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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美食录 第53节

    把这些“绿蚁”过滤之后,酒体才能清澈,故而此过程也叫开清。

    “现在可以喝了。”林稚舀出一小杯清澈如水的酒液, “谁来?”

    阿青摇了摇头, 沈小七倒很跃跃欲试,但最后酒杯还是落在了老大哥阿蓝的手里。

    “我尝尝。”

    阿蓝抿了一口, 随即笑开:“气味醇香, 口感轻柔, 还有淡淡清苦,是好酒。”

    林稚毫不意外,他这酿酒技术可是得了高人真传的!

    那煮酒师傅的话还响在耳边,“四月初酿造,九月初完工,是为‘新酒’。”

    林稚都想好了,到时整合出一册酒单放到二楼酒肆,一定要把这雪花新酒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喝完琼液酒,他又启了那坛雪花酒,如法炮制舀了一杯给阿蓝喝。

    “小郎君真是仗着我酒量好。”阿蓝笑了笑,又仰头喝了那杯雪花酒。

    毕竟是以羊肉入酒,确实很让人好奇味道。林稚很期待地问:“怎么样?”

    阿蓝咂咂滋味,“很香,没琼液酒那么清苦,有股子淡淡的甜。”

    林稚舔舔嘴唇,被他说得有些心动,他也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想着反正度数不高,作为在场唯二的成年人,给自己也倒了半盏。

    入口先是辣,接着是甜,很香醇。

    然而“好喝”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沈小七一声惊呼:“阿郎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林稚眨眨眼,脸红?

    “很红吗?”

    阿青诚实点头,“嗯,很红。”

    接过沈小七拿来的小铜镜,林稚低头一看——这个好像煮熟的虾子的人是谁?

    他不过刚浅抿一口而已,这样真的好吗?好吗?

    “可能是喝酒喝的。”林稚恨恨地把镜子放到一旁。

    阿蓝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没想到小郎君喝酒这么容易上脸,以后还是少喝些吧。”

    林稚愁云惨淡地点了点头。

    还好除了脸红以外没什么太大不适,且那抹恼人的红晕很快便消散了,或多或少给了他一丝安慰。

    林稚用冷水洗了把脸,等到脸颊的温度没那么热了,就去西市上买酒杯,沈小七和阿青留在酒楼洒扫尘土,阿蓝则去正店批发黄酒,为酒肆的开张做准备。

    本朝人不仅爱酒,且爱得很文秀,敬酒都不喜好用大杯,用小巧玲珑的金杯、银杯、玉杯、琥珀杯、玛瑙杯,有时候也用沉香杯。

    沉香杯是用小块沉香雕成的酒杯,不管装什么酒来喝都有股沉香味儿。然而真正爱酒的饮客反而不喜欢这种杯子,觉得香料会污染酒体。

    林稚当然不会买这种酒杯,沉香价贵,还不是人人喜欢——费那心力财力做什么?一律买成琥珀杯,省时省钱还好看。

    见他一次性买了这么多酒杯,那器皿铺店主又撺掇他买别的:“郎君看看,这是新上的解语杯,仿照‘碧筒饮’制成,乃文人士大夫发明,刚烧出来就拿到店中卖了。”

    顺着他手指方向,林稚看见一溜儿荷花形状的酒杯。

    以荷叶作托盘、花苞作酒盏,宋朝文人墨客当真风雅。

    林稚点点头:“这个也要了。”

    哪怕没有食客用,摆在多宝阁里看着也很赏心悦目。

    这样一大堆酒杯拎回去不好拿,器皿铺店主特意安排自家马车送林稚这个大客户回去。林稚刚下马车,便瞧见阿蓝也乘着马车从对面方向回来了。

    两人一人怀中抱满酒杯,一人足下放满酒坛,不约而同站在马车前冲对方相视一笑。

    下了车,林稚先开口:“阿蓝店主这是要开酒肆?恭喜啊。”

    阿蓝配合地和他玩角色扮演,“林小郎君不也是如此?同喜啊。”

    出来给他们两人帮忙的阿青和沈小七:“……”

    几人把酒坛酒杯搬到二楼,一阵气喘吁吁过后,阿蓝给他们介绍:“这坛酒名叫流香,那坛酒名叫银光;这坛叫蓬莱春,那坛叫秦淮客;小七脚边那两坛叫齐云清露和蓝桥风月……”

    听他像报菜名一样报出十几道酒名,沈小七已然目瞪口呆:“这些名字都太好听了吧,不过它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阿蓝道:“名字不一样。”

    沈小七:“……”

    “开玩笑的。”阿蓝笑着解释,“自然每种酒的味道都有所不同,比如那流香酒酒味偏甜,蓬莱春微甜微酸,蓝桥风月不辣不甜,却有烈火般的灼热刺激。”

    “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沈小七念念叨叨,“等我及冠那天,一定要大喝特喝一顿!”

    阿蓝笑眯眯道:“其实你现在也可以喝。”

    沈小七婉拒,“不了吧,现在喝总觉得心虚。”

    说了半天,没听见林稚的声音,沈小七转过头来,“阿郎——你在干什么?”

