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渐变

    紫翊想，这就是她到游乐园从不玩什么旋转飞碟的原因，自由落体还是断轨云霄飞车都可以接受，至少「咻」一下或几下就结束了，但转到快要吐的感觉恕她心灵和身体上都无法承受。

    被惯性定律甩在球型罩子的一边，紫翊瞇着眼观察周遭，这个罩子大概是醒醉拥有的某种消耗性道具，可以暂时抵御伤害，就是不晓得能撑多久，要不然他的脸上约莫不会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除了她和醒醉之外，被捲上龙捲风的还有沉醉江湖那一伙人，但状况没有他们乐观，按照时不时飞走的白光来看，应该死得差不多了。

    「你看底下。」醒醉突然啟口，紫翊随他的目光朝龙捲风中心下方望去，发现中心草地上有个忽明忽灭的变换光点，且随着龙捲风移动。「那是龙捲风的出口，或者说是另一个地图的入口。」

    「另一个地图的入口？」紫翊不自觉提高声调，随后罩子被龙捲风捲起的某种异物撞得一偏，害她整个人往旁边倾倒，最后尷尬地靠在醒醉臂膀上，好在她不用也很难抬头看他的脸。

    「我原本是想争取一点时间想办法。」醒醉叹了口气，接着刻意放慢语速，「但现在我觉得……一起死好像也是种浪漫的选择。」

    「你闭嘴。」要不要这么会撩？紫翊手上的鸡皮疙瘩都起立跟她问好了。「要办法是不是？我有办法！数到三之后你把这个罩子弄掉。」

    「你认真的？」醒醉反问，字里行间带着些许讶异。

    「三！二！」像是要报復般，紫翊这回也没给打算解释给醒醉听，而是立马拉下覆面，将她的武器换成攻击力较强的罌粟，开始倒数。

    醒醉沉默下来，并未反驳。

    「一！」

    保护两人的罩子消失，几乎同时，紫翊将左手的短剑咬住，空出手来一把抓住醒醉，右手往前猛划使出翩舞杀伤力最大的爆裂技能「裂破光火」。

    爆炸產生的烟雾和衝击将两人朝内推入龙捲风中心，这瞬间醒醉想起，飞花在对付雪人王时被打入森林，用的应该也是这招，让她化解了直接撞树的危机。

    头下脚上坠落的两人离地面还有段距离，然而旋风已经逐渐靠近。随后醒醉见飞花凭空叫出一件漂浮着的大型道具，看起来像某种高级的工艺成品，因咬着剑，她含糊不清地说：「真是，丢掉这东西一定会被寒鸦碎唸的……」

    只隐约辨识出几个字的醒醉蹙起眉，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至于这一头，紫翊不再犹豫，抬脚踩上寒鸦先前寄给她试玩的机关砲台，使劲一踏借力将她和被她拖着的醒醉往下送了出去──虽说有幻影神行靴的帮助，距离还是太远，入口一直在闪动，他们不仅落点要准，还要快！只能赌一把了！

    可惜除了距离外，还有周遭的气流不断干扰着下坠的速度，两人尚未抵达，龙捲风却逼近了，如果无法及时进入那个闪烁的入口，就会再被捲上去。

    要这样功亏一簣了吗？紫翊咬紧牙关。

    下秒，醒醉竟莫名挣脱了她的手掌，紫翊还没来得及转头，便被一阵猛烈的力道用力朝下方入口推去，让她脑海内產生片刻空白。

    发生什么事？她被推下来了？为什么？

    仰起脸，她看着因为出手推她而坠落得更慢的醒醉，对方看似蛮不在乎的神情和唇畔浅淡的笑意……不知怎么地，居然让她想起那次落入古战场前在黑暗的通道中，对方为了拉住她而伸出的手，以及望见她同样伸手时亮起来的眼神。

    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落进入口，紫翊连忙抽下口中咬住的短剑，与右手上的共同幻化成第二型态长鞭，并将鞭子朝醒醉的方向一甩。

    「快过来！」她大吼，在醒醉抓住长鞭的时候使力拉扯。

    洞口开始闪烁聚合，在完全消失以前，紫翊总算握住了飞掠过来的醒醉的手，两人高速穿过入口，落在一个光线昏暗类似矿道还是洞窟的地方，完全没有形象可言地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直喘气。

    太刺激了，这肯定不能常玩，心脏会受不了的。

    等呼吸缓和下来，紫翊又发呆平静了好半晌，才偏过头问：「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入口？」

    「最先找到入口的是谓我心忧，他没有藏私，且真正能进来的人很少，我也是第一次，据说连接的地图每回都不一样。」醒醉没有看她，侧顏还带着些若有所思的模样，却没有落下她的问题。

    原来又是人品帝发现的啊。紫翊心里不怎么意外。

    正想坐起身来，却感觉左手不太对劲，紫翊垂眸望去，接着胸口一窒，方才精神忽然松懈以至于她没察觉到自己竟还握着醒醉的手，而后者也没有摆脱。

    紫翊缓缓地、缓缓地将手放了开来，即便如此醒醉还是没有将手移开。她正想试着将被压住的左掌抽出来，却被迅雷不及掩耳抓住，旋即黑影笼罩过来，紫翊睁大眼，瞪着莫名其妙凑近的醒醉，以及他彷彿心情正好而明显扬起的嘴角，搞不懂对方想干么。

