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人心仅一寸，日夜风波起

    按照翰国习俗，新妇进门第二天需给婆婆奉茶。

    但傲如云的生母已过世，大将军也没有续絃，所以时辰一到，我就被傲家嬤嬤领着到了傲家祠堂，给傲如云生母的牌位奉茶。

    逝者为大，更何况是难產而亡的苦命女人，想必走的时候极为艰难，心中还充满了对新生儿的依依不捨。

    就算对傲家有再大的敌意，面对这婆婆，我是没有半点瞧不起的意思。

    听闻她生前贤良淑德，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大将军文采不好，但傲家名字却取得清雅，想必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怀抱着尊敬的心，我恭敬地奉上了这杯新妇茶。但愿她在天之灵能看在我们同是女性，让我未来的日子顺遂一些。

    我这才刚踏出祠堂，就看见了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男孩生得眉清目秀，高鼻小嘴，但那挺拔的鼻樑倒是与傲如云有几分相似，只是端正了不少，活脱脱就是一个清秀小公子。

    他大概就是傲如风了。

    「你是如风吧？」我略为弯腰问道。

    这小孩生得虽漂亮，但脸上却有种桀驁不驯的气节。

    只见他一脸不甘愿，略为敷衍行礼道：「贵和郡主。」

    四下都有下人在，我不好当眾发难，便露出了柔和的微笑道：「我们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礼，就唤我大嫂吧！」

    「大嫂...早安。」他还是一脸不情愿。

    或许是他长得好看，就算看得出来他不怎么喜欢我，还是觉得这张稚趣的小脸，配上还没变声的声线，有些可爱。

    「如风，早安。」

    但才刚问完好，如风马上就向我发难了。

    「你..大嫂为何不喜大哥？」只见他高抬着头，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问道。

    他不会是傲家派来给我下马威的吧？

    我想了一下，应该不可能。派这么一个小孩来找碴，有点脑袋的人都做不出来。

    他兴许是听见了嘴碎下人在谈论昨夜之事，沉不住气，自己来给我找晦气的。

    不等我回答，他就气鼓鼓地拍着自己那孩童的胸膛道：「我跟你打！如果我打赢了，今晚大哥就睡你房里。不...是以后都睡你房里！」

    啊？

    「兵器任由你选！反正我是不会输的！」如风高傲道。

    一个还没我高的毛头小子，这么有底气，看得我有点想笑。

    但人家可是斗意满满，我若是笑了，也太不给面子，只能死命捏自己大腿忍住笑意。

    突然见，一个碗大的拳头槌在了如风的头上，痛得他哇哇大叫。

    「你这小子胆子不小啊？一大早来欺负我媳妇？」傲如云怒目瞪着如风，挥动着拳头喝斥道。

    如风用手摸着头，双眼泛泪不服气道：「我..我这是给大哥出气！」

    话刚说完，傲如云就伸手揪住了如风的耳朵道：「你个鬍子都还没长的嫩小子，你大哥需要你帮？去给我把手洗乾净，带上如霜出来吃早膳！」

    如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红着眼眶想走，但走没两步，又被傲如云按着头给押了回来。

    知道自己大哥是什么意思，如风委屈低头道：「大嫂对不起。」

    「没事，就是小孩子，闹着玩的。」我忙缓颊道，不然他真哭了怎么办。

    如风一走远，傲如云再次露出了招牌傻笑道：「这孩子两岁就没了娘，以后媳妇还得担待着点。」

    这话一说，我似乎明白为什么昨晚他会甘愿吞下那口气了。

    他是希望我给他在家带弟妹。

    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若把如风交给我来带，传扬出去日后坊间个个都知道傲如风背后有齐渊王撑着，可是把我的身分用到极致。

