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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163节

    若是四个人当中,只有她一个人休沐,那就?显得阮渊陵偏心,也有失公允。

    朱峦拱手笑道:“少卿爷容禀,阮寺卿中自然也是给他们休沐,同您一样,皆是五日。”

    温廷安点了?点首,原是绷紧、略微焦灼的心神,一霎地松弛了?下来,半倚在引枕上,拢了?拢鬓间发丝,低喃道:“那就?好。”

    她再同朱峦细致交代了?一番处置公牍的诸般事?宜,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休沐五日,每日送至她桌案的公牍,本身就?很多了?,连续五日,那岂不是堆积如山?

    是以,她必须吩咐朱峦分遣一些任务给右寺的相关部门。原本,竺少卿还在大理寺当差的时?候,他可以多少替温廷安分担一些卒务,但在目下的光景当中,竺少卿已然是致仕了?,右寺的少卿之位,仍是空缺着的,温廷安殷切地祈盼着阮渊陵能?够早些寻着合适的人选,补上右寺卿之位的空缺,这般一来,还能?替她分担一些公牍卒务。

    温廷安如此作?想,亦是如此问?了?,问?道:“阮寺卿可有寻到?合适的人选?”

    朱峦摇了?摇首,凝声?说道:“还没有,阮寺卿对少卿的要求格外的苛严,卑职受到?了?很多自荐或是引荐的名单,无论是什?么背景,皆是被他逐一筛掉了?。”

    温廷安眼睑抽动了?一番,这种不留任何情面的筛人方式,果真也很契合阮渊陵的行事?风格。

    阮渊陵乃是赵珩之麾下的左膀右臂,他的立场,便?是代表当今天子的立场,他筛略掉那些人,自然可以不用避讳什?么,那些人选,纵任背景再硬,权焰再滔天,也比不上当今的天子。

    但温廷安也留心了?这一桩事?体,她决计等休沐回去?后,就?同阮渊陵聊聊右寺卿空缺的事?,她真的太需要一个伴儿来帮她分担繁冗的卒务了?。

    朱峦道:“右寺卿的事?可以暂且搁置在一旁,当少卿爷休沐回来,阮寺卿会给您、周寺丞、吕主簿、杨主簿他们拔擢一级。”

    朱峦说着,适时?一拍后脑勺,遽地反应过来:“不对,目下卑职应当是该改口了?。”

    从今往后,温廷安是左寺寺卿,周廉是寺正,吕祖迁和杨淳是寺丞。

    历经了?岭南借粮一案,每个人的官品,皆是升了?一阶,端的是喜大普奔,普天同庆。

    不过,温廷安渐渐有了?一丝疑窦,她如果是左寺寺卿的话,那岂不是可以同阮渊陵同起同坐了?么?

    在她的印象之中,阮渊陵是右寺寺卿,寺卿乃属大理寺最高的官位,居于六部九卿之首,拥有直接统摄三法司的权力,相当于前世?最高法院的的院长。

    大邺的官秩与历史上的真实朝代有一些不同,历史上的大理寺,寺内仅设有一位寺卿,但大邺有些不太一样,它设置有两位寺卿之位,这个官轶制度还是在赵珩之得登大宝之后成立起来的,其用意?是在与让左寺卿与右寺卿能?够相互进行权力制衡,亦是预防寺卿独断专行。

    温廷安委实没有料知到?,自己办完案子回来,她的官位竟是会擢迁一级,今后能?够跟阮寺卿同起同坐。

    她整个人的思绪,都还是有些恍惚的。

    朱峦道:“待少卿爷休沐完,阮寺卿便?会给您、周、吕和杨颁下擢迁的文牍。”

    温廷安铭记着温善晋所叮嘱的那一句『和光同尘,花花轿子众人齐抬』的箴言,她很轻很轻地拍了?拍朱峦的肩膊,对他温声?道:“下次若是有案子,我一定吩咐你随行。”

    朱峦颇为动容,奋力地点了?点首:“承蒙少卿爷的关照!”

