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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 第253节

    “竟是如此!”

    上次崔玄碧提点过崔道郁,他开始更加关注儿子,但父子俩在一块都是正儿八经的谈诗论文,哪里会像崔凝这般像一只乱窜的小狗一样到别人地盘横冲直撞,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崔道郁随即又喃喃道,“也是!你祖父也曾是少年天才,他们秉性颇为相似。”

    崔凝随口附和一句,“大抵是天才多多少少都会有几分相似吧。”

    他不由深想:难道说父亲也口是心非?要不下回学女儿冲自家老子试试?

    崔凝若是知晓他居然生出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必会使劲晃着他大喊:阿耶你清醒一点啊!他可不是口是心非,那是大权在握说一不二!

    君不见就连他深爱的妻子捋虎须的结局都是死路一条!崔凝这么一个心中无尊卑观念之人,也只敢在他面前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崔玄碧那种人,就好比如今坐在至尊宝座上的皇帝陛下,她若感慨一句“寡人位高孤冷”,你可以匍匐在地上给她暖脚,可伱若天真的想爬上龙椅去用怀抱温暖她,一准要被拖出去砍了。

    逗一逗不会咬人的小奶虎还行,谁敢去挠老虎咯吱窝呀!

    她万万不会想到有人如此天真,便也未曾多说什么,至于自家老父亲一把年纪被勒令反省那都是后话了。

    此刻她得了崔道郁在做御史时搜集的“秘事集”,满心都惦记着事儿,索性直接将整口箱子都抬到自己屋子里,准备挑灯夜读。

    崔道郁早已不在御史台,能被他留下的东西,并不是什么辛秘,但崔凝并不觉得那些就一定无用。

    崔凝离开后,崔道郁就着茶水吃完凌氏带来的点心,想了很久,交代小厮准备一辆没有崔家徽记的马车,收拾一番便悄悄出了门。

    上了马车,他道,“去马御史府上。”

    车夫应了一声,正准备扬鞭,又听主人急忙道,“等等等等,还是去胡御史府上。”

    崔道郁在官场人缘还不错,试想,一个脾气好、有才华、家世好,但是不争不抢的同僚,是多么稀有!他不会利用背景挤占资源,反而可能会成为你的资源,除了一些傻子,谁会不愿意交好他呢?

    官场那些人都是什么心态,崔道郁很清楚,他一开始想去找马御史,并非因为两人关系更好,而是此人是御史台最世故的一個人,以自己的出身和名声作保,再许一些好处,不难从他手里拿到东西。

    不过得到消息固然容易一些,却也意味着更容易走漏风声。

    更重要的是,胡御史可能知道更多!

    他一向与符相不对付,连人家孙子二十多岁不娶妻都看不顺眼,还曾直言讽刺“符家郎待价而沽”,把符相得罪透透的。他一双眼睛总盯着符相,手里肯定掌握不少辛秘!

    只是胡御史这个人,说好听点是清正廉洁、刚直不阿,就算是被君臣一致认证过“刚正”的魏家人比起他都要逊几分。

    若去拜访他,原来给马御史准备的东西就没法用了,崔道郁只好又在中途买了一些朴素的伴手礼。

    马车停在胡家门口,小厮上前敲门。

    胡家有且仅有的一名看门仆役认得崔道郁,见人便连忙行礼,“崔大人。”

    “你家大人可在?”

    仆役请他进门,“在后面园子里呢,小的领您过去。”

    崔道郁没有提前递拜帖,来之前心中惴惴,却不料胡家竟然这般随意。

    踟蹰了一瞬,他交代自家小厮在门房里等着,亲自提了伴手礼进后园。

    胡御史家中清贫,一个小小的两进宅子,所谓后园也绝非赏景看花的后花园,而是在后院一侧辟出的一片小菜园。

    路过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不远处屋里传出女子哭泣,“家里本就住不开,那片地方拆了盖两间屋子多好,偏他不肯!谁还缺他那口菜不成!”

    崔道郁心中尴尬,结果一转弯就看见须发花白、穿着洗到发白短袄的胡御史正在收菘菜。冻得蔫巴巴的菘菜被仔细整理好,整齐码放到地头。

    站在这里,屋里的声音听得更清楚,崔道郁越发局促。

    倒是胡御史听见脚步声扭头看了一眼,神色泰然自若,跳过各种繁琐的寒暄礼节,直接问,“崔大人寻我何事?”

    第430章 密信

    屋里女子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

    “咳。”崔道郁讪讪拱手,“是有些事想请胡大人帮忙。”

    胡御史收拾完手里的菘菜才起身,拿起挂在栅栏上的汗巾擦擦手,“那去书房说吧。”

    从菜地到前院的书房约莫也就十丈距离。

    两人坐下,不多时,一名妇人低头提着炭炉火正旺进来,炉子上的壶中煮着茶,很快便沸了。

    观妇人衣饰似乎并非仆妇,但是胡御史没有介绍身份的意思,崔道郁便也只好装作不知,直到人退出去,他紧绷的身子才慢慢放松下来。

    胡御史烫过两个杯子,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崔道郁知道他不喜欢那些弯弯道道,便凑近压低声音,“胡大人,我想买你的密事集。”

    胡御史动作一顿,面无表情瞅着他,“让你重新说一次。”

    大有他说不对就要拿棍子把人打出去的架势。

    “借!是借!”崔道郁立刻改口。

    御史搜集别人私事是为了监察官员私德,若是拿出来买卖,那就完全不同性质了。

    崔道郁本没有打算谈买卖的事儿,只是方才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胡家的事,就有心想帮帮,此时冷静下来私觉得自己实在是办了件蠢事。

    话都到这儿了,崔道郁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说道,“其实也是为了公事,只不过是我私底下在查一些事,现在有些眉目了,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一些线索。”

    “你都不在御史台了,还查什么事儿?”胡御史纳罕道。

    “就是……唉,我现在还不能说。”崔道郁只好开始保证,“咱们共事多年,您也知道崔某绝非那等不堪小人,想要这东西真是为了正事,等事后我一定一五一十的告诉您!”

