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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劫 第17节

    宋南一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高大人不用事事往谋逆上靠,太皇太后对叶小姐来说,也是慈和的姑祖母,大家小时候在外头受了委屈,是不是首先想回家找娘亲哭一哭?或许还要强装硬气的说,别得意,回头让我爹爹教训你?”

    四两拨千斤,一句话变成吵架吵输了,死要面子放狠话的小孩儿行为,听得人群中的几位朝臣都忍俊不禁。

    只是叶向晚的脸色更难看了。

    高晟皱了皱眉头,刚要说什么,抬眸却看到了温鸾,她轻轻摇头,眼神中带着苦苦的哀求。

    “呵!”高晟嘴角抿了抿,转而盯上了郑氏等人,“刚才你们笑得好大声啊,北镇抚司是你们可以喧哗的地方?想笑,就叫你们笑个够,来人,盯着他们,不笑够两个时辰不放人走。”

    “得令!”张大虎率先从人群里跳出来,“笑起来,笑起来,大点声,谁不笑,这就是下场。”

    他小皮鞭一挥,准确无误落在周嬷嬷脸上,当即抽了她个满脸开花,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哈哈,哈哈哈,有人发出了一声僵硬的笑声,接着第二个人开始出声,断断续续的笑声逐渐连成片,笑的人战战兢兢瑟瑟发抖,汇成一片诡异又令人发笑的画面。

    郑氏又惊又怒,当众傻笑,这个人她可丢不起,“高大人,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是声音大了些,不过一时性情使然,算不得喧哗衙门。”

    高晟眼皮也没抬一下,对身旁的罗鹰慢吞吞道:“今天提审宋义,正好试试昨天新到的刑具好用不好用。”

    郑氏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索性一翻白眼,装晕了事。

    叶向晚咬牙,等高晟身影一消失,立刻低头登上马车,那架势与落荒而逃也一般无二了。

    她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张大虎不好强把人扣下,只盯着宋家一众人发狠,足足笑够了两个时辰,笑倒了一地人才作罢。

    等这帮人回到国公府,已是精疲力尽,腮帮子都快合不上。

    大概此生他们谁也不想再笑了。

    阿蔷早早在二门前等着了,见小姐和姑爷相扶而来,先是一笑,随即又覷着宋南一道:“世子爷自己回院子吧,我家小姐现在住萱寿院的小佛堂。”

    宋南一怔楞了下,“怎么去那里……”他心机灵敏,话没说完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脸色一沉,“马上把东西搬回来,世子夫人不住世子院子算怎么回事?周嬷嬷呢,这事办的好糊涂!”

    “唉,我娘躺着呢,估计十天半月起不来了。”巧燕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哭丧着脸说,“我娘知错了,求世子开恩,让我娘挪到庄子上,往后再也别让她进府。”

    宋南一没想到她这个闺女还是个大义灭亲的,可周嬷嬷是郑氏的心腹,没有郑氏发话,根本动不了她,闻言只是说声知道了,拉着温鸾迤逦而去。

    巧燕耸耸肩,问配药房讨了药膏子,刚到后罩房,迎面碰上了一个年轻精干的男子。

    “哥哥!”巧燕大喜,“可算见到你了,叶二小姐进京好几天了,你却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周海笑道:“上面交代的事还没办完,不好先进来看你们。你多劝劝咱娘,别总和少夫人过不去,早晚咱们都要走,犯不着和府里的人瞎混。”

    巧燕道:“她肯听我的就不是咱娘了,还让我给世子爷做妾呢!我反正是一辈子不嫁人的,要当妾她自己当去。”

    “胡说!她是咱娘,虽说没照顾过咱们几日,也不能不管她。”周海叹道,“你不愿意嫁人就不嫁,反正你哥养得起你。”

    巧燕故意笑道:“就怕未来的嫂子容不得我这个吃白饭的小姑子。”

    周海又是一声叹气,“傻妹子,你不嫁人,我难道还会娶亲?”

