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也，等一下有空吗？」

    「等一下可能不行。」流也将书放进书包，露出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哦，卿影。」

    「每次问你都说有事。怎么？交了女朋友啊？大忙人。」卿影揹起书包，露出想挖八卦的表情说。

    「才没有呢。，改天再一起出去吧。先这样囉。」流也揹起书包，奔出了教室。

    「叮铃──」

    「欢迎光临。流也，你今天又来书店报到啦。」和树迎上前，拉开了木门。

    见到和树，流也的唇边溢出抹笑。

    和树伸手揉乱他的黑色发丝，笑着说：「总觉得你最近好像常常往这里跑呢。」

    「有吗？」流也瞇着眼，一脸开心。

    「你真像我家那隻猫，喜欢人家摸头。」他走进吧台，从杯架拿下高脚玻璃杯。「今天再给你喝我新特调的果茶。」

    「我以为这间是书店。」流也笑着坐上高脚椅。

    「是书店没错啊，只是流也是我特别的客人嘛。」和树朝他眨眨眼。

    流也支着脸颊，看着他熟练的将水果清洗、去皮、切丁。榨出果汁，再倒入杯中，放了几块冰。

    「喏，柠檬加比较多，酸一点健康。」他笑着将杯子推到流也面前。

    「谢谢。」流也喝了一小口，险些将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咿！好酸！」他顏面神经失调的不停抽搐。

    「哈哈哈──」和树看见他的表情立刻趴在台面上大笑。「流、流也……你的表情……」脑中又飘过流也方才的表情，又是一阵大笑。

    「很酸欸。」流也苦着脸。「我不要喝了，还给你。」

    「原来你怕酸。」和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那有没有上次那种的？」皱着眉看他喝光那些『恐怖液体』。

    「上次？我调了好多种给你喝过，你说哪一个？」

    「唔……就是你第一次弄给我喝的。酸酸甜甜的，有苹果香的那种。」他回忆着。

    「我知道了。」

    书店外天色渐渐暗下，但书店内却充满了温暖明亮的气氛。

    ♂♂♂

    外头的倾盆大雨将玻璃窗敲的叮咚作响，雨声伴随着打雷的声音。

    「和树。」一抹湿淋淋的人影衝入店里。

    「雨下很大哦？」他抬头，立刻瞧见门口有一隻落汤鸡站在那里滴着水乾笑。

    「没带伞怎么不叫我去接你？」和树拿着毛巾擦着流也湿答答的头发。

    「想说反正那么近，就用跑的。结果哪知道雨会突然下那么大，明明出了校门还是毛毛雨的。」流也抱怨着。

    「夏天容易下午后雷阵雨，下次要记得带伞。」

    「哦。」流也缩着脚在椅子上懒懒的应着。

    「在想什么？」

    他没回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地板。

    心知他的个性，和树不再多问。拿起吹风机，轻轻的拨弄他的头发。

    流也闭着眼，感受着和树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发间来回穿梭。

    「真的很少人来书店呢。」

    闷闷的声音从底下飘上，和树愣了一下，笑着说：「所以说这里是间不起眼的书店啊。」

    「可是我一眼就看到它啦。」

    「那是因为我在这里的关係。」他顽皮的眨眼。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白了他一眼，流也噗哧的笑出。

    「话说，你这次考试考的如何？」

    「考的差透了。」流也有些不悦的回答，充分的表示他在为这事烦心。

    「没认真復习吗？」

    「也不能这么说，就是心不在焉，都错一些不该错的题目。」他烦躁的皱着眉。

    「总不能下一次考试又这样吧？」

    流也抬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假如你不懂或上课漏听的地方，放学后来书店，我当你免钱的家教。」

    「这么间？」

    「那是只有对你才这样，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哦。」他将桌上的湿毛巾和杂物收拾乾净。