    不过，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感，让她的心律有些不正常，不像是从前由于厌恶排斥而紧张，这次多了点别的，似曾相识，悄悄地渐渐地在发酵酝酿。

    最终醒醉也没有做什么，撑着身子与她两相凝视了好一会儿便站起身来，还顺带拉了她一把后松手。紫翊趁他背过头时按住了胸口，谢天谢地，要是继续用那种诡异的姿势跟距离互看下去，她的心理状态一定会变得更加不对劲吧。

    「什么啊这？」用唇语无声说着，她拍拍脸颊，觉得整个环境有点过热了。

    在紫翊平復情绪的时候，前头正佯装在打量周遭的醒醉其实也正在努力冷静──他是个极其敏锐的人，紫翊一连串的反应变化自然没逃过他的眼睛，他知道两人之间的屏障被敲出缺口了，至少对方不再那么抗拒，他很想趁胜追击，只是任何事情都不能过头，否则欲速则不达就得重来。

    但他实在无法收敛自己的笑容，乾脆转身掩饰。

    可惜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疑似洞窟的顶端冒出一个发光的入口，又有两个人掉了下来，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且状况比紫翊和醒醉掉进来时明显糟糕不少，衣装残破，身上还带着不少伤口。紫翊拉好覆面机警地退后，靠着墙三步併作两步往醒醉的方向跳，而醒醉也朝她走来，两人的目光焦点皆集中在摔落的两名玩家身上。

    「……是沧海月跟天雨琉璃。」系统提示后，因压抑而稍显不自然的女音透过密频传进醒醉耳里。

    醒醉的眼睫轻颤，不动声色地将紫翊拉到身后。

    地上狼狈的两人爬了起来，沧海月还算好一点的，毕竟是个穿鎧甲的血厚弒魂，起身时还不忘扶着有些脚软的天雨琉璃，天雨琉璃哭丧着脸，原本漂亮白皙的脸蛋左一块污泥右一道擦伤，表情中满是委屈。

    想起在铁蹄荒漠时态度带着丝高傲的天雨琉璃，跟现在一对比，醒醉实在忍俊不禁，甚至偷偷动手将这画面截图起来，打算日后看一次笑一次。

    「醒醉？」听见笑声抬头的沧海月率先发现了醒醉的存在，诧异问道：「你也是从龙捲风上掉下来的？」

    「你们才是掉。」醒醉笑容可掬，口吻却毫不客气。

    被这话一堵，沧海月反射性扫视了下醒醉全身上下，他几乎没什么受伤，小伤口也集中在诸如膝盖或手臂的部分，比较像是主动去缓和衝击而造成的伤害。观察同时他也留意到，醒醉后方还站着另一名娇小的女玩家，面容笼在阴影中看不太清楚，似乎还戴着覆面，然而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至于紫翊，在沧海月望向她时便将视线别了开来，虽然经过很久了，也告诉自己要放下，可她果然还是无法和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人直接面对面。

    「这位是？」无法忽视那股熟悉感，沧海月再度啟口问。

    紫翊的眼神暗了暗，原本就没想自己回答，甚至不打算跟沧海月以及天雨琉璃交谈。醒醉的脑海里瞬间转过许多念头，想开口时迟了一步，被天雨琉璃打断了。

    「我上次好像见过她，是在铁蹄荒漠那天吗？」天雨琉璃习惯性地偎到沧海月身边，那张脸已经打理乾净了，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对醒醉说道：「真难得看到你单独带着同一名女孩子两次。」

    醒醉倒是很想反问，你什么时候见我单独带过其他女孩子？就算以往时常跟女玩家组队或组团，那也是一群人而不是单数。

    密频传来一声不知无奈或讥讽的轻哼，醒醉顿时有点后悔从前的随兴不挑队，毕竟当时没想过……后来会只想跟特定某个人一直在一起啊。

    醒醉清了清喉咙，非常淡定地瞎扯：「哦，这是我妹妹。我是个妹控嘛，自然是妹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闻言，紫翊的双眸随即瞪得跟鸡蛋一样大，还伸手去掐醒醉的后腰。

    醒醉的表情只扭曲半秒，很镇定地补充：「不好意思，我这妹妹属傲娇系，又害羞怕生不爱说话，你们没事别关注她，否则受害的会是我。」

    沧海月乾乾地陪笑，「以前怎么没听说你有妹妹？」

    「她原本想自力更生叫我别烦她，直到最近又跑来黏着我，你也知道小女生的神经都敏感纤细，她爱怎么样我当然是迁就她了。」醒醉摊手，一副优良好哥哥的模样，还不忘用密频问紫翊：「是不是啊，亲爱的妹妹？」

    紫翊一个手刀就往他后颈上敲下去，走到一边去观察环境，不想再同醒醉说话。醒醉揉着脖子凑近，亦步亦趋地跟着，很尽责地要让沧海月跟天雨琉璃见识何谓妹控。

    也因为醒醉闹了这么一齣，紫翊被分了神，心绪竟不自觉平静下来，不再像方才那么无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