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8章

    陈一鑫与德王府之间所商议的合作条件并没有得到紫禁城方面的认可，而海汉执委会也不可能为这种前景不明的行动提前背书，所以这要严格说来，其实只能算是非官方性质的合作。而合作的压力也主要集中于德王府一方，一旦德王后裔公开进入海汉官僚体系任职，这无异于对朱氏家族的一种背叛，恐怕很难得到紫禁城方面的人认同，甚至有可能就此交恶，不再承认德王府在大明宗室体系中的地位。

    但德王府最终还是选择了与陈一鑫合作，原因也很简单，大明已经失了天下，而德王的封地也已经变成了海汉的地盘，如果不合作，德王一脉就只会一路沉沦，直至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而且陈一鑫的话说得很明白，就算德王不肯答应，海汉也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合作对象，而这样的合作条件，也只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能享受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于是德王府便按照陈一鑫的要求，从族中选出数名年纪在十六至三十岁之间的男子，远赴辽东金州接受初试，朱子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朱子安出身显赫，自幼便由名师大儒传授学问，做人和治国的道理学了不少，自然也有些远大的抱负。只是他限于藩王后裔的身份，几乎不可能有继承皇位的机会，顶多也就是在地方上做个逍遥王爷罢了。

    不过随着海汉的崛起，朱子安连当逍遥王爷的出路也基本被堵死了，而此时海汉提供的机会让他看到了重新选择人生方向的可能性。或许在海汉做官不会像当藩王那么轻松愉快，但却有更大的空间可以供他发挥，让他将自己过去所学的本事用到实处，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具诱惑力的挑战。

    朱子安在金州的初试很顺利，凭借着积累的学识轻松过关，最终在这场内部竞争中争取到了唯二的名额之一。其实他与同时中选的另一位堂兄在笔试面试中的表现都相差无几，所以最终陈一鑫让他们抽签决定，一人留在北方大区应考，另一人则是安排到东海大区参加乡试。最终朱子安抽中南下赶考的签，所以才会出现在杭州。

    陶弘方道：“以朱兄的才华，想必乡试高中无虞，但不知朱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朱子安道：“乡试中举，对在下而言只是一个开始，但接下来要如何走，在下还是得听从石大人的安排。”

    朱子安表现出来的谦卑态度，无疑说明他已经认清了形势，并且愿意为自己的前途放低身段，听从石迪文的安排调遣。

    石迪文对此似乎也很满意，笑着说道：“再过几天就要张榜了，这次乡试中成绩优异的考生，接下来将会接受三个月至半年时间的培训，然后由东海大区管委会分配具体工作。一开始可能会先派驻到某个县当个副县长，待熟悉基层政务之后再视其表现调整岗位。”

    石迪文见白乐童等人的眼神都汇聚在自己这里，心知他们所关心的并非这些安排，便接着说道：“从张榜开始，官方就会安排对子安的身份进行宣传，届时各家报纸也会有相应的专题报道，重点就是由我国主持的新科举在选拔人才方面的权威性。”

    朱氏子弟参加海汉主办的科举考试，并且金榜题名，成为第一批成功考取海汉功名的文人，这样的题材无疑具有很强的宣传价值。陶弘方等人从小便在父辈熏陶下阅览各种报纸刊物，大致也能想到宣传机构会以怎样的角度来报道这件事，毫无疑问这将会引发新的一波民间舆论热潮。

    不出意外的话，朱氏子弟公开投效海汉的做法将会大大撼动一些中间派的立场，促使那些还在观望趋势的群体尽快投向海汉一方。而那些仍对朱氏大明抱有幻想的死硬派，其信念也会因此而遭受严重打击。

    至于朱子安本身所具备的能力或今后在海汉官场中所能达到的高度，那反倒是其次了。如果有实际的必要，那官方肯定也还会继续为他的仕途保驾护航，以便能充分利用他的价值来达成宣传效果。

    石迪文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保留了。当然这其实也是在告知陶弘方等人，此事已经板上钉钉，不容再有变故，他们也不必再花心思去调查其中还有什么未被公开的内幕了。

    陶弘方等人此时倒也没什么理由去反驳石迪文的安排了。他们早先认为乡试办里的种种乱象皆是因此而生，但后来调查的结论应该是相关官员想搭便车安排自己的关系户，而官方真正要保的朱子安却并非一无是处的草包，反倒是有着不错的知识基础，眼光见识更是远非民间文人可比。

    就算抛开朱子安的身份不论，以他本身的学识参考，大概也能在此次乡试中脱颖而出，石迪文的措施不过是为此再加一道保险罢了，所以白乐童质疑的公平性也就没那么站得住脚了。

    但陶弘方却隐隐觉得，石迪文今天安排这次会面的目的，恐怕不仅仅只是向他们说明让朱子安参加科举的其中原委而已。如果只是想让他们解开心头的疙瘩，其实本不需要让朱子安出面，石迪文如此安排，更像是要让他们互相结识一下，这或许是意味着今后他们还有打交道的机会。

    果然接下来石迪文就主动说明了原因：“子安与你们年纪相仿，家世背景也相仿，我觉得与其让他留在杭州培训，倒不如先跟你们一起出去走一趟，增长一下见识，或许会有助于他今后学习治理地方的手段。”

    陶弘方等人听了之后都不免有些吃惊，敢情石迪文是想让朱子安跟着他们一同出访海外，这个安排甚至比朱子安参加科举考试这件事更夸张。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海汉出使别国的使团中，一向只有本国官员和军人，可从来没有类似朱子安这样的“闲杂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