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人生总是那么多矛盾
容盺坐在话剧社教室的地板上，抬头看着正在表演拼接童话故事的社员们。 这次主要由一年级新生演出，剧本是二年级写的，是打算献给三年级要毕业的学长姐观赏的剧目。 不过二年级的社员们也不是全然无事，他们演得可能会是不起演的路人角色，或是拿着道具当背景，总之舞台上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夏振羽今年比较放松些，多半都让他们边玩边演，说什么要把小孩子那种“从游戏中学习”的方式也代入到演戏，让大家不要太紧张，但若有缺失他还是会纠正的。 对此，容盺觉得他们夏老师只是犯懒了。 因为他大哥这阵子比较不忙，很多时间可以陪夏老师，所以夏老师最近过得太滋润，沉浸在幸福的小河里游不太上来。 李玉谦已经考完艺大的独招，现在在等放榜，他本来成绩就挺好的，这会儿对录取这事胜券在握，在学校里跟半渡假一样。 此时他也跟着盘腿坐在容盺身旁一起看学弟妹排演，一边和容盺分享考试心得。 当然，李玉谦的资讯最早来自于夏振羽，但过了那么多年，招生制度和考核项目也有所改变，于是他又去问简佳泽。 李玉谦对于演艺这条路的积极让简佳泽觉得他这个人有企图心和野心，不若外表给人那么斯文安静。 他提供了不少试题的思路和表演方法给李玉谦相当大的帮助，考完试那天还请了简佳泽一顿高级铁板烧，看来确实很顺利。 夏振羽也看得出来李玉谦的努力。 他曾经和容盺在聊天时提过李玉谦，说对方是他看到最懂得运用人脉寻找资源的学生了。 「你们两个有天赋、肯努力又积极，但他和你最大的差别就是在背景和资源。」夏振羽说：「演艺圈最现实的地方便是在这，如果没有合适的资源让你表现，就很难有人知道你的能力在哪。玉谦的背景和你不一样，所以他抓紧了黄导和简佳泽这两条人脉，在课业有馀裕时趁机接点不重要的角色在各个剧组露露脸，让自己先在这圈子有点存在感，到时上了大学，他的机会很可能比你还多。」 夏振羽是挺欣赏李玉谦这股聪明的拼劲，重点在于这个学生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机会多就冷落原本的交际圈。 至少在他看到的地方，李玉谦对话剧社的社员们还是一样谦虚而且也会带人，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容盺一边听着李玉谦讲述考试过程一边观察对方。 不得不说，如果夏振羽没有和他聊过这些事，他真的就以为李玉谦是那种内歛尔雅不争不抢的人。 没想到是个闷声干大事的！ 人不可貌相啊！ 李玉谦知道容盺有一心二用的本事，不过这次对方探究的眼神太直白，让他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话题，忍俊不禁地问他怎么了？ 容盺被发现没认真听人说话，尷尬了一下，左手食指搔搔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觉得，玉谦学长真是人中龙凤啊！」 李玉谦怔了会儿，哑然失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道：「怎么忽然拍起马屁，想到什么去了？」 「因为你决定了自己想走的路后就很专注，不放过任何机会，像现在一些剧集多少都能看到你出现了；哪怕只是当个背景板，你也会好好把握机会演出，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红，而且很有成就。」容盺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讚美。 李玉谦没想到他是在想这个，也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歛起笑容凑近他后低声问：「那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挺……心机的？」 「啊？不会啊！这是企图心，跟心机有关係吗？」容盺歪头想了想，稍微修正了刚刚的话：「好像是有点关係，但这关乎你的事业，想要有前景本来就要有企图心，我不觉得有这样的心机不好，你也没为了发展事业去伤害别人啊！」 李玉谦见他说得诚恳，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难得靦覥地微笑一下，把视线重新转向前方。 「其实呢，我只是在想，玉谦学长你加油发展，我以后入行就靠你带飞啦！嘿嘿嘿……」容盺偷偷地用肩膀撞了下旁边的人。 「你还需要我带飞？」李玉谦偏头看他，略挑了下眉反问。 「要啊！」容盺肯定地点点头，然后眼睛偷瞄夏振羽那个方向后说：「你以为夏老师是万能的啊？才没有咧！