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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秋水 第83节

    周潋很轻地叹了口气,拿额头抵上它的。

    “我也是。”

    似乎自这人进了周家宅院,生病,受伤,中毒,一桩接着一桩,马不停蹄。

    大约这里真不适宜叫谢执待下去。

    周潋正想着,几步之外,红漆院门“吱呀”一声轻响。

    一人一猫循声去瞧,门缝里,清松鬼鬼祟祟地探了个脑袋进来。

    左顾右盼一番,待瞧见他后,忙伸进手,一脸紧张地朝周潋招了招。

    周潋拿手指抵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四顾之下,见阿拂仍在库房中未见影子,便放下猫,轻悄悄地走去了门旁,跨过门槛,随手将院门在身后轻掩住。

    “查得如何?”

    清松忙回道,“真叫少爷料着了。”

    “您从竹轩出来没多久,老爷那处就吩咐了备车,悄悄从侧门出了府。”

    “初一那小子偷偷跟在后头,眼瞧着那马车拐进了吉祥巷里头。”

    周潋神色一凛,语调微沉,“他进了哪一户?”

    “可打听了?”

    “打听过了,”清松忙道,“那户真同您说的一个样,家中常年只有位妇人,领着几个孩童,还有位年轻些的少爷。”

    “初一特意多守了些时候,”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道,“停了会儿,竟还瞧见了从前在咱家做过活的下人。”

    “就从那户人家门里出来的,驾着车,载了他家那位妇人出门。”

    看来谢执先前所说,当真半点不错。

    自己那位未过门的庶母同幼弟,当真被周牍藏在了吉祥巷中。

    尘埃落定,真相大白,周潋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情绪。

    初闻时的那份惊怒好似云烟过境,盘桓数日,挣扎着弥散,所剩无几。

    若周牍当真连发妻都下得去手,那外室之事,又何来的稀奇?

    不过是念着叶家势大,叶老爷子积威犹在,才不敢动作罢了。

    至于那位叫周牍藏起来的二少爷——有了刺杀一事在前,周牍便是顾着面子,也要施些惩戒,不至轻轻放过。

    此番着急出府,大约便是为着此意。

    如此以来,年关时那位二少爷若想顺顺当当入了周氏族谱,只怕不是什么易事。

    只是不知其中,究竟有靖王几分手脚?

    周潋沉吟片刻,示意清松附耳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清松一双眼骤然睁得老大,眨巴几回,不可置信般地看向周潋。

    后者面色寒肃,微微颔首,伸指又在唇上略比了比。

    “此事你亲自去。”

    “绝不能叫旁人知晓。”

    “是。”

    清松颤着声应下,片刻之间,额上已出了层薄薄的汗,勉力提起精神,行过礼后,往园子中去了。

    周潋在门边又垂眸站了片刻,回转过身,重推开门时,却只见阿拂立在门后,怀中抱着猫,似是专意等了他许久一般。

    周潋微惊过后,随即镇定下来,开口,用了肯定的口吻,“你听见了。”

    “不错。”阿拂点头。

    “听了多少?”

    “没多少,”阿拂将猫往怀中揽了揽,“也就是听见周牍去了吉祥巷里。”

    周潋:“……”

    那不就是全听见了?

    “所以,”阿拂抬头看他,目光如电,“此次暗中布局,伤了公子的人,是周澄?”

    “周澄?”

    周潋心念微动,一时只觉这名字说不出的熟悉。

    “哦,你还不知道,”阿拂恍然,“就是你那位便宜弟弟。”

    电光火石之间,周潋猛地想起那日巷中,撞上他同谢执的那辆马车。

    车上那位年轻公子自报家门,说的似乎便是“周澄”一名。

    所以自那时起,他便已经盯上他们了吗?

    暗中布局,为的是城外那致命一袭。

    能拿到生查子一毒,证明他在替靖王办事。

    那他的目标会是谁?

    谢执,还是自己?