    「只有……对我？」和树的这句话，让他的心底毫无自觉得激起一道浪花。

    「对了，大后天是你生日吧？」

    「嗯。怎么了？」

    ♂♂♂

    「水树，今天一起去打球然后再回家吧。」

    「真的很抱歉，今天也没办法。」流也双手合十，抱歉的弯下腰。

    「每次问你，你不是说有事就是根本没听进去。老实说，你是不是交女朋友啦？」说完，揽过他，握着拳往流也的头上转。

    「痛、痛、痛！我才没有呢。笨蛋卿影！」用力的挣开他，流也笑骂着。逕自往校门走去。

    「欸，等等，我书包还没收好吶。」

    流也走近校门口，一位穿着佐羽高中制服的棕发少年倚在校门的水泥墙上。

    「和树？」

    和树笑着摸摸他的头。「这样算惊喜吗？」

    突然，一道好听的嗓音从流也的背后传来。「哟，这不是流也吗？」

    流也身子紧绷的站在原地，不愿回头去确认那声音的主人。

    「怎么，这么快你就找到新的情人了。」烯勾过他的肩，毫不在意自己的音量足以让走近校门的人都回头。

    「请你住口……」流也无力的闭上双眼。

    「佐高的？极品货吶。」平野烯抚着下巴，一双望着和树校服的眼睛闪着恶意的光。

    「和树，可以请你先离开一下吗？我把事情处理完，再去找你。」流也露出有些不安的微笑。

    「不要紧吗？」和树有些担心的望向漾着坏笑的平野烯。

    「不会有事的，放心。」流也拍拍他的手臂。

    和树依言站到凛风的校门外，但还是有些担心的看着流也。

    流也吸了一口气，把目光和烯的相交。

    「怎么露出那种眼神？我很喜欢你以前柔弱的感觉呢。」烯缓缓的开口。

    「是你扼杀了我对你的温柔。」

    烯忽略了流也有些带刺的话，薄唇一勾，将脸靠近他的耳边，带有磁性的嗓音柔柔的拂过流也的耳畔。「刚刚那个人是你的情人吗？」

    「才不是。」流也紧张的握紧手指。

    「那他知道你喜欢的是男生这种特殊爱好吗？」烯说完，手指拖起流也的下巴。「如果，现在我吻了你，他会对你做何感想呢？」

    流也反射的将视线移向站在校门口的和树。

    「看着我。」烯用力的将他的脸扳回，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浮上。「感觉很好玩呢。他会怎么看一个会和男人接吻的你呢？错愕、无法置信还是噁心？」他享受的望着流也渐渐褪去血色的脸。

    「放手。」流也拨开他的手，但烯却揽住他的腰。

    「我很期待。」语毕，一个吻重重的压下。

    烯的唇是冷的，不像以往的温暖。因为，现在的烯，是抱着玩弄的心情在亲吻自己。

    流也挣动着，羞愤泪水不停的滚落，烯放开了他，流也垂下了头。

    放学时间过了很久，学生们都已出了校门，周围空荡荡的，但流也却觉得像是四周站满了人般的丢脸，因为，他看见了和树。

    他知道和树也看见自己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和树的脸。

    隐隐约约，他看见和树的身影越来越近。

    流也闭上双眼。

    一片黑暗中他听见了和树的声音。但他却觉得这个人，并不是和树，这个声音，很冰冷，一点温度也无。

    「已经够了，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原因要这样羞辱他，但请你住手。」

    烯只是露出无所谓的表情，走过流也身边时，拋下一句话。「他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请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流也紧握的手指，直到烯的身影离开了视线，依然无法放松。

    和树轻拍他的肩，将他紧握的手指松开。

    流也抬头看着他，和树的表情让他感到错愕。

    没有嫌恶，没有排斥，那是一种很温柔，又有些担心的表情。

    「为什……」他充满了疑问。

    但和树却从书包拿出一个纸盒装的东西，轻轻的打开。

    「生日快乐。」

    语毕，一只黑色的马克杯映入流也的眼中。

    「好漂亮……」

    黑色的杯面上轻轻的泼洒过银白的流星馀光，看到这，流也立刻明白。

    「我实在不知道要挑什么适合你的礼物，但是看到这个杯子，我就想起我们刚认识然后一起看流星雨的那个晚上。」和树微窘的抓抓头发。

    「我很喜欢。」他仰起脸，笑着说。

    「……喜欢就好了。」他松了口气。「那么现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神秘的一笑。

    流也知道，和树的确看到了一切，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隻字未提。

    他感激和树对自己那默默的体贴，那令人感到温馨的细心。

    ♂♂♂

    「欸，和树，我们到了没啊？」流也扶着他的肩，声音有些倦意。

    「快了。」他加快了骑车的速度，感觉到后面的小傢伙一副快睡着的样子。「你抓好我，等下摔下车很危险的。」

    「哦……我抓很紧了。」头一垂，又惊醒。

    和树只好把车暂停在路边。

    「你在干麻？」流也揉着眼，看着和树将他自己的书包放在铁製的后座上。

    「坐在我的书包上，你的屁股才不会痛。不然让你站着太危险了，你刚才根本就已经睡着了。」他把书包固定好后，跨上脚踏车。「上来吧。」

    流也听话的坐上去，手却不知抓哪。于是握住椅垫下的小把手。

    「你不怕跌下去啊？抓我啦。」和树失笑。

    「哦……」他立刻将手抓上和树制服的衣角。

    「呆瓜流也，我的意思是说，这边。」边说，一边把他的手移上自己的腰。

    「啊……」流也的脸迅速窜红。

    「如果你想睡的话，要抱好。然后，不要把口水流在我身上。」

    「我才不会流口水。」瞪了他一眼。

    确定他坐好后，和树才继续骑车。

    傍晚的凉风徐徐的轻拂着流也的肌肤，本来就有些睡意的他，眼皮渐渐的重了起来。

    感觉背上有了一些重量，和树勾唇，放轻骑车的动作。

    「流也，我们到嘍。」他轻摇背后睡到天塌下来都不知道的小傢伙。

    「唔……」

    「你想要就这样把你的生日睡掉啊？」他调侃道。

    「醒了啦。」流也半睁着眼，头又靠上和树的肩膀。

    「那么我先走了，你留在这里继续睡哦。」

    「我醒了，真的醒了。」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了懒腰，用跑的追上和树。「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和树没有回答他，只是带着他走下一座石砌的旋状阶梯。