他都快淡出萤光幕了，不太管圈内事，顶多我的师父掛他名字能唬唬那些眼高手低的人不要太排挤我而已。」 「不被排挤，不被刻意针对，自己也别作妖，在圈子里就能过得挺顺利了。」李玉谦也跟着往那方向看一眼，道：「就算夏老师没特别帮你找资源，但圈子内的人听到他的名字也会给三分面子，你不用太担心。」 「不啦！我大哥先前还警告我说，以后出道了别有事没事把夏老师的名字搬出来，要先靠自己的实力；他说人脉只是助力，不是主力，要我先好好培养自己，免得自己爬不上去，不仅丢脸还丢人脉。」 「是这样说没错。」李玉谦点头同意这说法，「不过，夏老师倒是要我善用他的名字。他说虽然未必保证能争取到想要的资源，但至少亮了他的名字出来，对方总是会多考虑一下的。」 容盺听完后瞪大眼睛道：「怎么这样啊？差别待遇！」 李玉谦笑笑，他不认为容盺是那种会到处拿自己身份背景说事的人，但站在容大哥的立场想，多半是希望容盺别太倚仗家人朋友而有恃无恐，虽然起步比别人容易，但要持续向上爬还得靠自己。 容盺觉得这件事不能听他大哥的，要听他夏老师的，把手上的剧本交给李玉谦后，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夏振羽争取权益去了。 ＊＊ 三年级毕业考结束的隔天就是拼接童话的演出。 除了一二年级话剧社员可以请公假外，其他学生还是得乖乖上课。 准毕业生们考完试就没事了，下午不用上课，所以夏振羽借用了上午三四节课的时间，看完刚好可以去吃午饭。 只要不影响到校内其他学生上课，基本上到毕业典礼前这段时间内三年级都可以在校间晃。 话剧结束时第四节还没下课，容盺跟着其他人帮忙把道具佈景拆掉整理好，到了最后十分鐘他正要找个空位坐下时，见到夏振羽在后门跟三名陌生人聊天。 他总觉得里面有一个女的很眼熟，好像在林姨看的八点档宫斗剧有见过，不过对方现在是淡妆，容盺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演员本人。 就在他偷偷摸摸想再靠近一点看时，忽然有人从他身后拍了一下。 容盺忍住没叫出来，但也倒吸了一口气，迅速转头看是什么人故意吓他！ 原来是李玉谦。 「做什么躲在这偷看？」 「吓我一跳！」容盺没好气地看对方一眼，然后指着夏振羽那个方向说：「玉谦学长，你看左边那女的是不是很眼熟？」 李玉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仔细看了几秒鐘后点头道：「那是蒋薰，目前在x台八点档“弄朝”里饰演席昭容。」 「欸，对吧！难怪我总觉得见过！」容盺拉着李玉谦偷偷往前挪几步，又问：「他们是夏老师的朋友吗？好像很熟的样子，不知道等等他们聊完天能不能过去打个招呼要签名？林姨他们可喜欢她演的那个角色了！」 「林姨？」 「我家的管家阿姨，这阵子一直在追那部剧，我偶尔会看到所以才有印象。」 李玉谦点点头表示明白。 就在他又想往前挪时，夏振羽似乎心有所感自己被人盯着看，一转头就和容盺四目相对。 夏振羽：「……」 容盺：「……」 「你们两个过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 夏振羽朝两人招手，另外三个人也同时把视线移到他们身上。 李玉谦和容盺有些尷尬地走过去，想主动打招呼又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好，只能先笑着点点头。 夏振羽先介绍站在自己左手边的女性。 「这是蒋薰，可以叫她薰姐，你们应该在电视上看过她，x台小花旦。」 「薰姐好。」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薄长袖运动服，看起来比在电视上年轻许多，有一张具亲和力的“微笑唇”，给人一种甜甜的气质。 听到两位小男生的招呼，她也礼貌地点头回应。 「另外这位是乖乖娱乐的掛名老闆，陆词，大你们没几岁。虽然大学快毕业而已，但为了让老婆安心演戏就用分到的家產开了间娱乐公司，目前请专业经理人代管公司中。」夏振羽指着站在三人中间一名长相俊朗，穿着灰色休间西装的男人说。 「陆哥好。」两人心想这人为了老婆这也太大手笔了，不过如果能因为这样保护好心爱的人，能力足够的话倒是最直接的方法。 陆词和夏振羽差不多高，身形却比后者还瘦一些，此时扶着额头假装哀嚎：「夏大哥，不用把我这部份介绍得那么仔细吧？」 「你这恋爱脑，好险公司被你做起来了，要不然肯定被你爷爷打断腿赶出门。」夏振羽笑道。 「这事就别在小朋友面前说啦！」陆词摆摆手，看着容盺他们无奈地耸耸肩。 「再来，这一位成熟迷人、风情万种的大姐是我的经纪人，叫她湘姐就行，瀟湘的湘。」 「湘姐好。」 「你们好。」 湘姐的气质有点冷，不笑的时候兇兇的，不过在夏振羽介绍完她的时候，她对着两位小辈微笑时又觉得挺温柔。 果然当经纪人的人，本身就是要带点气势的。 