    正拿着一支毛笔往白墙上题字的林稚道:“我在写字。”

    于是几个人凑到他旁边,阿蓝盯着墙壁,絮絮出声,“打开瓶后,滑辣光馨,教君霎时饮,霎时醉,霎时醒……小郎君怎么把这童谣写上来了?”

    写完最后一个“醒”字,林稚把毛笔搁置一旁,“多应景啊。”

    早在装修酒楼之前他就想好了,要留出一大块空白墙壁用来给喝嗨了的人写诗玩——想想当初在赵二娘客舍那般光景,这些诗人大家到哪里都能诗兴大发,万一在他这里喝嗨了却没处写诗,那得多憋得慌?

    憋得住也就算了,要是憋不住在他那装修昂贵的廊柱壁画上写……那就不好了。

    林稚拍了拍手,“我先给他们起个头。”

    沈小七也拍了拍手:“阿郎这头起得真好,连我这种不识字的人也能看出来,那句‘打开瓶后’,一看就知道是卖酒的!”

    阿青却不太赞同:“那若是卖饮子的呢?”

    沈小七冷酷道:“饮子不在讨论范围内!”

    新酒肆开张,其实和往日没什么太大区别,无非是往二楼走的食客多了些——虽然平常就挺多的。

    酒肆的售卖方式除了寻常的按斤购买,还能“五十文喝全场”。只需花五十文,二楼的新酒小酒随便喝,当然,店主人亲酿的雪花酒和琼液酒除外。

    这种售卖方式有点像后世的自助,看着亏钱,其实稳赚不赔,毕竟哪里有人能喝下一肚子烈酒?还要吃饭呢。

    挑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二楼的小酒肆开了张。

    “等小郎君的酒肆许久了,今日终于开了张!”

    “是啊,我从螺蛳索粉时开始就开始等了,一直等到现在——那时候可是夏天!”

    “夏天算什么?我可是从春天就开始等了。”

    林稚看那食客一眼,可以啊,居然是他还在春风楼时的老粉。

    对这种“五十文喝全场”的卖酒方式,食客们也觉得很新奇,进去之前都觉得能喝回本,然后一个个的没喝到三十文就躺着出来了。

    每次看到躺着出来的人,林稚都觉得有必要挂一个“请在他人陪同下入场”的温馨提示牌,就像开饭馆的赠送健胃消食片一样。

    也有特别能喝、让林稚没赚到钱的,但毕竟数量太少,属于凤毛麟角,偶尔遇见这样一位,林稚还挺兴奋——菜鸡都会羡慕老手。

    开酒肆的好处很多,热闹、方便,进完一批酒便不用再管,至于喝多了有人闹事的问题……提前打点好都头,让他们没事就来酒楼门口转悠几圈就是。

    也有不好的,那就是要加班了。

    前朝的坊市夜禁制度在本朝破除,人们在外通宵达旦、寻欢作乐的第一选择便是酒肆。

    但林稚依然另辟蹊径,只把酒肆开到每日亥时——他还要睡懒觉的。

    这天晚上,他去二楼给客人装一壶雪花酒,刚把酒壶交付出去,便听到有人喊他。

    几个王公贵族模样的人喊道:“店主小郎君,来喝一杯吧?”

    想到自己那破酒量,林稚道:“我酒量不好,还是不打扰各位郎君的雅兴了。”

    “怎么会是打扰?”其中一公子哥儿举着酒杯笑道,“小郎君喝多少,我看着都高兴。”

    “就是,来喝一杯啊。”

    这话若是郎君对女郎说,那一定是僭越无疑,但若发生在两个男子中间,就有些擦边了。

    林稚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正犹豫是该凑合着喝一杯还是把外面的都头叫来,忽然有一只手接过了那人的酒杯。

    孟琼舟的身影挡住了他,“我来替他喝。”

    作者有话要说:

    1“打开瓶后”出自《行香子》

    第56章 香橙蟹粉

    林稚偏头看他,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的手指先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两下。

    心头的燥郁忽然就平息下来。

    那几个公子哥儿平日里纨绔惯了,对政事毫不关心, 再加孟琼舟今日一身常服, 根本认不出来对方是正四品京朝官,只当是和他们一样闲得无聊、想找乐子的人。

    其中一人挑眉道:“这位郎君要替店主小郎君喝酒?行啊。不过替人代饮已算作弊, 我们这边也得想出个利于我们的法子吧?”

    孟琼舟淡声道:“你说。”

    那边商量了一会儿,派出一名发言代表:“这位郎君若是能喝过我们四个人, 便算你——便算店主小郎君赢,如何?”

    当然不如何!这可是一打四啊。

    林稚道:“不行!”

    他扯扯孟琼舟的袖子, “你别喝了,我输了就输了, 没什么的。”

    “怎么没什么?”那公子哥儿插口道, “若是小郎君输了,今日的酒钱我们可就不付了啊。”

    林稚皱皱眉, “几位郎君刚才并未提到这个规则。”

    那几个纨绔还要胡搅蛮缠,孟琼舟不客气地打断他们的话。

    “开始吧。”

    林稚有点担忧:“别喝了, 不就是二百文钱吗?一个朝食就赚出来了。孟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