    阶梯上覆盖着薄薄的细沙，凉风拂上流也的鼻尖，将海的咸味带上。

    「难道这里是……海边？」

    「聪明的孩子。」和树比了一个讚赏的手势。「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不然呢？」流也一屁股坐上沙滩。

    「秘密，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你高兴就好。」他撇撇嘴。「晚餐吃什么？我饿了。」流也难得的摆出骄纵的样子。

    「流也少爷，今晚的晚餐是野炊。」和树也十分配合的演出。

    「噗哧！你说真的啊？」

    「当然，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去附近的店买烤肉要用的东西。」

    流也急急的起身，忙道：「我也要去。」

    以为他是耍孩子气，于是他安抚：「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不喜欢自己一个人。」

    和树摸摸他的头发，牵过他。「既然想跟就来吧。」

    两人再度坐上脚踏车，去附近的商家买了烤肉的用品，又折回了海边。

    「和树。」流也坐在沙滩上看着另一个正在努力升火的人。

    「啊？」

    「那间书店是你家的吗？」

    「不是，书店是我朋友他爸爸的。想说，既然没什么事在那边打工也不错。」他大呼了一口气。「火升好了，可以烤了。」

    流也立刻放上烤网，准备铺上铝箔纸时，和树却伸手阻止。

    「你干麻？」

    「不铺会比较好吃，烟燻的味道才会渗进去。」

    「有差吗？」流也狐疑的看着他。

    「你试试看就知道啦。」

    过了半晌，和树叉了一朵香菇给他。

    「没有涂烤肉酱。」流也盯着手上白白净净的香菇。

    「别涂那种东西，洒点胡椒和盐才吃的出它原来的甜味。」

    流也不满的盯着叉子上洒着些许椒盐的香菇。

    「吃吃看嘛。真的很好吃哦。」边说服他的期间，和树已经吃了不知道几个盐巴洒香菇了。

    看他吃成那样，流也依言咬了一口香菇。

    「好甜。」他惊讶的望向和树。

    香菇自然的甜在口中扩散，这种味道对流也来说十分的新鲜。

    「我就说吧。」

    「你别一边说就一边偷偷把它吃光啊。」流也连忙夺过他手中的盘子，立刻塞了好几个在嘴里。

    「你好过份！」和树大喊，随后自我安慰：「没关係，我还有青椒。」

    「我也要吃。」

    「香菇全都给你了欸。」他不服气的瞪着他。

    「我不管，今天我生日。」

    「好、好，寿星最大。都给你。」和树委屈的把青椒全部夹进他的盘子。

    看到他的表情，流也忍不住笑出声。

    「开玩笑的啦！啊──」他叉了一块青椒拿近和树的嘴。

    和树张口吃下，笑咪咪的说：「如果你是女生，我一定会很喜欢你。」

    流也一听，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那如果我是男生，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句话溢到了嘴边，却又被流也强行压下。

    「我……去洗一下手。」他慌乱的想逃离那曖昧的氛围。

    他蹲在沙滩上，海水淹过他的脚踝，手放在冰凉的水里发着愣。

    和树那样说，只是开玩笑罢了。

    就算是又怎样？

    我是男生。

    对于感情这种事，我已经没有足够的信心再把自己陷进去了。

    「流也，你在摸什么鱼？肉片好了哦。」后头的呼唤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来了。」他应了一声，抹了抹手。

    望着和树的笑脸，流也不禁垂下了头。

    「和树，你送我的那个马克杯可不可以放在店里？」

    「可以啊，你要做什么？」他困惑的抬头。

    「只是以后如果你调果汁可以用那个装。」

    「哦，好啊。」他爽快的答应。

    流也扬起嘴角，一种很温柔很温柔的笑容。

    「烤肉已经烤的差不多了，我要把火弄熄哦。」

    流也困惑的望着和树。

    「时间快到了。」他敲敲手錶。

    和树拿着锅子装了海水，往火倒下去。

    馀烟飘散在空气，流也撑着下巴盯着和树的动作。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等等就知道了。」他挨着流也坐下来，从书包拿出外套。「会冷吗？」

    「还好。」他摇摇头，手却接过外套紧紧抱在胸口。

    和树笑着摸摸他的头：「注意看着天空哦。」

    流也依言，抬头专注的看着夜空。

    当一颗颗的银色流光滑过乾净的夜空，那美丽的弧线，就像是流也在颊上留下的泪痕，他将视线移到和树仰望星空的侧脸。

    「是…流星雨？」

    「生日快乐，流也。」和树对着他露出温暖的微笑，手放上流也的头顶揉乱他的发丝。

    「谢谢……」流也抱紧胸前的外套，上面散发着淡淡的果香，那是属于和树的味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佔有这甜甜的香味。

    「这是我过过最棒的生日了。」流也扬起嘴角。

    恋爱，悄悄的在流也的心底，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