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飞行(01)

    陈安嫻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已有一夜无眠的准备。回忆像潮水般涌现，满满都是黄乘风。撑着伞的他，拿着借书证的他，说「不用怕，有我在」的他。那个她喜欢的，他。

    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濡溼发际。迟了，早就该走，心的缝隙已经开得太大，大到黄乘风挤了进来。

    一整夜睡睡醒醒，陈安嫻起床时气色不太好。站在浴室镜子前，她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睛肿着。不想让黄乘风对自己的最后印象是这张苍白浮肿的脸，陈安嫻把热毛巾敷到眼睛上，期盼能够早点消肿，之后又到便利商店买了一支唇膏。

    生平第一次，她想为一个男人变得好看。

    剩下的食材已经煮成一道道料理，水果也洗乾净切好，全部装进密封盒里。陈安嫻把房子收拾乾净，垃圾打包，在冰箱上贴了一张字条。字条上面写着：「内有食物，请自行取用。三天后没吃完记得倒厨馀。」

    确认过四房二厅二卫的公寓回復到自己刚搬进来时的模样，陈安嫻在沙发上坐下，等待黄乘风。望着偌大的客厅，她心想：如果是这个大客厅，黄乘风应该可以尽情施展，把黄家拳打得完整吧？

    脑中浮现黄乘风出拳击掌、踢腿腾跃的身影，陈安嫻喃喃自语：「好想再看一次黄乘风打拳。等下拜託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电铃响起，陈安嫻起身开门。

    站在门外的黄乘霞看见陈安嫻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暗暗替她哥高兴。不待陈安嫻开口，黄乘霞就说：「我哥临时有事，拜託我送你到机场。」

    陈安嫻抿嘴微笑，说声谢谢。

    开车上路以后，黄乘霞说：「安嫻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早点回来好不好，我会想念你耶。」

    陈安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热情，况且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回黄连堂楼上住，只好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恐怕不是想念我，是想念我的便当吧。」

    黄乘霞噘起嘴委屈地说：「才不是。我是真的会想念你啦！天天跟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好不容易有你这个姐姐搬到楼上，我真的很开心。是说你很害羞，不然我好想邀你一起去逛街喝下午茶什么的。」

    陈安嫻听得出黄乘霞的真心，心情略微沉重，因为自己实在无法回报这样的盛情厚意。她只能说：「谢谢你，也许以后吧。」虽然陈安嫻知道，这个「以后」永远也不会来。

    黄乘霞口气闷闷的问：「安嫻姐，你去香港，会不会想我们？」

    陈安嫻脑中浮现黄连堂其他二人的身影。她重重点头，非常肯定地说：「会。一定会。」

    黄乘霞尽责地执行了保鑣的工作，将陈安嫻送进出关口才离开。临走前黄乘霞猝不及防地拥抱了陈安嫻，她尷尬地挪动身体想要脱身，没想到黄乘霞更用力搂她，说了：「要想我们喔。」才松手。

    ＊

    陈安嫻发现搭飞机这件事远比想像中困难。对于这夺去自己至亲的巨大机械，她又恨又怕，登机之后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到几乎喘不过气。陈安嫻只好抓紧扶手，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深呼吸，试图放松绷紧的神经。可惜效果不彰，冷汗还是沁溼了背。

    闭着眼的陈安嫻感觉邻座有乘客落坐，不久机上视听系统开始播放搭机注意事项。她强迫自己张开眼睛盯着座位前的小萤幕，仔仔细细地把安全事项记在脑子里。萤幕里的美丽空姐说救生衣在座位下方，陈安嫻伸手探向椅子底下，没摸到什么，只好弯腰仔细寻找。

    她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眼角馀光瞥见的结实长腿和修长手指似乎有些微妙的熟悉感，难道隔壁坐的是……「黄乘风！」

    「终于发现啦！」黄乘风的声音带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安嫻被吓得不轻。

    黄乘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弯下腰，把救生衣的位置指给她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坐直以后陈安嫻又问了一遍。

    「出差。」

    『出差？』摆明了是跟着她来。这又是为什么？

    陈安嫻脑袋一片混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黄乘风也没有再说话，两人都沉默着。

    飞机在跑道滑行，准备起飞，随着速度愈来愈快，机体开始喀啦喀啦地振动。陈安嫻紧张得用力抓住扶手，指节都白了。

    黄乘风的大手驀地覆上陈安嫻僵硬的手掌，轻轻握着。温柔的男中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有我在。」她转头看见微笑的黄乘风，立刻决定放弃抵抗，反手紧紧抓住他。陈安嫻告诉自己：『依赖他吧，就这样依赖他，直到下飞机为止。』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滑行，飞上天空的瞬间，陈安嫻的心脏跟着飘了一下，捏着黄乘风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石惠华不是我未婚妻，她乱说的。」黄乘风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蛤？」

    黄乘风自顾自说明起来：「石惠华不是我的未婚妻，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童年玩伴，所以开起玩笑没有分寸。她阿公和我阿公是结拜兄弟，我们的关係仅止于此。」

    「我懂了。」飞机还在继续爬升中，陈安嫻根本没办法细想黄乘风塞进来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