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反转

    寒鸦平常性格大剌剌的，说起话来总十分直接，但却不会无的放矢、毫无条理，像从前紫翊问他「关于晴光瀲灩的流言蜚语」时，他的说法和猜测也有其依据，不会盲目地人云亦云。

    对寒鸦能说出这段突破盲点的话，紫翊虽不感到意外，内容却吓住了她，就像在知情的状况下去吃一道加了辣椒的料理，却没料到那么辣。

    她转头去看面色惨淡的龙女，片刻后又觉得松了口气──萨菲尔一族早已彻底绝跡，让龙女担惊受怕的一切也等于不存在了。

    寒鸦约莫也意识到气氛不对，搔搔脸口吻尷尬地道：「反正那群矮人最后不是死光了吗？有句话怎么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指的就是他们。施加在别人身上的伤害，最后都要还！用不当方法获得的繁荣昌盛，哪可能不用付出代价？」

    唔哇，这几句说得真不错。紫翊投去讚赏的目光，旁边的醒醉乾脆拍起手来，表情不知怎么地有些微妙，大概正想着「原来这隻鸟类的脑袋跟口才还堪用啊」。

    受到安慰，满肚子委屈的龙女精神松懈下来，竟吸了吸鼻子对寒鸦说：「你真好。」

    一隻鸟被一隻龙发卡了！

    紫翊没忍住，「噗」地一声，连忙摀住嘴背过身子。

    随后，原本和她坐在一块的醒醉自顾自起身，紫翊的视线随着他步伐移动，注意到醒醉竟再度朝倾倒的木架走去；他这时应该不会再故意触及龙女的逆鳞，因此紫翊好奇的是他的用意，或他有什么另外的想法。

    龙女慢半拍察觉到醒醉的举动，正要起身阻止，醒醉便停下脚步指着火架，「没猜错的话，你知道的错误机关在这个位置吧？」

    从龙女稍早的反应，确实不难推测出这结论，紫翊老早就猜到了。

    龙女迟疑片刻，终于頷首，却略显困惑地问：「你想做什么？萨菲尔一族警告过我，就算轻微的震动，都可能触发机关，机关一触发，我只有死路一条。」

    「嗯，」醒醉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难说啊……」

    「怎么了？」紫翊忍不住开口追问。

    「我想看看底下那个机关。」没有直接动手，醒醉先是抬眸试图徵求龙女的同意。

    「你疯了吗？不行！」闻言，龙女的声调又转为尖锐。

    「先听他说说理由，再否定也不迟啊。」紫翊柔声劝道：「虽然讲话不太好听，但他只是不擅长表达，绝对不坏心眼。」

    连用三个「不」字设法扭转龙女对醒醉的印象，紫翊讲得非常心虚，偷偷朝醒醉的方向覷了一眼，发现对方笑容诡异，又立刻将头扭回来。

    干么对场面话这么计较，她是在帮他啊！

    「而且，轻微的震动就可能触发喔？」寒鸦的面上写满不苟同，站在很专业的角度批评：「那些矮人做出这么个不稳定的机关，是基于何种心态啊？更何况，周边是火山岩浆地形耶，拜託！哪时候会有天然的大震盪都很难说。」

    的确，游戏内的火山地形经常与地震连结，就像高耸的山脉与霜雪，沙漠和炽热的艷阳是分不开的一样。矮人如果将毁坏通道的机关设计得过于容易啟动，哪天突然大地震，通道不就无预警地直接毁了吗？

    听了紫翊和寒鸦的话，龙女的表情有些动摇，暂且没再出声，却仍警戒地盯着醒醉，身形紧绷，大概他一有靠近火架的动作就打算衝过去。

    「其实很简单，不用想得太复杂。」醒醉抬起一隻手，慢条斯理地晃了晃，「你找了这么多年，还找不到打开通道的正确机关，只能一直避开错的；反过来想，大胆一点，会不会错的才是对的？」

    忽然被打通脑回路的紫翊「啊」了声，难怪她一直有种没抓到重点的感觉！关于能够打开通道的机关，现有的蛛丝马跡太少，就连龙女提供的都是相反信息，甚至不断阻止他们进行探索。

    如果不得其门而入，那就该换个方向思考！

    而龙女似乎被醒醉那番话打懵了，长久呆滞，好不容易回神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矮人的种族特徵是『机智』以及『狡诈』，为了守住緋红之眼，以及确保你不会逃走，很可能耍一些小手段。」醒醉低头，下秒乾脆俐落地将火架一脚踢远，甚至没让龙女来得及反应。

