者可不一样，缓过劲来，那是真有反杀蟒熊的能力！ 吴陌眼见众人停下，心里便有些发毛，再听得大家的对话，瞬间心如死灰，喃喃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小爷不爬了！这地儿让给你们得了。” 跟他们在一起，第一个嗝屁的，一定是自己！ 他刚转起念头，低下脑袋，正想要找一个角度松手跳下去，眼前就是一花，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左上臂一疼，禁不住闷哼了一声。 在吴陌眼里天堑一般的石壁，武者们只用着单手借力，一撑一跳，便在片刻之间，如行云流水一般的登上了顶。 顺手还将卡在中间，看似进退不得的吴陌也提了上去。 提着他上来的，正是那位藕臂女神，只不过人家用的是着甲的右手。 铁钳一般的手指抓得他呲牙咧嘴，疼痛难当，竟似骨头断了一般。 吴陌侧头匆匆一瞅，只来得及吼了一声， “放开我。” “不识好人心！” 女神冷冽地回了一句，将他随意一丢，噗呲一下，弃如撇履，却已在石壁之上了。 吴陌趴在地上，嘶嘶地吐着凉气，疼得眼泪都快飙了出来。他梗着脖子翻着白眼，只能瞧见一截散发着鎏彩的精细小腿，忍不住含混地叫骂了一句， “玛蛋！” 他实在不敢喊出声来，只能憋在肚里， “司司小娘皮，夹死你家小爷了！” 全然忘了刚刚奉为司司女神的美丽想象。 在美济镇里，这些外来的年青武者们，吴陌见过不少，当然，必须且只能是远远的观望。 说来奇怪的就是，他们看起来，实在都是太年轻了。而他们的实力，明明可以碾压美济镇的一切，却从来没有过欺压的、霸凌的、找茬的事情发生，在镇里一个个彬彬有礼，乖得跟家养的兔子一般，规矩得很。 镇里的土民们，当然也不敢主动去招惹人家，你好我好大家好，双方貌似心照不宣地和平共处。 难道在野外，才终于露出了粗暴的嘴脸吗？ 当然更多的，还是来自被女神碾压下的小男自尊。 就这样被当作口袋一样掼倒，心稀碎，掉了一地。 他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跻身于武者之列，可以抚着她们飞扬的发缕，甚至能搂上她们那纤细的小蛮腰。 梦想总是会被骑脸的！ 真没想到，跟女武者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竟然是这么一种情形。 更没想到，自己在女武者的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强大如斯，恐怖如斯，后面追着的蟒熊，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女神甩着藕臂，正在四处勘察，走过吴陌的身边，发现他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心里有些奇怪， “咦，怎么还趴在这里？” 仔细一看，终于注意到了他的痛苦，歪着脑袋愣了愣，脱口说道， “哎哟，抱歉，忘记收劲了。” 就算空手，她也能分分钟地捏断普通人的骨头。 若是机甲处于完好状态，以她的指力，便是实心钢棒也能轻松地捏成两截，估计刚才立马就能扯下这小子的胳膊。身上的机甲残成这样，不能启动内循环，也至少能加成自身一倍以上的力量。 这小土民如何经受得住？ 女神不禁微微有些悔意，自嘲晃晃脑袋，把脸朝向另一边，与担架上正抬起脑袋的伤者相对一望，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解释道， “我不是故意的。” 担架上的女伤者咳咳地笑了一下，吃力地说道， “咳咳，司司姐，他自己爬不上来，咳咳，你好心救了他一命，功过相抵。” 女伤者是唯一没有戴着头盔的武者，小鼻小嘴，五官玲珑剔透，倒是显得清秀可人。只是齐耳的短发被这一路的颠簸弄得份乱，几咎发缕缠成一块，好似顶着个鸡窝一样。 她的伤势看着就是不轻，肯定还伤及了内脏，不停地咳着血沫。好在武者的体质比较特殊，伤势虽重，倒也不至于送命。 吴陌刚才正值疼点，两眼发黑，虽然没有听清女神的道歉，但是也晓得了人家误伤的意思，心里刚刚略略好受了一些，却又清晰地听到了女伤者的掰扯，他根本无从辩解，顿时憋成了内伤。 司司女神他们根本懒得询问吴陌的来历，就像吴陌也根本不用去问他们一样。 在奥顿山脉里，能像吴陌这样晃荡的，又不是武者小队的成员，那就只能是美济镇里的土民了。吴陌这样的土民或许不知道，然而女神们清楚的很，偷偷溜进来的外人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坟头上的草早已三尺高了。 要不是吴陌的举动，给他们提点了逃窜的方向，女神压根儿都不会搭理这个土民，在她们眼里，面对土民的态度，正应了某句话， “少做少错，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吴陌原先的想象，其实正是真实的写照，就连吼一嗓子快跑都算得仁至义尽。 他们之间的距离，用天地之差来形容都是一种亵渎。 