    温廷安复又同他交代了?一些休沐时?需要他去?办理的事?情,交代毕,朱峦便?是依言告退。

    偌大的邸舍,一时?间仅剩下温廷安一个人。

    温廷安在床榻上倚躺了?好一会儿,适才想起温廷舜藏放在她枕褥之下的那一封文牍。

    她复又掀身起坐,将那一封文牍拿了?起来,空气之中弥散着一阵好闻的徽墨香气,香气若即若离,静静地撩动着她的嗅觉。

    这一封信札,应该是他刚写不久的罢。

    第214章

    温廷安将此一篇文牍, 不?疾不?徐地摊展开来,温廷舜所书写的书信,如一匹如高旷云水般一的锦缎, 悠悠在她眸前呈现。仅一眼, 温廷安整个人?皆是稍稍怔愣住了, 心中曲律如桐皮悬鼓一般,一只隐微的鼓槌,在她的鼓面上不辍地敲动着,奏出一片怦然缠绵的悦响。

    温廷舜练得一手遒劲的瘦金体, 字锋昂藏,笔触颉颃,力道沉练, 蕴蓄着气吞山河的气势, 搦墨落笔于纸牍之?上时?,这一份气势, 就化作了惊鸿照眼来。其实,温廷安畴昔见识过温廷舜的字迹, 他还?手把手教过她写瘦金体,那是在备考科举前三个月的某一个春风恣肆、月色明媚的夜里。

    当是时?,温青松身子骨硬朗、精气神矍铄着,尚在人?间世, 他看过她所书写的策论, 三不?五时?地批斥她的字没有大器之?风,因缘际会之?下,温青松吩咐温廷舜来手把手教她写好。也是在温廷舜躬自授她以习字之?道时?, 温廷安才算是真正意义上见识到了温廷舜的字,可以好看到人神共愤的程度。

    那个时?候他还?是少年面目, 行止矜贵持静,他所书写的字,亦是一脉相承,完美地继承了他的风仪,字锋峥嵘,衬出一片毓秀冷隽的骨魄,每一笔横折撇捺,亦皆是清棱见骨,十分契合温青松生前所强调的大器之?风。

    但在目下的光景当中,他所书写的满篇瘦金体,那一副昂藏、清棱、峥嵘、遒劲的笔势,被一种温柔且缱绻的气势所软化,一种朝内收持的、克制的力道显像了出来,一切锋芒均是得到了很好的糅合。

    都说见字如晤,温廷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温廷舜所书写的文?字,可以想象的到他写一封信札时?的面目。

    这个少年刚刚过渡成了男子,可能是生平第?一回给心悦之?人?写信,他不?再是锋芒毕现,悬腕行书之?间,难免添了一份赤子的憨赧、稚拙以及忐忑,温廷安能够明晰地看出,温廷舜所书写的字,与畴昔相较,发生了一些?幽微蒙昧的变化,这便?是弥足耐人?寻味的一桩事体。

    欣赏完了他的字体,再去观摩这一封信札的内容。

    她上下细致地顾眄一番,这是一封情意浓郁但极其克制的信,纸牍上的墨汁,平心而论,并?没完全?干透,因于此,她可以推定,此一折信札,并?不?是他提早就写好的,而是趁着她歇下以后所写。

    他写完信札,搁藏于她簟枕之?下,迩后离开,连分别的机会也不?留给她。

    可能是因为温廷舜不?喜欢分别或是煽情的场景,大半年前,他被调遣去漠北之?地,离开的那一日?,她没来及见他,因为他提早数个时?辰就离开了洛阳。

    这个闷油瓶啊……

    温廷安以手撑颐,薄唇禁不?住地轻抿成了一条绵延的细线。

    这一封信前篇交代他的离开,中间是叙说他会在漠北赈灾,他说得很具体,具体到了每一个步骤;到了后面的篇章,则是与她相约在冀北之?地,以九日?为期;末尾落笔之?处,他用极其克制的笔触,来倾诉对她的牵念。

    这一篇情书仿佛摹写过数十成百个日?夜,今朝毕其功于一役,厚积薄发了出来,毕竟,短短的一千字小文?,没有一句话是多余的。每一句话,俨似历经过反复锤炼、推敲、斟酌,最终变成了呈现在她眼前的模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温廷安在前世今生之?中,第?一回收到情信。