    龙女尖叫一声抱住了头，连紫翊都被吓了一跳──她明白醒醉迟早会动那个火架，却没料到这么快且没有暗示。

    然而，如斯大的动静都没让任何机关啟动，现场风平浪静。醒醉耸耸肩，朝他们这方向露出「看吧」的神情，可惜龙女还埋着头，根本看不见。

    「你这是歪打正着吧，要是出错呢？」紫翊啼笑皆非地在队频上叨唸。

    「抱歉，的确太衝动了。」先是反省，醒醉又马上指着太阳穴补了句：「不过，如果龙就这么死了，绝对不是我的问题，是设计这环节的人脑袋出问题。」

    ……你的反省能再长一点吗？弄不好龙女可就真的掛了啊！紫翊在内心吐槽。

    顶着紫翊眼刀的醒醉故作无辜状摊手，旋即弯身拨开原本在火架下方的小石子，寒鸦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约莫对机关一类挺有兴趣的吧。

    队里唯一神经纤细的女孩子紫翊只得留下来安抚龙女，「没事的，你看你还在，没有死也没有消失。」

    后知后觉地抬头，龙女的模样既纳闷又惊讶，鯁了老半天只挤出一句：「为什么？」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紫翊耐心解释：「萨菲尔一族是誆你的！你以为的错误机关位置，其实是通道的所在地。」

    花了好一段时间消化，等终于理解紫翊的意思，龙女咬牙切齿，「……那群可恶的矮人！他们真该庆幸自己死了，否则等我夺回眼睛，定会将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

    紫翊乾笑，接着便听见醒醉轻唤。

    「好像是道门？鸟类你过来看。」醒醉让了个空间给寒鸦。他们俩已经将碎石差不多全挖开了，祭坛中央底下的部分露出大半，一个类似盖子的金色圆形也映入眼帘，直径超过两公尺，上头貌似还挖了孔。

    「这应该是钥匙孔吧！」寒鸦甚至趴到圆盖上凑近那个洞口，「黑漆漆的，完全看不清楚。」

    紫翊带着龙女走上前时，醒醉恰巧回头问：「找到钥匙孔就该有钥匙，你有头绪吗？」

    「钥匙？」龙女短暂卡壳，回神后面露古怪、若有所思。

    「有吧，有钥匙吧？」这是宾果的提示啊！紫翊赶紧追问。

    龙女摇了摇头，却掏出一张纸捲递给她，「这是我偶然发现的，上头画的很像你们所说的钥匙，但我并没有找到实际的东西。」

    紫翊接过来瞧了几眼，突然一顿，之后抬眼望向寒鸦，后者则不明所以地回望。

    「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工艺的设计图吧？旁边标明的都是材料。」紫翊满脸凝重。就算未曾深入鑽研工艺，但某些特定任务仍会要求製作简单的工艺成品，前前后后紫翊也见过不少设计图，问题在于她手上这张，眼熟的材料居然没几样。

    头昏脑胀的她索性将纸捲扔给在场的工艺专家寒鸦去研究。

    刚收回手，就有人扔密语给她，夏未央清脆愉悦的嗓音响起：「哈囉哈囉！小瀲灩，要不要集合一下？我跟阿忧有些想法想跟你们讨论。」

    「好。」先答应了，紫翊才急忙道：「不过要晚一点，我们正在狱炎绝谷，目前被任务绊住了。」

    边说，她边转向醒醉，见对方偏头，便用唇语扔了「夏未央」三个字。

    「那你们出来的时候密我吧！我继续去通知其他人。」夏未央爽快道。

    应允下来，紫翊结束密语，同时听见寒鸦哇哇叫道：「哦靠，这钥匙真的是工艺成品，而且超难做的欸！连材料都很稀有，做出来的话我的经验值可以提升不少。」

    他将纸捲摊开，又困扰又兴奋，开心的是拿到极品设计图，烦恼的是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真正做出来。

    紫翊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寒鸦指着其中一样材料道：「连材料都是微型工艺成品，要一层一层製作，这把钥匙就相当于一个复杂的机关了。」

    「给结论，能做出来吗？」醒醉直接问。

    「当然！不看我是谁，再难做的工艺品都给我跪下！」身为神之幻境中少数银阶级的工艺生活玩家，寒鸦确实有吹嘘的资格。

    醒醉耳里只听得见「当然」两字，其他通通自动过滤，「能估算多久完成吗？」

    「很难说，有些材料不好收，收不到就得自己想办法弄到，这些都要时间……最起码要一个月，最起码。」寒鸦皱着眉，实在不敢夸口。

    「要那么久啊？」龙女的口吻透着沮丧。

    犹在对话，紫翊的眼角馀光便留意到龙女的形体变淡不少，大概是法术要失效了；记得她说过分身的法术不能经常使用，这回消失的话恐怕得过好几天才能再出现了。

    「别担心，我们会设法先将钥匙做出来，替你打开这道门。」紫翊鼓舞着说：「我们製作的期间，你有分身出来也可以再四处找找，或许萨菲尔一族留下了钥匙，你拿到就能早点打开通道。」

    这自然是和npc沟通的场面话。毕竟任务提供了工艺设计图，破解条件之一肯定就是将钥匙做出来，若真藏了钥匙，龙女提供的就会变成藏宝图或路线图，连结起来才合理。

    龙女咬着嘴唇，终于在形体全然淡去之前，低下了头，「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