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离落

    今年的春雨，下得特别烦人，几乎一两个月来，没有三天好天气！

    春天的雨多，对万生万物会有很大的好处。可这鬼天气，却总是让人出行特别困难。远离农耕的人们，似乎对春雨，不怀太多的好感。春天的雨多，天气就会变得阴冷，正应了那句俗语“春寒雨欲落”这整个春天里，总让人感觉阴凉冰冷。

    偶和朋友路过公园，看到满园的桃花开了。于是，心里便有了几分暧意。那一片片粉红色的桃花在雨里，在风中，远远望去，已然觉得这个阴晦的春天，骤然开朗，似乎暖暖的阳光就要拨开云层，照到你的心里来。

    是啊，桃花开了，心也美了，人也感觉幸福了。在这小小的城市里，又迎来了一个花开的季节。虽然还是小雨纷纷，却很想走进去看看。但朋友说他没空，所以就开着车这样离开了。然而，远远的春意依然透过车窗，让我不断地扭头回望。这桃花，开得真美！

    想起崔护题都城南庄的诗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想想去岁今年，还真有点“人面桃花”的感觉。这一年半载之间，总有些物是人非。虽是春风几度，却不见故人依旧。往事风雨飘摇中，人老了，思想钙化了，不见成就，只留下两手空空，一把胡子，岁月在鬓角的白发间渐渐老去。

    中国的文人们喜欢梅花，但似乎并不太喜欢桃花。所以不管是诗人还是画家，都是以梅花为题，画梅写骨；对桃花的柔媚，总是不屑一顾，这其中，多半是中国人的变迁和苦难太多，人们更多地喜欢一种节气吧。虽然这样，但崔护这首“人面桃花”的诗，却写得极好，相当有那点人情味。据说，这其中还有一段崔护和绛娘的“桃花缘”呢！

    话说诗人读书读得闲闷，出去踏春。当他走到一处桃花柴门小院之时，遇见一位才情女子。因彼此相互怜爱，于是伫足面对，侃侃而谈，直到黄昏落日时才分手。过年，诗人又来到此处，只见桃花依旧，却不见那位才情女子。当时诗人一个人长立痛惜，题写下此诗之后，怅然离去。——这是一个美丽悲情的传说！

    当然，这个美丽悲情的传说之后，还有一个幸福的结局。据说崔护题诗之后，过了几天又来到这个地方，却听说那女子已死。其父说：自崔护题诗走后，那女子回家看到，以为错了相见的机会，终一病不起。崔护听了大恸，跑进房里大声呼唤。那女子听得呼唤，竟坐了起来，从黄泉路上赶回，终和诗人结为夫妻。

    中国老百姓喜欢悲剧开头喜剧结尾，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传说。然而，这种喜剧的结尾却破坏了这首桃花诗的意境美，把“去年今日”和“人面桃花”给搅和了，终于让人没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按理，这种怅然若失相当美好，可是中国老百姓却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更加美好。

    所以，是这首“人面桃花”诗，让我几天后又来到这个公园。想好好地再观赏一下这片桃花，也想着是否能遇上那个“去年今日”的故事。

    这天中午，我带着相机又来到公园。一来，想认认真真地拍几张照片；二来，顺便溜达溜达，排遣一下春雨带来的郁闷；三来，此处也有一段我过往的情怀。然而，此时的雨依然还在飘着，小小的，小小的飘着在公园里，不但处处桃花竞放，还有朵朵茶花鲜红，一簇簇一团团交相辉映，美不胜收。远处的高楼大厦，近处的小桥流水，和那诗情画意之间，一种城市的亲近、清美之感油然心头。

    我当然也曾有过“人面桃花”的过去。但那人面自然是不会再来，只留下“桃花依旧笑春风”！所以此时此刻我的心境，是诗人悲情的怅然。虽然桃花开了，给人以春的暖意，然而故人却不在了。那一缕缕春风一丝丝春雨，又怎能拂去那一怀怅然若失的心境呢？

    粉红的桃花总是让人想起爱情。在中国古代的传统婚姻中，那是禁锢的。人们一旦想起桃花，就会想起男女之间的私情，因此在当时似乎有点不雅，这是封建社会的一种不好风节。所以当我们又回到唐朝，同样我们会想起刘禹锡的桃花诗来，那是别有一番排斥之感的桃花诗！

    刘禹锡前后十四年写过两首桃花诗，一首是游玄都关，另一首则是再游玄都关！先说这首再游玄都关吧：“百亩田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刘禹锡总把他的敌对政客，视为“种桃道士”在他心中，桃花是那些腐败政客遗留下来的产物，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足见他对桃花的反感。

    此诗是刘禹锡被贬十四年之后，重回京都任职，再游玄都关时所写的。因为再游玄都关，之前的桃花不见一树，想起了十四年前写桃花诗讽刺权贵被贬，今日重游，自然就有“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的得意之句。而此前的游玄都关诗里他写道：“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别后栽。”刘禹锡因写这首“桃花诗”讽刺权贵而被贬，一落十四年。但他却是乐观的，所以他才会卷土重来，才会有机会重写再游玄都关。仍旧以桃花讽刺政敌，可见当时的桃花在诗人眼中，总是不被看好！

    其实人生总有无尽的起落和怅失，所以我们才会想起桃花的离落。在这满园春色里，一水向东，总有桃花随水而去。这其中的流逝，不是一个“桃花依旧笑春风”能够挽留的。逝者固然逝矣，然而桃花却还是要开的，春风依旧会来的。或许我们此生中的一个人可能在一个地方永不再来，但春天还是依旧的。只是桃花或许会或有或无，或多或少罢了。

    崔护以桃花写人生不遇，让人深有怀想，更让人觉得“人面桃花”、“去年今日”的有所不同。人生许多好景好风光，好境遇，如若不珍惜，转眼间就会是“去年今日，人面桃花”了。我又何尝不是呢

    而刘禹锡以桃花写青光难再，让人深感诙谐，更让人觉得“菜花桃花”、“刘郎道士”的世事无常。人生虽有好景好风光，好境遇，如过份骄奢，转眼间就如那“菜花桃花”“刘郎道士”矣。我所见过的很多人又何尝不是呢

    不管是远处还是近处，处处都是桃花粉艳。然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我一个人在公园里走着，想起这二十多年来，看到这城市的欣欣向荣。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洼地，杂草从生；现如今，却是满眼桃花，无数高楼。这二十多年来，春天依旧，可是有人成功了，有人却失败了；有人生了，有人却死了。这一路的凡尘锁事，如同那桃花开落只是春风依旧！

    这其中，不管是崔护还是刘禹锡，都已然是江山故人了。当然，几十年的转眼间，我也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一个毛头小子的父亲。江山也不依旧了，人也故老了；桃花却是新种的；春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刮起的

    只是感叹，今年的春雨，确实下得有些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