    但他不知道我手上还有杀手鐧。

    我柔顺点了点头，缓缓道：「傲家长年没有女人操持，难为大将军与郎君了。日后妾身自会多用点心，给郎君院子里多添些人手来分忧。」

    没想到吧？我不是奔着一心人来的，带孩子这种事，到时候纳几个听话有耐心的妾室进来，自然不用我去当褓姆。

    傲如云听了，略略将头一歪，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看看他那傻样，一听见我愿意给他纳妾，怕不是心里都乐开花了吧！不过也是，新婚第一天就表示愿意接纳妾室的正妻，想必我也是第一个了。这么大度的媳妇入门，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丑媳妇见公公】

    在饭桌上，我用馀光偷偷打量着大将军。

    他虽发梢鬓白，但神清气爽，双眼依旧炯炯有神，就连说话也是声如洪鐘，果然有着大将之风。

    但最令我惊艷的，却是傲家么妹，傲如霜。

    她肤白胜雪，双颊嫣红。淡淡娥眉刚刚好围绕着她小巧的眉骨生长着，一根肉眼可见的杂毛都没有，将她铜铃般的大圆眼衬托得格外水灵。

    小巧的鼻子下面是张秀气的小嘴，轻轻一笑时，面颊上的梨窝能让人捨不得离开目光。就算有再多烦恼的人，一见这张脸，怕不是心中阴霾也会半点不剩。

    还不到十岁就有这般花容月貌，等她长大了，不知会让多少人晕头转向。

    本以为大将军会针对昨晚的事向我发难，殊不知饭都要吃完了，他却一直客客气气的，像是根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家中膳食向来没有讲究，郡主若是不习惯，日后随意去厨房交代便是，无须客气。」大将军慷慨道。

    他这话或许还真不是客气。向来吃惯汤羹早膳的我，看见满桌子包子馒头大饼油条的，确实没什么胃口。但嫁鸡随鸡，我还是看着捡了几样吃，也算是顾全了他们的面子。

    「大将军客气了，儿媳就跟着大家吃，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客气回话道。

    这时大将军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责备道：「家里哪来的大将军？」

    听出他的意思，我识相改口道：「是的，爹..」

    他这才露出了开心的表情道：「欸！多吃点，多吃点！」

    看来他应该是不会在饭桌上为难我了。

    静下心来认真进食，但菜不合胃口，实在是没办法多吃。

    我留意到如风一直在给如霜夹菜，像是她没手似的。看他那上心样，巴不得能一汤匙一汤匙餵进如霜嘴里。

    就连傲如云，也把油条剥成小块，送到如霜盘子上。

    看来这小妹妹，挺得宠啊！

    但这也能理解。我从小也是在哥哥们的呵护下长大的，再说了，如果我自己有个妹妹长得跟如霜一样水灵，怕也是会往死里宠。

    忍不住，我怀念起幼时被一群哥哥们争相疼爱的昔日。

    那时候的我哪里会知道，以后我会惨死他乡，身边连个可怜我的人都没有呢？

    或许是我看太久了，如霜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哥二哥哥别只顾着如霜，也照顾郡主嫂嫂才是。」