    她的心绪不?住地怦然迸坠着,感受到自己的耳根肌肤,仿佛历经沸水烹煮,正在逐渐变得滚热,这一份滚热的烫意,漫过她的耳根与耳廓,进而是漫延至她的下颔与颈部?肌肤,潜入自己的骨髓,在骨缝之?中陷入一场绵延的颤栗。

    温廷安用一份纸牍,紧紧遮掩住了自己的下半张面容。

    她很少会有感到羞赧的时?刻,但在今时?今刻当中,看着温廷舜所递与自己的这一封信札,她殊觉自己的指尖、耳根、下颔、颈部?,皆是蔓延上了一阵沸炽的烫意,身子骨将燃欲燃,仿佛要烧起来似的。

    温廷安将这一封纸牍,反反复复地观摩很多遍,每一回去品味纸牍,都能品味出不?一样的味道。

    晌久,她才反应过来,温廷舜难得在洛阳待了一些?时?候,她忙着忙着,竟然是忘了将自己近大半年以来所书写的情信,去递呈给他了,他都给她写了信,但是她竟然没有及时?去给他,她所给他写的信。

    一种懊悔之?意,瞬时?攫中了温廷安,一抹翳影覆照住了她整个人?,她一记鲤鱼打挺,自床榻上快然掀身而起,搴开书屋的长帘,端坐在杌凳上,打开了书案之?下的一个规整的漆木镂纹长匣,揭开了匣盖,里头是一沓书写满了文?字的信牍。

    温廷安将这一沓信札,从长匣之?中掬了出来,逐一分拣。

    一个心念在不?经意之?间,取代了先前的懊丧之?意。

    ——为何不?趁着能够去赴冀北之?地的功夫,将这盛装着诸多书信的木匣,递送给他呢?

    指不?定两人?在冀北相逢之?时?,会是一个更好的送信时?机。

    甫思及此,温廷安原本沉落在低谷之?中的心绪,一霎地复又?明媚旷朗起来,她将温廷舜所呈送的书信,放置于漆纹木匣的最底下,将方才掬出来的一沓情信叠放其上。

    她拂袖沉腕,静缓地,将蒙覆于纸牍之?上的尘霭细细拭去,原本影影绰绰的、列躺于纸牍之?上的文?字,一时?之?间,从经年累月的蒙尘之?中逐渐显像出来。

    温廷安心律怦然,她将匣盖重新遮掩在匣身之?中,再仔细地落锁。

    她决定等到九日?之?后,去冀北见他的时?候,就将这些?盛装着书信的漆纹木匣,赠送给他。

    处理好了自己薄发的感情与情愫,在目下的光景之?中,温廷安还?有一些?较为重要的事要去做。

    除了处理望鹤的案子,她还?要将温廷猷所绘摹的画作,投递至画学院。这是她对族弟所作出的承诺。

    虽然说温廷安的休沐期长达五日?,但她觉得自己到底是闲不?下来。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一些?事,而这些?事,赶巧是偏偏她上值的时?候所干不?成的。

    现在有了一段空余时?光,原本以前所做不?了的事况,一下子就能做成了。

    温廷安在官邸洗漱毕,便?是换上了一身适身的常服,从岭南带回来的一箧画绢与画轴,比及一切拾掇完毕,便?是朝着洛阳城内城徒步行去。

    画学院距离大内宫城很近,一路朝着上值的路上行去,会遇到诸多各部?同僚,众人?许久未见大理寺少卿了,纷纷寒暄客套,热忱恭谨地拱手称礼。她在岭南查封罂.粟、筹措整整三万斤粮米、让由温廷舜主导的宣武军一路运粮北上,种种光辉事迹,如一张泄了火的纸,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一座洛阳城。

    众人?看温廷安的眼神皆是变了。

    原本以为少年年纪轻轻,镇守不?住台面,也压根儿扛不?起大理寺的大梁子。

    哪承想,近半年以来,她屡破悬案,在洛阳城内积累不?少声望与名望,本就受平民?百姓之?爱戴,不?但如此,她还?解决了帝王的第?一等燃眉之?急。、

    ——『北地饥荒,生灵涂炭,温善晋种地万亩自产粮食,救万民?于倒悬之?中』。

    畴昔被抄株的温家,竟是以荷罪之?躯立了一番功。

    一时?间,所有质疑以及谤议,皆是消弭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地是钦佩、恭谨,意欲同她结交的人?,皆是络绎不?绝。

