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一个诸葛亮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今晚为新月之夜，乌云垄罩着天空，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降雨。 一艘名为「风云号」的中型货船在平静的海面上平稳地行驶。依照它所登记的航行记录，这趟的行程是将台湾出口的货物载至香港。而目前，它仍在台湾海域上。 船上几位船员正无聊地嗑着小菜，饮着酒，间话家常。这一趟路少说也得花几天的时间，他们得找一些事情打发打发，否则还没到目的地，他们准会先无聊死。 但虽然这趟旅程看起来是如此的平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四周充满了诡譎的气氛。或许是因为这艘货船是「天海帮」名下的财產，也或许是这艘船目前正在进行毒品走私活动。 甲板下一间上锁的客房中，任允翼、关子聿与打扮成「保镖」的符莱德正在低声交谈中。 「我现在觉得这个计画不太好。」关子聿边看着手上指针震动不已的指南针，边皱着眉道。 正将子弹一个个放入弹匣中的符莱德停下动作，一脸困惑地看向在一旁活动筋骨的任允翼，而后者也回他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觉得我跟允翼在这个行动中的参与度太低了。」关子聿进一步解释道。 「我不觉得你们的参与度很低啊。」符莱德明白了癥结点，一脸认真道。「你们是这个行动中最重要的关键吔!要是你们失败了，我们就输了。」他儼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他们的一份子了。 任允翼点头附和。 看来任允翼这小子已经完全站在符莱德那一边了，一点都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关子聿乾脆把话说白:「我对你的身手没有信心。」他直视符莱德。 依照他们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关梟会依约来付赎金，而扮成「保镖」的符莱德势必是正面和关梟对上的人。依他对关梟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是个会乖乖付钱的人，因此一场对决一定会免不了。就武力对决而言，他虽然没有真正跟符莱德对过招，但凭关梟是他唯一赢不了的对手来看，若一旦开打，符莱德的胜算绝对不高。 「太让人伤心了。」符莱德露出难过的表情。「我可是对你们两个很有信心呢!」 「保镖」的脸露出难过的表情实在很让人觉得违和，但这并不影响关子聿的立场。「跟义父的打斗应该由我来亲自上场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符莱德知道关子聿并不是真的不相信自己，他只是担心自己罢了，这或许表示他已经和他们產生了一些默契了吧。「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更何况，你们帮主还不一定会找到这艘船呢!要是他找不到，我们就可以顺利地到达公海，连打都不用打了。」这后半部他只是说好玩的，因为在场三人都相信关梟不致于会笨到这种程度。 其实在上次他向他们解释完这次的计划后，他便开始向关梟放消息，要他依约付赎金。但他并没有告诉关梟确切的付钱地点，反而放了许多烟雾弹。 依照符莱德的能力，他在这段时间已放出了大约十个假地点与时间，唯独这艘船的行程是全程保密的。会这么做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消耗关梟找人的时间，分散黑梟组的人力，更重要的是，他想测试关梟的实力，究竟他在多久后会找到这艘船。 符莱德看了看手錶，依照船航向公海的速度来看，关梟剩不到三小时的时间。若在接下来的三小时仍然如此的平静的话，那么黑梟组二大少爷的逃脱计划未免也太过轻松，这也表示是他高估了关梟的能力。 像是不捨让他失望似的，船身突然之间剧烈震动起来，架上的物品皆被震到地上。房中三人快速地稳住身体，脸上的表情瞬间正经起来。 他们默契地看向彼此，知道他们等待的一刻终于到来了，而这也就表示他们没有改变作战计划的机会了。 符莱德嘴角上扬，关梟果然有两把刷子。「该是我出场的时候了。」他作最后一次的例行检查，确认所有的武器都带在身上后，便走向房门准备迎战。 「符莱德。」关子聿突然出声，在符莱德停下脚步后，他才继续说道:「不要死了。」 符莱德没有转身，只对他举起手示意。 离开房间，符莱德在手机上按下一连串的数字。他一边赶去出事来源，一边快速地检查货船的受损情形。 虽然船身巨烈晃动，但没有往下沉的跡象，所以攻击者并没有把船击沉的打算。接着，船底引擎的转动声乍然而止，原来攻击者的目的是为了让船停下来。 