    她不光长得人比花娇，就连说话声音也是柔细好听，像风铃似的。

    只是这叠字，这话的字里行间，怎么就让我感觉不太舒服呢？

    如风早上刚因为我闹得不开心，没好气道：「大嫂是个大人，哪需要我照顾？」

    刚说完，像赌气般又夹了几个包子给如霜。

    如霜闪烁着长长的睫毛，用纤细的小手夹了一个盘中包子，递到我面前道：「如霜自小体弱，二哥哥照顾惯了，郡主嫂嫂别见笑。这个让郡主嫂嫂吃吧！如霜吃不了这么多。」

    见如风一副想吃了我的表情，我识相道：「这是如风特地给你的，大嫂我自己再夹就是，你就安心吃吧。」

    收回了手，如霜一脸委屈道：「都是如霜不好...其实平日里如霜为避寒风，都是在屋里早膳的。只是郡主嫂嫂第一天进门，如霜寻思也要来打招呼，二哥哥这才会特意照拂的。」

    我算是听出来她哪里不对劲了。

    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这话中有话的姿态，傲如霜原来是个极品绿茶啊！

    看来我进门，还得劳烦你拖着病体出来吹冷风是吗？大可不必。

    但大将军还在呢！眼下我要是直接懟回去，不是成了小心眼吗？我乾脆假装没听出来，温柔微笑应对。

    行！傲家两个小孩，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但这些小手段，在我面前可行不通。

    【都交给我管】

    坐在书房中，我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账本，有些傻眼看向傲家管事的下人。

    「这些...以后都归我管？」我指着账本，有些茫然。

    管事的下人恭敬道：「是的。大少爷是这么吩咐的。」

    我抓了抓头，质疑道：「这么多账，之前都是谁在管？」

    「大夫人撒手后，一开始是大少爷在管，后来大少爷开始跟着将军出征，小的就暂时领下了这差事，每半年回报一次给大少爷。」

    双眼一瞇，我似乎懂得这是啥操作了。

    乍一看这是把家底交到我手里，但傲如云已经征战多年，眼前的兴许就是一团烂账。他这是要等着我搞不定，好有把柄拿捏我吗？

    但我带来的嫁妆这么多，补平些亏空这还不简单？

    不！他就是要我这么做。东墙补西墙，时间一长，哪些是我的嫁妆就再也分不清了。

    到时候我除了郡主地位，别的什么都没有，还不得任由傲家拿捏？

    果不其然，傲如云就是这么刚好，绕到了书房里。我看他一定是算好时间来看我反应的。

    「大少爷！」管事下人恭敬道。

    「干啥呢？」傲如云又是满脸憨笑，看似悠间得很。

    下人回应道：「正在按照大少爷的吩咐，账本已经全数转交至少夫人手里。」

    傲如云一脸喜憨，问我道：「媳妇，管过账没？」

    可惜他要失望了。

    我柔顺点头道：「在王府时也曾跟着母妃了解过一二，只是略懂，尚未精通。」

    「不要有压力，这些数字对咱家来说也不是很重要，赔光了都不打紧，咱还有俸禄。有兴趣就多管些，没兴趣摆着也无妨。」看他说得云淡风轻，要是我真赔光了，还不知道他要怎么为难我。

    我略为翻了一翻，惊讶这傲家名下竟然有这么多產业？

    除了一般店铺，还有酒楼当铺，银楼钱庄。我粗估这些可比我的嫁妆值钱多了，稍有差池，就算是折了我大半嫁妆，也未必够赔的。

    「万万不可啊！这么大笔產业，妾身自问没这个本事。要不，还是交还给管事，郎君你说可好？」我忙建议道。

    傲如云也没逼迫我，只道：「媳妇你就自己看着办，想让管事的帮着也行，要另外雇人也罢，以后我也不过问了。」

    我摇了摇头道：「那怎么可以？还是照旧，每半年跟郎君匯报一次。」

    突然，傲如云收起了笑意。他的眼睛在不笑时看起来有些兇狠，只是这次眼中还掺杂了些我没看懂的情绪。

    他靠近了一步。

    这种压迫感，让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些许。

    「至于你的嫁妆，别让管事的经手。看你要让你丫环帮忙还是另外雇人都可以。」傲如云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想我有机会用嫁妆来填烂账？

    在他走后，我静下心来想清楚，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傲家如今只有我一个女主人，小亏损什么的我若想压下来，易如反掌。

    除非我真有本事把这些產业都赔光，不然他想用理财不力这个理由来打压我并不容易。但这么多钱若真赔光了，傲家也会元气大伤，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吧？

    细细看了账本，是更加疑惑了。账面条理分明，笔笔清楚，哪怕是什么都不管，再过几年也未必会赔钱。

    难不成这些都是故弄玄虚，好让我没空间去留意他的后招？不过就是一个武将的内院，需要搞这么复杂吗？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这后招已经在前院等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