    来寻她说亲、觅良媒的,更是眼花缭乱。

    一路上,确乎遇到过诸多官阶比她高个一二品的朝政大员,来自三法司或是六部?九卿,算是她的旁系上司了,见她抵今为止,仍旧是孑然一身,忍不?住同她说媒。

    说媒的必经仪式,便?是递呈画像。

    从大理寺邸舍来至画学院的路上,温廷安原本是提着一个仅用于盛装温廷猷画册的箱箧,但时?而久之?,箱箧之?中的上层,堆叠满了其他达官显贵的贵女画像。

    温廷安是女儿身的身份,这是大理寺隐秘不?宣的事体,但出了大理寺以后,在三法司或是在六部?九卿之?中,她的初始身份一直是女扮男装。

    从大半年前金榜题名的那一日?起,一直都有人?给她说媒,现在她屡破大案、在洛阳城内积累了不?少声望之?后,前来同她递呈画像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温廷安一直很想给自己杜撰一对妻女出来,说自己已有家室在身,这般一来,必定是能够免去诸多麻烦。

    但她又?偏偏不?能说。

    一方面是因为当今的官家是赵珩之?,是他在执政。

    另一方面,她这样杜撰的话,对温廷舜也不?太公?平了。

    因着这些?顾虑,温廷安便?是只能暂且被动地接受着,来自自己旁系上司热忱引荐呈送过来的诸多侍贵女图。

    这真是一个甜蜜的负担啊。

    思忖间,她来到了画学院。

    第215章

    温廷安将温廷猷所作的?画轴, 悉数盛放在了一只漆纹檀木质地的匣子之中,交给了画学院的?院正。说来也?是?巧合,这位院正与历史上绘摹出《清明上河图》的?张择端, 乃属同一名讳, 不过?是?历史上的?这位大画家姓张, 大邺的这位院正姓丰。

    对于大理寺少卿的造谒,丰泽端是?有?些受宠若惊的?,起初还以为是?画学院与什么京中悬案命案有所纠葛,整个人因之心惊胆颤不已, 直至温廷安阐明来意,丰泽段适才了悟,慨叹地道:“原来少卿大人乃是来替阿猷投递画稿的?, 正好, 他去岭南已是?有?好一段时日了,一直未来信, 下官已经?有?些担心他的?情状了,少卿大人送了他所作的画稿来, 正好能告藉下官牵念之苦。”

    在丰泽端的?心目之中,温廷猷可谓是?他的?得?意门生,很多进贡至宫中的大邺百景图、洛阳十八景,让百官争相传看借阅的?画轴, 皆是?师徒共创的佳作。不消说, 丰泽端对温廷猷是?弥足器重的?,只遗憾,在大半年前, 温廷猷就被流放至岭南。平心而论,听闻最心爱的?徒弟下放至了南蛮之地, 丰泽端整个人的?心,庶几是?都快碎灭掉了。

    流放一事,并不是?光是?他求情便?能得?到?解决的?。这是?来自帝王的?诏令,一字一句皆是?更改不得?。

    这是?多好的?一个徒弟,他有?大好的?前程,有?万丈光芒的?璀璨未来,但随着崇国公府被抄斩,

    温廷猷的?人生急转直下,跌入了低谷。

    丰泽端甚至都不敢寻温廷安,问爱徒在岭南过?得?如何,生怕听到?一些具体的?细节之后,他会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思绪,畏惧自己的?情绪会陷入一种失序的?状态。

    在目下的?光景当?中,温廷安捋起一截竹青色常服的?袍袖,摆了摆手,示意丰院正此番不必多礼,她将木匣递与前去。

    哪承想,丰泽端甫一揭开了木匣的?匣盖,头一眼便?是?有?些震悚,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温廷安觉察到?丰院正的?容色有?些不太对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匣中,仅一眼,她亦是?怔愣住了,旋即,整个人被一份名曰『窘迫』的?思绪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