「这两位是我的得意门生，容盺和李玉谦，还有三个在忙的晚点再介绍给你们认个脸，以后多多照顾啊！」夏振羽看着两位得意门生，语气还真的有些得意。 「之前就听夏大哥说他有几个学生想当演员，这次趁着空档，我们想说也很久没见到夏大哥了，就搭了湘姐的顺风车过来看看，很高兴认识你们。」蒋薰笑着说。 「啊，是……」李玉谦和容盺面对眼前巧笑倩兮的美人莫名就羞赧起来，回答得有点结巴。 一旁的陆词觉得自家老婆太有亲和力，怕不是会把这些小年轻们迷得晕头转向的，连忙站上前接过话道：「李玉谦，我记得你现在已经有在接一些戏份不重的角色磨练演技吧？我偶尔会看到你的镜头，挺不错的。」 「谢谢陆哥。」李玉谦受宠若惊，不过没真的放到心里去，毕竟场面话谁都会说。 「容盺，我知道你，容真他么弟对吧？」陆词把视线放到容盺脸上。 「陆哥您认识我大哥？」容盺讶异。 「托你们夏老师的福认识的。」陆词笑笑。 几个人话说到一半下课鐘就响了，夏振羽表示他要陪三个朋友到外面吃饭，让容盺他们先去餐厅用餐，原地解散。 ＊＊ 当晚，夏振羽拉了几位得意门生开了个群，告诉他们如果将来想签经纪公司的话，乖乖娱乐是可以信任的首选。 但是乖乖娱乐的门槛也高，就算在正式出道前像李玉谦这样已经有接演一些作品，但他们认为专业度没有达到标准，进公司后还是要先接受培训，不是说你有相关经验就马上找资源给你。 他简单地说明因为自己的关係，所以如果乖乖娱乐那有适合的角色会先试着让他们这些得意门生去试镜，但只是试镜，能不能得到角色还是全靠自己，他们有兴趣的话他才会留下学生联络资讯给对方。 机会难得，资源难得，几位学生们没人反对。 把几个学生的联络资料记下后，夏振羽又私聊了容盺。 「你积极一点，以后争取加入乖乖娱乐会省下很多麻烦。」他说。 下周就要期末考了，容盺正在书桌前边复习功课边讲电话，手机目前开着扩音，闻言「啊？」了一声。 「蒋薰是陆词他老婆，他就是为了蒋薰成立乖乖娱乐，所以他们公司没什么禁爱令那些的。相反地，只要是正当交往，没有搞那些不良关係，在自家艺人有伴侣这事他们的公关向来做得很好，不用担心被黑这类的事情。」夏振羽解释。 「原来是这样。」 容盺放下笔，看了刚洗完澡出来的魏禕一眼，又看钱峻和李金南还戴着耳机追v追得陶醉不已。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手机扩音关掉接了起来，小声问道：「那你后来不是也跳槽过去了吗？怎么没公开和我哥的关係？」 「是你哥不肯的，而且我们之前已经瞒了那么久，你哥觉得没必要一换公司就搞这个，还是按部就班地来，不要让影迷觉得我是为了谈恋爱才跳槽过去。」夏振羽说。 「难道你不是吗？」容盺满口气不相信。 「你这什么怀疑的口气？当然不全是，我会跳槽是因为和前公司合约到期，而乖乖娱乐给的合约条件好，也不会强迫我要去配合什么人设。当然，主要是我和陆词他们认识时他还没开公司，现在开了，大家都朋友，限制又少，我自然想去自在一点的地方。」 「哦。」 「好了，我只是想跟你说一下这件事而已，没其他要讲的了，你快去复习功课吧！」 魏禕见他讲完电话才打开吹风机，容盺最近话剧社忙都没怎么和对方贴贴，这会儿连忙去抢过吹风机，自告奋勇地要帮对方吹头发。 他们俩坐在床上，又因为吹风机的声音较大，正好用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起了刚刚夏振羽提的那些事。 「所以你也要像玉谦学长那样边接戏吗？」魏禕问。 「不晓得，夏老师是跟我说这事不急，确定上了大学再接也行。」容盺靠在对方左肩上，歪着头偷亲了对方脸颊一下道：「我也觉得上大学后再说，至少在这一年我还想好好地玩玩，享受高中最后一段快乐的时光！」 「嗯。」魏禕听到这答案很满意，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他是真的不想太早和容盺分开。 上了大学就算在外面一起住，但平常上课时间都见不到面。 从高一到现在，他的胃口被养得愈来愈大，恨不得把他的小五就装在口袋里随身携带，天天捧着。 不过，他们都会长大。 成长总是伴随着分离，即便约定了最后还会相见，但分离的过程总是令人难受的。 正因为有过陪伴相爱的美好记忆，那过程更是难捱，却又是因为这些美好的记忆才足以撑过那难捱的过程。 为什么人生总是那么多矛盾呢？ 魏禕从不认为自己多愁善感。 然而为了成长，为了理解这些矛盾，为了释怀这些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或许人总要多愁善感一点，不停和自己对话，才能稍微对自己宽容，对自己善良一点吧？ 等容盺帮他吹完头发，他忍不住把人抱进怀里在对方脑袋上蹭了蹭，在心里念叨着：哎，真想时间过快一点，直接跳到大学毕业啊！ 不想分开。 不想现在就想到以后会分开的那段时间。 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