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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飞行日记 第3节

    拾荒的男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佝偻着腰,脏污的面容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

    三米

    两米

    一米

    终于和他们擦肩而过。

    许岛蜻闻到一股高温下发酵的酸臭味,男人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是死气沉沉的混浊和阴鸷。她颤抖地吐出一口长气,这才发现捏着手机的掌心早已出汗。再也不会抄近路了,以后还是老老实实走大路吧,她在心里默默发誓。

    前面还有一段没灯的路,许岛蜻依旧老老实实地紧跟在那人后面,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夜跑的男生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这时她才有心思关注别的,慢慢地靠近有路灯的地方,看得更清楚。这大概就是关涵口里的氛围帅哥,光看背影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主要是身高、头肩比、骨架的优越。许岛蜻无意识地去比照,他的头发不长不短,清爽利落,后脑勺长得非常周正,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肩线平整,比例协调…

    打住。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最讨厌这样被人打量,即使是在他背后也不妥,这样和那些对女生外表评头论足的猥琐男有什么区别?

    前面的人突然把脖子上的耳机戴到头上,走得极慢,还微微转头向后看了眼。许岛蜻也放慢了速度,安静的步道上此时就他们两个人,气氛怪尴尬的。

    跟在他后面慢慢走,显得自己像个跟踪狂,突然加速也很奇怪。好在那人停在了原地,低头捣鼓起手机,她顺理成章地超过他,走到前面。

    在经过他旁边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小幅度侧头瞄了一眼,就那么一秒钟,也没看得太清楚。

    脖子好像挺好看的,这是她唯一的记忆点。

    走出公园,大马路尽头转个弯就是万景城小区,她到家的时候十点四十,走到凌戈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没人应,她发微信给他。

    【我马上到家,五分钟。】

    许岛蜻回到房间拿出信封里的钱,再次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装回去。她打开手机,查看日程,最近应该请凌律师和龚欣吃个饭才行。

    过了会儿,客厅有开门的声音,她拿着钱走出房间。穿运动服的高个男生正背对着她在门口换鞋,他的耳机还戴在头上。

    许岛蜻愣住,原来是他,真巧。

    哦,也没有那么巧,他在附近的公园跑步很正常。

    “你好。”

    她和他打招呼,说起来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大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在家里打照面,乌漆麻黑的那晚不算的话。

    凌戈转头看见是她,似乎非常惊讶,他神情复杂地摘下耳机,缓缓将两手抱在胸前。

    “你就是刚刚…”

    许岛蜻微笑点头。

    “在公园跟踪我的那个、女生?”

    “……”

    第4章 在哪儿见过

    许岛蜻脸上礼貌的微笑挂不住了,合理怀疑他本来想说,你就是刚刚在公园跟踪我的那个变态,然后硬生生换了个词。

    想起刚刚在公园,自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她艰难地解释道:“我不是跟踪你,我只是想跟在你后面走。”

    凌戈一个挑眉,满脸呵呵,你自己听听这说的像话吗?

    “刚刚那儿没有路灯,然后对面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走过来,我感觉有点不太安全,刚好你出现了,所以...”

    “嗯...我当时也感觉不太安全。”

    许岛蜻微微抬头看了看他头顶上方,都快杵到门框上去了,表情再明显不过,你不安全?咱俩的差距你看不见?我能对你做什么?

    “我一八五。”

    她一脸问号,刚刚有问他身高吗?

    “我一米八五,你多高?”他手在空中虚比划了一下,“一米七?”

    谢谢,她一米七五。这人真的好冒昧,自豪感快冲破房顶了,许岛蜻懒得跟她掰扯,把钱递给去。凌戈接过去后,丝毫没有当面清点的意思,她提醒道:“要不你数一下?”

    现金交易都得当场清点,一旦离场,概不负责。

    “你数了吗?”

    许岛蜻点头

    “那就行了,这么点钱你总不会数错吧。虽然刚刚-但我还是相信你的。”

    他说完便走回房间,许岛蜻还站在客厅,消化他最后那个懂的都懂的表情。没想到他进屋关门之前又突然转过身来,换了一副与刚刚不同的严肃语气。

    “以后晚上超过九点半,不要从公园里面抄近路,那儿以前出过事,不安全。”

    九点半是公园规定阿姨们跳广场舞结束的时间。

    “什么事?”她询问道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只要知道女生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尤其是你,我是你的房东,你要是出什么事情我还得被调查。”

    “好。”她今晚在公园里确实被吓到了,丝毫不介意他这副语气,无比乖巧地应了。后面下班如果时间太晚,她都会老老实实地绕过体育公园,顺着大公路走。

    天气进入了最炎热的酷暑时段,许岛蜻本就不旺盛的食欲愈加低迷,人也瘦了几斤。她蔫儿巴地走回小区门口,还没从包里掏出门禁卡,障碍已自动打开,“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上扬拉长的语调,不同于机器声的男声,令许岛蜻抬头。凌戈正从值班室里伸出半个身子,脖子上还挂着耳机,“嘿,这位女士,你魂儿被偷啦?”

    “你在那里面干什么?”