    胡御史道,“你的人品自然没话说。”

    崔道郁面上一喜。

    胡御史又道,“但是不行。”

    “……”

    崔道郁知道很难说服胡御史,也很理解对方,因为如果崔凝不是自己亲闺女,他也绝不会把秘事集拿出来。不过,他现在满溢的父爱无处安放,一心想帮闺女,可惜一时找不到什么理由去说服对方,只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就不信胡御史还能喊人把他扔出去。

    相对无言,胡御史也不急不躁。

    崔道郁捧起杯子喝了口茶,眼巴巴瞅着胡御史,“真是正事。”

    僵持半晌。

    胡御史冷声问,“你是想打听谁的事?”

    崔道郁小声道,“符相。”

    “是他?”胡御史立刻想到崔凝和最近监察司的案子,倾身压低声音难掩激动地问,“是不是监察司在查他?”

    崔道郁猛地向后撤身,“不是!”

    嘴上虽极力否认,但肢体反应完全出卖了他。

    胡御史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冷哼,“我就知道他身上必有事。”

    崔道郁不确定崔凝查符危是什么原因,担心会被人泄露,他相信胡御史的人品和能力,这才舍易求难,上门来求,所以即便被识破也没那么慌张。

    胡御史道,“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有条件,我必须参与。”

    此时若是旁人,说不定会先扯个理由把东西哄骗到手再说,偏偏崔道郁不是那样的人,“这我做不了主。”

    “那伱回去问啊。”

    “这……”崔道泄气,皱眉揣手,满脸为难,“胡大人,不是我不想问,我这不也是偷偷过来找你嘛!我还专门乘了一架没有徽记的马车,生怕被人知道。再说您若是拿出秘事集,怎么不算是参与呢?崔某拿崔家列祖列宗发誓,绝不拿您的秘事集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您就借我两天?”

    见胡御史没有立刻反对,又立刻坐直身子,“一天!一天也行!”

    大多数人都不会讨厌崔道郁这种心思至纯的君子,胡御史也不例外,这样一个人拿列祖列宗发誓,他相信但还是拒绝了,“我不能给你。”

    这是御史的操守。

    哪怕来时已经做好求不到的心理准备,崔道郁还是不免失望。

    胡御史此人,拿钱砸不动,也不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一套,崔道郁一开始说要买,纯粹是听见他家人的话想着帮上一把,这会子若是再说钱的事,一准要被他拿棍棒轰出去。

    崔道郁叹了一声,正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忽听胡御史道,“不过,我这里有個东西或许有用。”

    “哦?”崔道郁顿时来了精神。

    胡御史起身走到墙角,搬开地上盆栽腊梅,从后头墙缝里掏了半晌,取出一只指节大小的破旧竹筒递给他,“此物是我很久之前偶然间得到。”

    崔道郁带着疑惑小心打开,取出里面一张细长纸条,看见上面的字,登时双目圆睁。

    ——“符九丘在江淮,查其踪迹”。

    “符、符九丘?!”崔道郁懵了片刻,旋即低声惊呼,“他不是二十年前就已经战死在东硖石谷?!您何时从何处得来此物?”

    胡御史想到当年之事,显得越发沧桑,“这是我十四年前在淮南道山阳县任县令时意外截获。”

    按照时间来算,那时候符九丘应该已经死六年了,怎么还会有人暗中查他的踪迹?

    崔道郁压低声音惊呼,“符九丘没死?!”

    胡御史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写这封信的人应该是知晓什么内情。”

    崔道郁半晌才回神,“你怀疑当年符相……”

    胡御史睨着他,声音低到几乎只有气声,“当年东硖石谷之战疑点颇多,他却趁此时机凭献策之功扶摇直上,符九丘未死却不现身,难道不值得怀疑?”

    符危出身普通,凭一身本事位极人臣,因此在布衣寒门中颇有威望,胡御史在得到这份密信之前亦十分敬服他。

    人人都道胡御史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软硬不吃,实际上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被形势所迫。

    他当年是如崔道郁般的纯直君子,不同的是,他不似崔道郁天真,他出身底层,看遍世间冷暖黑暗,心中仍存光明,一心想要做个正直的好官。

    步入官场后,因能力出众,他很快便脱颖而出,争取到了一个极为不错的外放之地,在任上政绩突出。

    如无意外,他在外升任成州府官员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就在他任期即将结束时,恰好查到一帮水匪的线索。

    倘若能解决祸患不仅利民,于他自己而言也是一桩功绩,于是他动用了一切能够支配的力量,查案布局月余,成功端了匪窝。

    当时水匪拼死反抗,战况很是激烈,几个头目都死于乱箭之中。

    事情到了这里应是完美了结,可是万万没有想,他扫尾时搜查匪寨,在首领的床榻暗格中意外发现这卷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