    一阵风飒然吹过,树叶哗啦啦的响,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你快进去吧。”周海勉强一笑,“我还要到百花苑走一趟,上面有话,少夫人那边你多关注,尤其是今晚,千万不能出事。”

    巧燕忙不迭点头,“我知道的,就是她自己想不开,但凡洒脱点,早搬出去逍遥快活了。”

    “人和人不一样。”周海摸摸妹妹的头,“去吧。”

    不得不说巧燕对温鸾的心思把握得很准,尽管宋南一一再保证不会停妻另娶,可她眉宇间的忧愁反而越来越重。

    宋南一越真挚,她越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愧疚和自责折磨着她,都有些无法面对宋南一了。

    叔伯兄弟们在前院摆了酒为他接风,等他一走,温鸾还没松口气,郑氏便来了,避着人塞给她一个小白瓷瓶。

    “鸽子血。”她疲惫的解释道,“今晚上若要行房,就悄悄抹在白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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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坦白◎

    温鸾没想到婆母会给出这样一个法子。

    她看着郑氏,努力辨认对方真实的来意,“您的意思,让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郑氏语气淡得像白开水一样没味,“我说过,等南一回来,你仍是世子夫人,国公府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家,做出的承诺一定会履行。”

    “我的儿子性情至善至纯,他绝不会因此厌恶你,但这种事,不知道比知道好。”郑氏深深看她一眼,“我想你也不希望在他眼中有瑕疵,永远抬不起头来。”

    温鸾的身子轻轻颤了下,“其实……我想离开国公府,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您说,回家祭祖也好,去寺庙进香也好,随便找个借口出门,以后不回来了,就说,就说我死了。”

    郑氏惊讶地打量她一眼,眼中随即飞快闪过一丝暗恼,“现在说这些没有用,要紧的是别让南一发现端倪,这也是为你好。往后好好过日子,与高晟种种,就当一场梦吧。”

    提到那个人,温鸾心头猛地一缩,伸出手,将桌上的小瓷瓶紧紧抓在手心里。

    该是从噩梦醒来的时候了。

    可是,叶二小姐呢?

    郑氏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模棱两可道:“国公爷能否出狱全仰仗叶家,她还要在府里住一阵,今天闹得实在不像话,你避着她些,省得两人都尴尬。”

    见温鸾应了,她方起身离开,忧心忡忡去了拥翠轩。

    日影西斜,暮色在背阴处逐渐浓重,拥翠轩一色的常青藤蔷薇花墙花洞,丛丛灌木,层层茂林,没有了光照,显得碧幽幽暗沉沉的,反而生出一种寂寥阴冷的感觉。

    叶向晚斜倚着美人榻,目光暗沉,看得出心情十分不好。

    她的贴身丫鬟书音愤愤道:“高晟真不是个东西,赶明儿您进宫告他一状,杀杀他的威风!还有宋家更不是个东西,宋南一不知道好歹,她娘也任由他胡说,我看您干脆撂手别管,急死他们。”

    叶向晚叹道:“娘亲教我掌家,爹爹教我权谋,却唯独没有人教我,该如何讨一个男人的欢心。”

    “小姐用不着学那个!”书香骄傲地抬起头,“叶家女,生来就是天之娇女,走到哪里都是人人仰慕,人人尊崇,只有别人讨好您的份儿,何来的讨好别人?那宋南一有眼无珠,换一个也无妨。”

    叶向晚摇摇头,“他是最合适的。”或者说,宋家是最合适的。

    书香忽向窗外看看,低声道:“国公夫人来了。”

    “嗯。”叶向晚懒懒躺在塌上,没有起身的意思,待看到郑氏进门,方挣扎着要下地见礼。

    郑氏忙摁住她,“快躺着,当心起猛了头晕,哪里不舒服,我让周家的去请太医。”

    “倒不是身子不好。”叶向晚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终于有太上皇的下落了,我高兴得失了神,竟有些缓不上气。”

    郑氏大吃一惊,“此话当真?太上皇现在何处?”

    “在瓦剌人手里。”叶向晚低低道,“怪不得我们的人没有接到皇上,可能一出京城就被掳走了,随扈的五万大军,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一点消息都没送出来。”

    郑氏想的却是眼前事,“我们得把太上皇迎回来,和瓦剌接触过没有,他们想要什么?”

