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女人

    回到冈部先生家后，我静静地走进小雄的房间。一打开门，只见上白班的金太太张着双臂，膝盖微弯，满头大汗地与小雄玩着类似『你抓我，我抓你』的游戏。

    「蒨姐姐！」小雄一看到我，便兴奋地从桌上飞扑过来。

    「等等！小雄！啊~」我衝上前，还好抓住了他。

    「雅蒨啊~还好你来了……真是累死我了。」

    「您还好吗？金太太？」

    「唉……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要陪一个小兔崽子玩，没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不会啦~我觉得金太太越来越年轻了。」我扶着金太太的背，让她坐下来喘口气。

    「年轻真好！好啦！小雄的点心我放在桌上，也有你的份喔~」

    「嗯……我不用了啦~」

    「唉唷！阿姨就心疼你啊！美穗告诉我，你被先生惩罚，不能到餐厅吃饭。我就担心没人用饭给你吃，所以才特地多买了一份甜点给你。你就收下，不要推託了。照顾这孩子很累的！」

    「我……嗯……好的……谢谢您……」

    金太太离开后，我就带着小雄吃点心、看书、画画，并且在吃晚餐前帮他洗了个热水澡。

    「小雄乖，姐姐现在帮你换上一套新的浴衣。」

    「蒨姐姐今天会跟我们一起吃饭饭吗？」

    「嗯……今天可能不能陪小雄一起吃，小雄就乖乖地跟多桑一起吃饭，好吗？」

    「可是多桑都不爱说话，也不会笑……」

    「那小雄就跟多桑聊天啊！只要听到小雄的声音，相信多桑会很开心的。」

    「那蒨姐姐为什么不过来？」

    「蒨姐姐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做，就没办法跟你们一起用餐了。来~小雄乖~姐姐带你到和室。」

    我牵着小雄的手，走进了前方的和室。我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发现先生已坐在里面。他翻阅着书籍，桌前摆着两副碗筷，一副他的，一副小雄的。

    「冈部先生，小雄来了。」我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好，我知道了。」

    「小雄，进去吧~」

    把小雄送进房间时，我趁机瞥向冈部先生，原以为他会礼貌性地向我点头，然而，他只是慢慢地把书本放下，举起筷子，准备用餐……

    回到房间后不久，美穗就将我的晚餐端来了。

    「雅蒨，你的晚餐。吃完后把小桌子端到餐厅就可以了!」

    「美穗，谢谢你喔!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餐厅吃饭……」

    「会啦！唉……你也真衰……才刚来就被韩湘芸视为眼中钉。」

    「我也很不想这样……」

    「其实讲白一点，韩湘芸会讨厌你，就是因为冈部先生。家里有这么多的佣人，冈部先生对你的态度就是不一样。以前，在你还没有来我们家工作的时候，韩湘芸的地位如日中天，跋扈得不得了呢！甚至有人说，韩湘芸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冈部夫人呢！」

    「可是韩湘芸不是有男朋友吗？」

    「唉唷！谁知道啊！搞不好根本没有这个男朋友！」美穗俏皮地翻了个白眼。

    「嗯……美穗，你刚说……成为下一个冈部夫人……是什么意思啊？」

    「讲到冈部夫人，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不能在冈部先生面前提起这个话题。我是有听说啦……冈部夫人好像生下小雄少爷后，就跟别人跑了，所以先生才一直不想提起这件事情。」

    「还是说，冈部夫人已经往生了……她的逝世，让先生痛不欲生……」

    「可是，如果她往生的话，家里应该有摆放她的遗照啊！但是，从来没有人看过。」

    「这样啊……」

    「总之，雅蒨，你千万不要在先生面前提起夫人的事，否则又惹得先生不高兴了！」

    「嗯！我知道！你先去忙吧！等等我吃完后，会把桌子端到餐厅的。」

    「好，那麻烦你了！」

    美穗离开后，我独自吃着饭。虽然不是深夜，但周围的空气依旧静止的诡异。突然间……

    「呜呜呜……呜呜呜……救我……」

    我心一颤，这声音怎么又来了……

    「呜呜呜……救我……」

    我打开门，环顾四周。比起那一晚，虽然多了些许灯光，但是走廊仍然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是如此清脆。

    「到底是什么声音？」

    我越想越害怕，因此决定到户外一探究竟。我拿起手电筒，偷偷地走到了外面。由于我的房间在屋子的最尾端，因此，我必须绕到房屋的后方。我小心地踏着石砖，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奇怪……这里很空啊！连树木都只剩下几条枯枝……根本就不是老温说的那样，什么风摩擦树叶的声音！还是说……有流浪猫在这边？不会吧……可是我刚明明有听到人的声音啊！」