    “我刚跑步回来,碰到王哥尿急,但是还没到李哥的交接时间。所以替他看几分钟,否则门口没人他们是要罚款的。”

    王哥是谁?李哥又是谁?正在这时一身保安制服的男人小跑过来,许岛蜻赶紧默默地迈大步子往家走。

    “小凌,谢谢你啊,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王哥,那我走了。”凌戈从值班室里出来,在后面叫许岛蜻,“等我一起啊。”

    救命啊,他就不能有点距离感吗?她最怕这种自来熟的人,许岛蜻假装没听到,走得更快了。

    万景小区每单元楼下的大厅都有一块小型健身区域,配备了一些简单的器械,几乎每晚都有年轻人在运动。许岛蜻每次路过都要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果然比人和猪的差距还大,他们都是怎么做到上一天班之后,还能有精力跑步的。一个蹬单车的人好心提醒她:“电梯正在维护中。”

    许岛蜻走过去,果然几部电梯均已停用,墙上贴着物业公告,今晚十点半至十一点,电梯日常维护排查,请业主做好安排。她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十点四十,只有二十分钟了,她实在没有精力再爬二十几楼。她回到大厅,凌戈已经坐在会客沙发上,一脸嘚瑟。“看吧,走那么快有什么用?”

    “你刚刚怎么不说呢?”

    “我倒是想说,没机会。”他冷哼一声,“请问刚刚是有鬼在追你吗?”

    是,没界限的缠人鬼,被追上很可怕的。她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凌戈在玩一款好几年前流行的数字游戏,还总是卡在同一关。许岛蜻有点看不下去了,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怎么会在第三关就被卡住。

    幸好他马上把手机熄屏了,她赶紧收回视线,望向落地窗外的球场。

    他收起手机,无聊地和她搭话,“你平时运动吗?”

    “每天走路上下班。”许岛蜻说完,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求证,“算吧?”

    凌戈看回来,恩…怎么不算呢?

    她小时候还是有些运动细胞的,每次运动会都拿奖,梁春玉把奖状保存得好好的。小学有穿衣服比赛第一名,仰卧起坐第一名,初中有扔铅球第二名,团队拔河第一名,长大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反而变得懒手懒脚,不爱运动。她每天长时间对着电脑,颈椎和背部时常疼痛,以前在学校时有时间还会在打打羽毛球,像跑步这样的有氧运动她觉得太枯燥了。

    “你做什么工作的?每天都这么晚下班。”

    许岛蜻想了想,简单总结道:“程序员,你呢?”

    “我就有点惨了。”

    他大喇喇地仰靠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向前伸着,一副好不自在的模样,许岛蜻实在看不出半分惨样。

    “我没工作。”他轻叹了一口气,“目前只能靠收房租度日。”

    许岛蜻很少在心里骂人,但今天不停破例,想到昨天那厚厚的一叠人民币,她早出晚归赚的钱全都进他口袋了。万恶的包租公,竟然还好意思在她面前说惨。

    “哈哈哈逗你的,你信啦?”

    看她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凌戈笑得很开心。他由原先靠在沙发上,转为身子微微前倾,看着许岛蜻,眼神清亮。

    无语,许岛蜻眨了下眼,假装自然地挪开和他对视的眼神,避开他的笑容。她有着又窄又挺的鼻梁,鼻尖和下巴那一点点微翘,撑起了整张脸的立体感,尤其是侧面的弧度,有一种极致饱满和锋利的美。

    但她生了一双不那么柔和的眼睛,上睫毛直刷刷的往下耷着,再配上平直的唇角,整张脸在面无表情时就格外冷清,尤其配上瘦削高挑的个子,即使她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别人都会觉得,这个人好拽哦。

    凌戈的长相则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如果说许岛蜻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凛凛尖刀,那他则是一张线条流畅圆润的弯弓。

    第一眼最为出色的是他高挺的鼻梁,撑起了整张脸的架构,其他部位单看并不特别,但以最合适的大小和形状,分布在最恰当的位置,成就了另一种细水长流的美感。

    然而笑起来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尖尖的嘴角上翘,温润和谐的脸立刻生动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阴雨绵绵天,你缩着身体站在勉强能遮雨的屋檐下等雨停,心情也和天气一样阴沉,不小心溅到皮肤上的雨滴让人心烦。

    但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从雨里跑过来,全身被浇得湿透,他却毫无顾忌,还偏头对你一笑,湿漉漉的黑发不停往下滴水。这雨就突然从四五月的梅雨,变得像夏天高温里一场冲淡闷热的暴雨,然后你也会生出闯进雨里,放肆感受被雨淋湿的冲动。

    此刻他还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许岛蜻突然觉得他的笑容莫名很眼熟,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了?”他依然毫不躲避地看着她,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

    “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凌戈有那么几秒钟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许岛蜻也在努力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

    还没想出答案,就听见对面的人一副很无奈地语气。

    “说真的,这梗稍微有点过时了,但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

    十一点到了,两人起身往电梯口走去。轿厢门是一面光滑清晰的镜子,映出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

    凌戈目光灼灼,镜子里的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后挽着一个随意的低马尾,颈侧散落了几缕头发。

    “叮”的一声响,许岛蜻抬头,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和他们一起进电梯的还有一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许岛蜻见他两手都不得空,礼貌询问道:“您到哪层?”

    “十七楼。”

    她帮按电梯后,对方向她道谢,她摇头表示不客气。倒是凌戈和男人四处打量的眼神对上,张口就问道:“您这是钓鱼去了?收获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