    “瓦剌更倾向和朝廷谈判,必定有人给他们暗示了,先要金银,后要盐铁,现在又要开放边境互市,下一步没准就要大周的城池了。”

    叶向晚冷笑道,“天家无父子,皇上怎会请尊大佛压着自己?说不定就是故意纵然瓦剌人提条件,好堵天下悠悠众口——看吧,不是皇上不赎人,是瓦剌的条件太过分。”

    郑氏大急,“那可怎么办?要不要把消息发出去,倒逼皇上答应,以叶家的谍报能力,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

    “要看金陵本家那边的决定。”叶向晚示意她放心,“早晚都要迎回太上皇。”

    郑氏双手合十连连念佛,“只盼太上皇平平安安回来,拨乱反正,还大周一个清明太平。”

    叶向晚眼睛闪了闪,“说起来,我以为伯母知道太上皇下落的……”

    “唔?此话何意?”

    “据我所知,高晟曾在百花苑和瓦剌人接触过,他身边的女子,就是府上的世子夫人。”

    好似一记重拳直中心窝,郑氏身子晃晃,嘴唇惊得发白。

    “我们没有和高晟联手。”她首先想到的是叶家千万不要误会自己,“没有人比我们更恨高晟,温氏接近他不过是缓兵之计,不然等不到你上京,国公爷可能就先去了。”

    看她一脸的忙乱惶恐,叶向晚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因笑道:“伯母想哪里去了,我怀疑谁也不可能怀疑您,无非是怕您不知情,被有二心的人蒙骗过去。”

    一句话提醒了郑氏,咬牙切齿道:“好个温氏,我儿对她掏心掏肺,她居然背叛我们,亏我还帮着她欺骗南一。且等着,哪天我就除了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货。”

    叶向晚摇头叹道:“算了,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何必惹得南一夹在中间为难?”

    “是她先负了我儿,不是我儿负她。”郑氏用力一握叶向晚的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男人嘛,都喜好美色,而且越是得不到,他越是抓心挠肝的想,等真正得手了,反而不新鲜了。”

    真正让婚姻长长久久的,是双方门当户对的家世,是双方一致的利益,叶向晚才是世子夫人的最佳人选。且让温氏先得意几天,等儿子腻了再处理她不迟。

    夜色一点一滴吞噬了大地,小丫鬟们吃完了饭,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消食。

    “后晌的时候,我进屋换热茶,看见少夫人哭来着。”

    “世子爷回来了,她怎么一点喜庆样也没有?”

    “你们大概不知道,少夫人好几次深夜不归,回院子都是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夫人突然让她搬去小佛堂,或许与此有关。”

    “她在京城又没有认识的人,大晚上出去干什么?”

    “谁知道,也许想着国公府倒了,好找下家。”

    “我说呢,如意算盘打破了,怪不得哭。”

    她们格格笑起来,无意间瞥见静静立在树下的宋南一,顿时如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哑巴了。

    宋南一吩咐跟着的小厮,“全打发出府。”

    那几个丫鬟急急跪下,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求饶,可宋南一毫不理会,径直进了院门。

    等在廊下的阿蔷早把这一幕收进眼底,免不了又告一状:“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欺软怕硬,您不在府里,这起子小人更不把我们小姐当回事。世子爷可要给我们小姐好好出出气,不光这几个,还有背后唆使的也发作了才好!”

    宋南一没言语,木着脸挑帘进屋,帘子刷的落下,差点打到阿蔷身上。

    阿蔷愣住,她难道说错话了?

    “姐姐说话好歹看看眼前的人是谁。”躲在墙角偷懒的巧燕打了个哈欠,“下人们看哪位的脸色行事?当然是夫人!你让世子爷把夫人发作了?”

    阿蔷恍然大悟,“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时嘴快……唉,世子千万别怪到我们小姐头上。”

    不多时里面的丫鬟都被赶了出来,“世子爷吩咐把热水抬到净房,今晚不用上夜。”

    热水,不用人守着……要圆房!

    巧燕眼睛瞪得溜圆,高高提起一盏灯笼,对着瞭望塔的方向,左三下,右三下,中间又画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