不让这艘船继续向公海前进是吧！这游戏越来越刺激了。 通往甲板的楼梯被一群急着往下逃命的船员们堵住，他排开眾人，才刚爬上甲板，符莱德便发现船中央正佇立着一个黑衣人。 终于啊！他见到了一直以来最想见的人。 无惧于黑衣人朝他举起的枪口，他毫无忌惮地走向前去，站定在距黑衣人三米前的位置。 「我终于了解『影』的穿衣品味来自谁了。」他双手环胸，双眼看似悠哉地扫视黑衣人。 关梟一身黑衣劲装，展露出虽届中年但仍保持完美的身材。虽然他看似漫不经心，但符莱德却找不到一丝破绽。 真是不简单啊！这隻老狐狸。 被眼神关照的关梟嘴角噙着一抺微笑，双眼亦打量着眼前的对手。「我倒是没想到『保镖』也会有开玩笑的间情逸致。」 虽然仍然面不改色，但符莱德心中打了个突。 他太期待和关梟的会面了，以致于忘了自己现在的身分，他竟然做了「保镖」不可能做的事，这可是他第一次的易容失误，他必须想办法把局势扭转回来。「或许是胜券在握让我的心情大好。」他收起悠哉的表情，转眼间恢復「保镖」特有的兇狠模样。 在与关梟对话的当下，符莱德已不着痕跡地打量过关梟所持有的武力。他的手机并未响起任何的警报声，说明没有任何船隻或武器往货船接近，看来关梟这次行动并没有其他武力支援。 关梟隻身一人站在空旷的甲板上，而此时正在甲板下巡逻的二位少爷也没有向他回报有其他可疑人物，这就让符莱德觉得新奇了。 没有携带武力也就罢了，连手下也没带？关梟真是个极富自信又自大的人。 不过在他公开要关梟独自前来后，若关梟仍带了一眾手下前来，那么只会显示黑梟组帮主的无能，他想关梟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这样也好，他可省了对付别人的力气。 「是吗？看来『保镖』的直觉也不过尔尔。」关梟似乎想速战速决，马上对符莱德开了两枪。 符莱德藉着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快速地闪过关梟的攻击，但饶是再快，他仍感到他的手臂传来一阵刺痛感。 他以另一隻手抺向自己的手臂，湿湿的温热感。 关梟是玩真的！那他也得专心应战了。 他掏出手枪快速地回击，两人开始在甲板上来回穿梭。一时间甲板上枪林弹雨，两人只要稍微一不留神，可能就会命丧于对方手下。 符莱德可不打算就这样跟关梟玩到子弹用尽。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必须要接近关梟，只有在近距离之下，他才能执行他的计画。在交手过后，他知道以关梟的能力，一定能够躲得掉他的枪击，所以他瞄准关梟的重要部位开枪，其中一枪则装作射偏，直打他握着枪的手指。 关梟利落的动作因失去了手枪而乍停，但也只是一下。他低咒了一声，以沾满鲜血的手从后腰带抽出一支匕首，就往符莱德的手上射。 虽然以符莱德的能力，以及关梟手受伤的关係，要躲过这攻击是轻而易举，但这可与他的目的相违，所以他装出吃惊的样子，手上的手枪便被匕首击入海中。 他甩了甩因被攻击而有些麻痺的手，露出一个微笑。 很好，进行下一阶段吧！ 他主动向关梟进攻，而关梟也立刻回击，两人开始激烈的近身搏斗。出拳、格挡、袭腿、招架，交手的速度快得令人目不暇给。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对方犀利的攻击打倒，因此两人过招不但前所未有的专注，也是前所未有的快速。 「看起来你擅长近身攻击。」关梟的表情阴沉，攻击的速度没有因说话而变慢。 符莱德眉毛一扬，他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地得好了，没想到这老狐狸还是看出了自己刚刚故意把手枪丢掉的把戏，黑梟组帮主果然名不虚传。「难得交手，怎么能放弃这个机会与你比划比划？」 这可是他的真心话，他等今天已经等很久了。自从知道有关梟这号人物的存在，以及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事后，他就没有一天不去想要怎么报復这个混帐。 他要让他知道，他所造的孽在经过这么多年后，已经酝酿成什么样的后果，他要他为自己的过错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我情报中的『保镖』似乎不是个擅长近攻的人物。」关梟又开口了。他所说的话跟他的动作具有同等的攻击力，让符莱德稍微失神了零点一秒。 「或许是你的情报错误。」符莱德有些恼羞，攻击更加兇狠凌厉。他又失误了，竟然又让关梟发现「保镖」的不自然处，从没失误过的他，今天竟然被抓包了两次。可恶！ 「是吗？」关梟也发现了对手开始急躁了起来，所以他在右侧製造了一个破绽。恼怒的符莱德完全忘了思考，就往破绽处进攻，下一刻才意识到这竟然是关梟的技俩。 可是太慢了，关梟以一记擒拿把投入他怀中的符莱德压制在地，右手更是用力地扣住他的颈部，让他不得动弹。 