    那样一双眼睛停在暗处,毒蛇一般,张网布局,伺机而动。

    周潋只觉心头一凛,好似被人照头泼了盆冰水,猛地一激灵。

    “既确定是他,便好办了。”

    阿拂说着,柳眉一竖,便要往外头走,“我这就去一刀宰了他,替公子出气。”

    “不可!”

    周潋略回过神来,忙伸出手,将她拦下。

    “他如今得了我父亲引荐,正在靖王手下做事。”

    “他死事小,可若靖王起了疑心,追查下来,阿执重伤未愈,毒犹未清,到时若有危险,你可敢担保护得住他?”

    阿拂哑然。

    靖王绝不会孤身入儋州。以他身边安危势力,她同林沉脱身倒易,只是公子行动不便,的确风险极大。

    余毒未清,颠簸之下,若再有不慎,影响到日后恢复,那她才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那周少爷预备如何?”

    阿拂虽想明了道理,心中却依旧气不过。

    “难不成就叫他这般安稳地继续在儋州城中蹦跶?”

    “便是你肯,我可替公子咽不下这口气。”

    “若你放心,”周潋看向她,目光沉沉,“此事便交由我来料理。”

    阿拂初时未明白过来,待瞧清他面上神色,不由得微讶道,

    “你预备瞒着公子,自行去?”

    周潋微微颔首,“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我来动手,事出有因,名正言顺。即便叫靖王察觉不妥,也只会当是家宅不宁,手足相残,不会疑心别处。”

    阿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停了一瞬,又道,“可你若不借公子之力,单凭自己,只怕有些艰难。”

    周潋深吸一口气,垂眸道,“总有法子的。”

    “说到底,也是周家宅院中的麻烦。”

    “我若连这点都料理不好,日后又如何在靖王一事上助他?”

    谢执如今仍在伤中,肩上伤口深可见骨,若非程既阴差阳错来了一趟,险些连一双眼都保不住。

    他只是瞧这样一回,便觉得心惊肉跳,一颗心好似叫人生生剜了去。

    无论如何,他都不舍得这人再疼了。

    “也罢,”阿拂抿了抿唇,正色道,“你既打定了主意,旁人也不好劝你什么。”

    “只是来日,公子若知晓你瞒着他私自行动,”

    她说着,有些同情地在周潋肩上大力一拍。

    “少爷还是早些想好法子,到时怎样哄人才是。”

    第96章 红丝绳

    施针三日后,谢执目中毒素渐清,眼前已能朦胧瞧见些许光亮。

    程既又替他诊过一回脉,停了针,重拟了药性温和的方子,祛毒之余,也好将一点点将先前中毒亏损的血气补回一二。

    阿拂得了吩咐,一日一盅冰糖燕盏雷打不动地在小厨房炖好送去。

    有程既在一旁盯着,谢执想似平日般混过去也不成,只得捏着鼻子,每回苦药一般灌下去,两道秀致的眉蹙到一处,好不可怜的模样。

    好容易熬到这一天,午后天放了晴,难得挂了日头。

    程既在屋里闷了几日,眼瞧着谢执伤势已无大碍,才打着主意,往外头街巷去逛一圈。

    谢执使了个巧儿,美其名曰替程既领一领路,将阿拂一并稍带这送了出去。

    寒汀阁里头静静悄悄,没了人约束,谢小公子原形毕露,转过身往榻上一窝,动也懒得多动一下。

    眼中毒素虽清,却仍需时日恢复,畏光畏风。程既拿沾了药液的白绢替他遮了一道,绕上一圈,绑在发间。

    隔着薄透绢纱,只能瞧见外头一点模糊的影儿。

    新炖好的燕盏冒着热气,端正搁在榻边矮几上。谢执先时借口烫,拖拖拉拉地不肯碰。

    程既临出门时,还未忘记吓他——若回来时还不见他动,往后药中便要额外多加一味莲心进去。

    思及此处,谢执不由得扁了扁嘴,暗自腹诽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