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起初,她还为自己后怕。 李重骏和王妃的恩怨最终闹大了。要是宫里的陛下娘娘怪罪下来,她肯定是第一个替罪羊。 但很快,她便听闻不止一个言官上奏,御史台几乎人人有份,除了指责魏王樊楼闹事,德行有亏,更是翻起旧账,追溯到了他在凉州的种种荒唐行径,弹劾他“倡优之技,昼夜不息;狗马之娱,盘游无度”。 绥绥这时才隐隐觉出了不对。 这些御史,似乎不仅是看不过李重骏的放纵举止,倒像是被谁指使,有意为之。 李重骏害不害怕绥绥不知道,她自己可是要吓死了,那些流言来势汹汹,她想逃走,可翠翘,阿武,小玉,一个个都是牵挂。 绥绥好愁,几天睡不着觉。 转眼,长安便下了第一场雪。那个下雪的黄昏,绥绥发觉一只睡在熏笼上的狮子猫不见了。那小猫是小玉看管,一向乖顺,绥绥只得拉着小玉去找,不知怎么绕到了假山上观渡亭。 在那里,她遇到了王妃。 亭内半卷帘栊,瑞脑消金,王妃很有闲情逸致,笼着四五只火盆,看侍儿扫雪烹茶。 现在魏王府内都人心惶惶,王妃却在赏雪。 绥绥在山下见到了,羡慕得了不得。到底是五姓的贵女,几百年皇权轮回,王朝更替,可五姓,终究是五姓。 就算将来李重骏倒了大霉,杨家的女儿却未必会受连累,大不了回娘家做寡妇。 绥绥才被迫得罪了王妃,本想蹑手蹑脚地走掉,却忽然见一个侍儿打伞跑下台阶,到了她跟前:“姑娘留步,我们娘娘唤姑娘去一趟。” 绥绥如临大祸,也只得随侍儿上了亭子。 王妃见了她,微笑道:“你可知,我因何找了你来?” 绥绥心里一惊,赶忙跪在地上叫冤:“娘娘恕罪,之前娘娘待奴婢一番好意,却叫殿下误会,奴婢该死!可那实在不是奴婢有意——” 王妃顿了一下,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绥绥愈发慌乱,忙发誓道:“奴婢绝没有蓄意勾引殿下,当着青天白日,奴婢敢赌咒,对娘娘只有敬重,从未存过半分不敬之心——” “看你,想到哪里去了。”王妃劝慰似的说,“快起来吧,我叫你来,不过看这大寒天气,叫你喝杯热茶来罢了。” 她甚至亲手扶了绥绥起身,声音轻得仿佛叹息, “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我都知道,那些事……怪不得你。” 她还说:“男人么……都是如此。” 听这语气,倒像已经对李重骏失望了。 绥绥不免想起了那天,看到王妃在花园里悄悄流泪。那时她是哀怨是悲伤,可现在,她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似乎已经死了心。 李重骏的心可真狠啊,对不喜欢的女人,一点脸面都不给,哪怕是他的妻子,哪怕是杨氏的女儿。 要是他哪天看她不顺眼了,又有谁能救她呢。 绥绥叹了口气,再看向王妃,她却已经叫侍女点了一杯滚烫的雀舌茶,送到了她眼前。 茶汤碧波轻浮,她的心不由得忽然动了一动。 那天真冷啊,可是茶很热,亭外飞着鹅毛大雪,王妃又闲闲问起了凉州的大雪。 不过这一次,绥绥没再那么少言寡语。 她看着王妃的脸色,讨好地说起了梦里的关山。 和王妃说话,可比和李重骏说话快乐多了。李重骏总是露出那种不屑的神色,王妃娘娘就不会。 她永远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微笑。听绥绥说到石窟的墙壁上画着飞天神女,就像她一样纤细秀美,她笑起来,头一回能看见一点洁白的贝齿,但还是柔和又端庄。 绥绥也打心底里高兴。 毕竟,她难得有机会说起凉州,说起她的童年。 这些东西,李重骏从来不感兴趣。 他满肚子坏水,无数弯弯绕绕,哪里容得下那些恢宏的雪山,寒鸦,孤烟……哪里像王妃娘娘,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什么都接受,似乎什么都懂得。 那天日头落下去的时候,王妃说:“你虽是殿下跟前人,论年纪,倒同我妹妹相仿。我一个人长日无聊,总没什么事做,你若闲了,来陪我说说话倒使得。” 不管王妃有没有别的心思,绥绥觉得,她是真的挺寂寞的。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法儿拒绝。 而且她想,王妃总归是王府名义上的当家主母,又是弘农杨氏的女儿,她只要小心一点儿,谨慎一点儿,和王妃关系好些,总没有坏处。 绥绥告别王妃下了山,却见小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她以为小玉在为她担心,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 从此绥绥偷溜去找王妃,王妃那里总是有好多点心吃,不仅味美,王妃还很体谅她,总是自己先吃一点儿,再给绥绥。 唯一的不好,就是王妃娘娘的点心太补了。 经常是益母,姜汁,红枣,燕窝……吃得绥绥脸颊红扑扑的,胸脯都大了两圈。 第四十五章 梦见 腊月的头一天,李重骏被皇帝在早朝上斥责一番,然后关了禁闭。陛下还派了内监来看着他,让他在魏王府反省,连宫里的新年筵席都不准出席。 杨将军更惨,直接给打发到南方做都护去了。 虽然官也不小,可杨氏世世代代生活在北方,在南边无甚势力,过得当然不会有长安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