符莱德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脱离关梟的制服，但关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扣住他的喉咙就够符莱德好受的了，而他的反抗也因缺氧而渐渐变得迟缓。 「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谁吧！」关梟以另一手快速地扑向符莱德的脸，并利落的把他的面具撕下，顿时一张愤怒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 「你是……」关梟因看到符莱德的真面目而呆了一下，而原本紧扣住他项部的手也因此微松。 符莱德无法判定他是因为看到面具下是年轻的脸庞而惊讶，还是因为看到与自己相似的面容而惊讶。但不论如何，他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了，所以他趁着关梟失神之际，像隻泥鰍似的脱离他的掌控。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他跳离关梟，把脸上残留的面具撕掉，并且摆好架势，作势要再与关梟进行下一回合的对决。不过事实上他刚刚已利用手机偷偷传送了讯号给他的两位伙伴，他已快完成自己的任务，现在就等他们接手了。 虽然这个任务完成的代价出乎他的预期之外，而因为露出了真面目，他之后需要做更多的善后工作，但能看到关梟吃惊的表情，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突然，甲板的另一侧传出枪击声，倏地无数的子弹往两人的方向直射而来。 来了！符莱德早有准备，他往一旁闪避，躲到一堆木箱后，而关梟则是快速地拾起他的手枪准备回击。但当他往攻击方向看去时，却呆住了，因为另一个保镖正以衝锋枪架着关子聿与任允翼站在甲板上。 两位少爷惨白着一张脸，两手束在脑后，全身僵直地面视前方，两人身上皆有多处正在流血的伤口。 「投降！否则这两位少爷的小命就不保了。」保镖站在两人身后，并以枪头大力地抵着任允翼的背，迫使他往前踉蹌了一步，保镖却将他粗鲁地一把抓起，害他不由得低咒。 关梟不甘愿地把手抢在甲板上，谨慎地看着正拿枪对准他的保镖。虽然他失去了防身的武器，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保镖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地制服他的。 「另外一隻小囉嘍，我知道你躲在木箱后，给我出来！」 符莱德听话地从成堆的木箱后现身，全身防备得毫无缝隙。 他发现关梟以馀光瞄向他，他的目光带着疑惑，却又关照着他，跟他们刚刚互相攻击时所带有的阴鷙表情全然不同。 看来他猜到他的身份了。 另外，这也是关子聿与任允翼两人头一次见到符莱德的真面目。他们的表情跟关梟有着同样的惊讶，从他们的眼神来回在关梟与自己之间穿梭的模样来看，符莱德也能大致上猜到这两位少爷心中的想法。 他其实是不想以这种情况下揭露自己的身份的，一来是怕他们知道后会不相信自己，二来是他根本就不想和关梟有任何关係。现在就不知道这两位新朋友在知道了真相后，是否还愿意与他继续演下去。 「原来你是……假的？」任允翼突然出声，他的口气充满着震惊。「季叔是被你伤的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衝动地欲衝向前去攻击符莱德，保镖却以枪托从他后背敲下去。关子聿在一旁见到，连忙想移动脚步，却被关梟厉声制止：「『影』，别动！」 关子聿下意识地停下动作，也让一触即发的情势缓和下来。 谢谢你，允翼，让我知道你们还会继续原本的计划。 符莱德忍住衝上前去的衝动，脸上尽其所能地面无表情。任允翼已经演出两方不相识的戏码，向他暗示他们将会依照原本的剧本演出，他绝对不能在这时让关梟发现他们三人是一伙的，否则就浪费了任允翼的犠牲演出了。 另一方面，在甲板上的所有人都受制于保镖，让他的心情大好。他看向符莱德，表情有着浓浓的恨意：「原来就是你假扮我的。」他的眼神在关梟与符莱德之间游移。「我的直觉果然没错，你果然跟黑梟组有关係。你死定了。」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他口中挤出来的，可见他的愤怒程度。他的枪口倏地指向符莱德，而这个举动令在场的三人皆吓了一跳。 两位少爷基于保护同伴的心态，自然是不可能让符莱德就这样送死，而关梟则是还有事情需要跟他釐清，所以一定要确保他活着。因此三人个个蓄势待发，若保镖一有动作，他们一定会先发制人。 此时，符莱德的身上突然传出「哆啦a梦」拿出道具时的配乐，在场四人都因这音乐而迟疑了一下。 怎么回事？ 符莱德的唇角上扬，又恢復了他爱笑的表情。在大家都还没回过神时，他往后一仰，直直地投入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