圆盾武者将圆盾扣到后背，走过来蹲在地上，瞧了瞧趴着的吴陌，然后站了起来，比司司高了一个脑袋还有余，拍拍司司着甲的右肩，安慰道， “司司，不用多想，没啥大不了的” 司司女神点点头，咬着嘴唇，对圆盾武者说道， “余哥，此地安全，快通知文远他们，赶紧过来汇合吧。” 若是吴陌能看到众人的表情动作，或许可以猜到某些倪端，可惜的是，他正在以嘴啃泥的姿势，跟冰冷石面进行着亲密接触。 听得众人纷纷安慰女神，却不理会自己这个受害者，急怒攻心，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脑海里顿时现出自己撅着屁股，脸贴着地面这种羞人之姿的画面。 这让他将自己比作刚醒来时看到的地牛，心中悲愤地想道， “弱者无人权！我宰地牛时，也是痛快得紧，怎么可能去想着地牛的感触！” 心情更是大差。 “嘟嘟嘟。” 三声短促的哨声响了起来，远远地透了出去。 山谷那边回应了一声微弱的‘嘟’声，听起来已经有段距离了， 余哥有些担心地说道， “文远他们跑得有点远了。 他扭头招呼着另外两人道， “璐璐、小磊，咱们抓点紧，搞不好要过去接应。” 吴陌听得三人的脚步桀桀地走向另一边，心里估计他们是恢复体力去了。 看来他们这一路上，就用着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才获得了喘息之机，这又引发了吴陌深深的鄙视， “一帮没有脑子的菜鸟！” 要是吴陌晋身为武者，他敢打赌，光他自己，就能把这群蟒熊一个个地都给收拾了。 “文远应该就是那个小人，等他回来看见我这个衰样，还不晓得如何编排呢。可不能让他瞧见了，岂能在他的面前丢脸！” 那家伙一定是个毒舌！ 在莫名的情绪支撑下，吴陌憋了口气，奋力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瞅着软软耷拉的左臂，心中暗道不好。 他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扯开了衣服，一道粗大的乌黑手印，正正地横在了左上臂的外侧，微微转一下，又看到了手臂内侧略细的四道！ 细微之处见真章啊， “这甲太牛掰了，连手指的粗细都能拎得清。” 吴陌的心里又涌起了一阵苦涩， “人家未有伤人之意，举手投足之间，就给自己造成了如此的伤害，这武者更是牛掰啊！” 可笑的还是自己，此前竟然还敢想入非非？ 连做癞蛤蟆的资格都没有！ 以吴陌多次受伤的经验来判断，胳膊骨大概率是被捏断了，倘若是单纯的皮外伤，左臂不可能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更不可能造成无法忍受的痛苦。 这要是恢复不了，别说武者之梦了，怕是土民生涯都会变得更加凄惨。 弄明白了伤情，他倒镇定了下来，抖掉挂在右膀上的网兜，心里尚有余暇小小的调侃了一下， “还好还好，哥总算兑现了诺言，带着你们飞了一把。” 侧身、又扒拉掉左边的背包带、从腰间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扁平的小圆盒。 那种动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痛，让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变得缓慢而吃力，他的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整个脸儿都变得狰狞扭曲。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备药？ 司司正扶着伤者坐起来喝水，瞧见伤者努着嘴，回头一望，哑然笑道， “跌打扭伤的药膏？” 担架上的女伤者也咳咳地乐了，靠在司司怀里逗闷道， “咳咳，司司姐，自救者天助之，这下你可省心了。” 吴陌正在用右手摸索着断处，疼得自顾不暇，自然看不到两人笑的是风姿万千。 “这娘们忒狠了，短短的地方竟然断了三截！” “好在还连着，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他单手尅开盒盖，伸出食指，用指甲刮了一丝药膏，剩下的手指灵巧地合上了药盒，又掖进腰间。然后翘着食指对好方位，却没有急于涂抹，反而开始调整起自己的呼吸。 去年滚落山崖，摔断了腿，情势比起今日更加危重。 当时敷的，也是这药！ 在山涧里只躺了两天，便生龙活虎地爬了上去。 想到这，吴陌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那边的两人，正笑吟吟地瞧着吴陌的捣鼓，嘲讽的意味非常浓厚，突见他露出诡异的笑容，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咳咳咳，司司姐，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话音虽轻，正准备干活的吴陌又怎能听不见呢？他闻声转过头去，狠狠地剜了一眼，正待回嘴，忽然想起自己只有被吊打的份，又生生地咽回肚里，腹诽道，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