    我低下头，用手电筒照着斑驳的墙砖。除了几隻蚂蚁在爬，也没发现其他动物的踪跡。正当我准备放弃时，抬头一看，那间令小雄害怕的仓库，就默默地佇立在我眼前。

    「这不是……存放先生机密文件的仓库吗？」

    我好奇地走向前，小心地拨开挡在仓库门前的杂草。

    「唉唷！好刺！」

    一不小心，我的手掌就被夹杂在芒草堆中的荆棘给划破了。我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掌心，热腾腾的血液从中涌出，滴上了我的裙子。

    「天啊！流血了！」

    我拿出纸巾，简单地替自己止血。之后，我继续向那扇门走去。走近一看，发现仓库的门早已被沉重的铁鍊给栓住。窗户的木框也有些许腐烂，为了防止其坠下，周遭用了好几根铁钉固定，玻璃窗面也被黑色胶带完全地封死。

    「难道是……？」

    当我准备触摸铁鍊时，突然，后方伸出了一隻手，紧紧地抓着我！

    「啊……冈部先生……」

    「雅蒨小姐一个人在这边做什么！」

    「冈部先生……先生……对不起……我……」

    「难道雅蒨小姐不知道这间仓库是禁区吗？！老温一开始没有跟你说吗？！」

    「有、有的。老温有跟我说。」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你在这边？！为什么雅蒨小姐老是要做出惹我生气的事情呢！！」先生咬牙切齿地盯着我，强而有力的手腕，牢牢地抓住了我受伤的那隻手。

    「冈部先生对不起，因为、因为……在某天夜里，我准备就寝时，我听见了女人的哭声，还有求救声……」

    「你、你说什么？你听见女人的哭喊声？」先生的语气逐渐缓和下来。

    「对、对……我有跟老温讲，但是老温说那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然而，我来到后院却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才会怀疑声音是从仓库传来的……」

    「雅蒨小姐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什么女人的声音！一定是雅蒨小姐听错了！」

    「但是，我刚刚吃晚餐时，又在房间里听到了。我……我……我觉得很不安……」

    「对不起，让雅蒨小姐无法安稳入睡，是我的过错。我会请老温帮你换个房间，赶快回去吧！」

    「冈部先生，我确实有听到声音，那是女人的哭声！」

    「你说的声音，以前也有人听到。后来我派人去调查，发现是野外动物的叫声。那种动物的叫声，很像人类，因此容易让人误会，或是產生恐惧。请雅蒨小姐不要多想，赶快回去休息吧。」

    「但是、但是……我不这么觉得……」

    这时，冈部先生低头看了看我的手掌，他轻柔地触碰着，手指也沾上了鲜血。

    「雅蒨小姐，你的手掌被划伤了！」

    「因为我想要把杂草拨开，结果却被荆棘刺伤。我没什么事，回去擦擦药就行了！」我笑了笑，想要把手掌收回，然而，先生依旧握着我的手。

    「我带你去擦药吧！」

    我还来不及回话，先生就牵着我的手走回了屋内。

    「先生，真的没有关係，我可以自己来。」

    「坐着吧！」

    「嗯。」眼看先生心意已决，我也无法辩驳，只得乖乖坐下。

    「来，我看看伤口。」

    我伸出了手，摊开了掌心，鲜血的渲染，使我的手掌宛如一片枫叶。

    「只有一道伤口，没有什么。」

    「雅蒨小姐，你知道吗？光是一道伤口，便能让我愧疚许久。我不希望为我工作的你们受到伤害，身为雇主，我应当好好保护你们。」先生一边说道，一边拿出一瓶酒精。

    「冈部先生……」

    「怎么了吗？雅蒨小姐？」

    「对、对不起。」

    「没事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刚的举动，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我被吓到是因为……因为那里很黑，再加上冈部先生突然出现，我才会……」

    这时，先生将我的手翻了过来，温柔地抚着我的手背。

    「看看你，现在还在颤抖。」

    「我真的没事啦!等等擦个药，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那你忍耐一下，这会有点痛。」

    先生用酒精将棉布沾湿后，便开始替我消毒伤口。

    「嘶……还真有点痛……」

    「皮肉伤的痛，都不算痛，心里的痛，才是真正的痛。」

    「先生怎么会突然这样说呢?」

    「没事，我很高兴雅蒨小姐从未经歷过心痛的时候。因为心痛，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被治癒的。有时候它会随着时间淡去，或者，一直留在心里隐隐作痛。」

    「嗯……请问先生有什么心事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帮您分担。」

    先生温和的眼神，使我害羞地将头瞥向了别处，突然……

    「嘶!啊!好痛!」

    「真是的!雅蒨小姐刚刚还那么有气质，没想到擦个碘酒后，嘴巴张得比谁都大!」

    「没有啦!是因为这碘酒真的很刺激皮肤，我才会……」

    我话还没说完，冈部先生便笑了起来。看着先生收起平日严肃的模样，露出难得的笑容时，我也被逗乐了!我好喜欢现在的先生，希望以后我们也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