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5章

    大同江畔的煤铁复合体算得上是朝鲜国目前最主要的工业项目之一，这样的产业升级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极多，即便有海汉提供技术支持，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相关产业都座落在由凤林大君李淏统治的北部地区，期间如何协调安排南北的利益平衡，也将会成为此次谈判中的焦点。

    海汉工业部已经拟定了一个产业升级方案，并且还为此从昌化调派了几名技术官员加入使团，以便与朝鲜就具体的实施进程进行磋商。

    而对于使团来说，技术上的难题并不是他们需要着重考虑的事项，真正有可能会在谈判过程中出现争议的部分，应该还是在于南北两个朝廷的利益分配。

    符力道：“朝鲜国王已经明里暗里表示过多次，希望能将大同江流域的产业收归到朝廷名下直接管理，特别是冶炼和造船这两项，他不希望一直掌握在凤林大君的手上。”

    石成武点头应道：“毕竟这两项产业太过重要，必要时可以很快就转化成军事力量，威胁到他的统治。他会对此感到忧虑，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符力微微摇头道：“如果凤林大君要对王位取而代之，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得到了我国的全力支持。但如果我国真选择了凤林大君来统治朝鲜，那其实也并不需要他在北方组建强大的私人武装。反过来说，凤林大君要想利用这些产业来建立效忠于他的私人武装，那必然也得先争取到我国的支持才行。”

    石成武恍然道：“所以国王想要的不只是这些产业，而是让我国放弃对凤林大君的支持。”

    符力道：“这种事情，我是不能轻易表态的，除非是执委会给出了明确的指示。”

    符力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眼神望向石成武，显然是在等他说明此次使团所得到的具体指示。

    石成武对符力当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立刻说道：“执委会的意见，是尽量维持朝鲜的现状，保持住南北之间平衡就行。至于大同江流域的工业产能和相关收益，可以适当分出一部分给南方，以稳固他们的立场。”

    南方朝廷是什么立场？那就是对海汉的绝对服从，以此来换取海汉对其统治权的支持，以及给予朝鲜国安全方面的庇护。

    但如果以国王李凒为首的统治阶级意识到自己的地位不稳，而造成这一局面的是海汉，时间一长，自然立场也有可能会发生松动。执委会给予使团的任务之一，便是要解决这种已经开始出现征兆的问题。

    石成武继续说道：“具体的措施分为两部分，一是谈判桌上的部分，类似钢铁这样的项目可以分阶段给朝鲜松绑，让他们能享受到更多的益处。另一部分就是在谈判桌之外了，细分为文武两方面的措施，一是宣传活动，二是军事实力的展示，我们将其称之为文攻武赫。但相关的衔接工作，还要有劳符大人。”

    符力应道：“职责所在，理当尽力而为。”

    开会可能就几句话的事，但具体做起来却是十分繁杂的工作。就以谈判桌之外的措施为例，为了通过宣传手段来达成影响，符力需要动用本地的人脉，邀请京畿道文化圈的各路名人参加海汉举办的文化交流活动，并且要推出有份量的作品来鼓吹两国合作的美好前景。

    而有关朱子安的身份，则需要符力出动得力手下，全城散布提前准备好的各种消息言论，一方面抬高朱子安的身份，另一方面强调他为海汉效力这件事情的特殊意义。越多朝鲜人知道朱子安的事迹，就越容易在这个国家制造出海汉所期望的影响。

    至于军事实力的展示，除了安排在汉江码头的公众参观活动之外，这支舰队还将在离开汉城时与朝鲜水军在汉江口组织一次联合军事演习，届时包括国王李凒在内的众多王公大臣也都将到场观摩。相关的活动安排，也是由符力出面与对方衔接，需要打交道的衙门着实不少。

    当然符力不用事事都亲历亲为，他在朝鲜这么多年，手底下还是培养出了一帮得力干将，绝大多数工作都可交给下属去完成。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工作，是教会这些年轻官员如何梳理手头的诸多任务，并在海外这种陌生环境中分头推进实施。

    这些年轻官员虽然在海外执行任务的经验不算丰富，但好在他们都是长期从事实务工作，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还是具有比较强的工作能力，不至于会暴露出眼高手低的问题。只要符力稍加提点，他们便知该如何着手自己所负责的工作了。

    这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石成武这帮年轻人还好，但符力却已经显出疲态。石成武见状，便主动叫停会议，请符力先回去休息。

    符力也不推辞，临走时告知石成武，他准备宴请的对象都已收到请帖，宴会就安排在后天晚上。

    这次内部会议的内容，并不需要进行详细的笔录，不过朱子安还是作为使团成员旁听了整个过程。但符力和使团众人讨论的话题信息量实在太大，朱子安自行消化也颇有些吃力。

    朱子安一直认为，海汉对朝鲜的控制是基于军事手段，朝鲜是慑于武力才会臣服于海汉，但实际情况似乎与他的想法有些出入。海汉对朝鲜的控制手段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全面，自上而下覆盖了各个阶层。

    掌握大权的上层人物生不出反抗之心，是因为他们知道海汉早就准备好了替补，自己若是不配合，随时可能会被取而代之。

    士绅商人是从两国合作中获得直接受益最多的群体，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也不太可能牺牲自己的产业和前途，去对抗带给自己受益的金主。

    而下层百姓所能接触到的信息往往都是由海汉传播出来，他们只知道为海汉工作能得到更好的收入，朝鲜国的安全都来自海汉的庇护，如果有机会移民到海汉，还有飞黄腾达的可能。对他们来说，海汉就是值得顶礼膜拜的天朝上国，其地位甚至已经超过了过去二百年里的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