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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意犯上 第26节

    颜喻钳着林痕的下巴晃了晃,不解又好笑道:“你这蔫了大半天,就在思考这么个问题?”

    不是,林痕眸光颤了下,很慢地点头:“我想知道。”

    “暂时应该不会,”颜喻想了想道,他还挺喜欢林痕的,于是没再拐弯抹角,也算是给点让人安心的盼头,“放心,只要你听话,哪天就算不要你了,也不会伤害你和你母亲。”

    他觉得这是林痕最关心的。

    得到答案,林痕却没什么反应,只僵硬地点头,脸上的凝重有加深的趋势。

    颜喻莫名其妙,松手不再理人,承诺反正给出去了,林痕爱怎么想怎么想。

    不知是不是刻意的,林痕动作很慢。

    到系腰带,林痕直起腰,胸膛贴着颜喻的,手伸到后面将人环住,鼻尖触碰到几根轻盈的发丝,闻到熟悉的冷梅香,沁人心脾。

    腰带拉到身前,林痕垂眸,细致地系好。

    收拾完后,见人要走,林痕闷闷地喊了声“颜喻”,手勾住颜喻的袖摆。

    一而再再而三,颜喻都被林痕的不遵礼数给气习惯了。

    也怪他,第一次没将人震慑住,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倒把胆子给惯出来了。

    “又怎么了?”他问。

    “你去哪?”林痕问。

    “去膳厅吃饭,你不去?”

    “去……吃过饭呢,去哪?”林痕追问。

    “书房。”颜喻边说边往外走。

    林痕没再说话,跟着颜喻出房,吃过饭,尾巴似地跟着颜喻进了书房,颜喻坐下,瞥了眼埋头磨墨的人,心道林痕这态度转得也是够快的,昨天还控诉他试探人呢,今天就做得自然而然了。

    一连三天,林痕黏人黏得过分,除去上朝,其余时间恨不得一直和颜喻贴在一块。

    临近出发,颜喻空出点时间,来院中送人,他知林痕懂分寸,很多事不必摊在明面上说,见准备好了,就摆手让人离开。

    日薄西山,秋风再添几度悲凉,颜喻觉得冷,拢了拢衣裳准备回房。

    明明都走出十数步了,林痕又突然蹿回来,挡在颜喻面前,呼吸粗重凌乱,还是第一次这么不稳重。

    明显有话要说。

    可张了几次口,就是没能说出来。

    颜喻以为林痕担心他反悔或是从中使手段,道:“我既放你回去了,定然不会中途改变主意,也没那么多卑劣心思,放心便是。”

    林痕却是摇头,他抓住颜喻的手腕,力道很大,攥出几道白痕。

    他看向颜喻的脖颈,昨晚心慌,他又加深了那处吻痕,可它就像颜喻对他的态度一样,不在意也没有用。

    他想对颜喻说不要找别人,可他的身份终究无足轻重,也没有撑得住的立场。

    颜喻于他,是宠爱,是恩惠,他捧得慎重珍惜,可于颜喻而言只是简单的施舍,可以给他,同样也可以给别人。

    即使速去速回,也要近两个月的时间,等他回来,颜喻身边是不是就有别人了?

    那他呢?

    颜喻手腕被抓痛,他皱了皱眉,用眼神催促。

    林痕被逼到绝处,觉得自己就是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又没什么力气反抗改变,连嘶鸣都做不到。

    他踌躇再踌躇,最后只得压抑着繁杂磅礴的情绪,带着哀求小声地问:“颜喻,你等等我好吗?”

    第31章 “我还没有适应”

    颜喻刚回到书房程风就带了消息进来,他交给颜喻一封誊抄的信,交代:“大人,这是申时左右在城外刚截到的。”

    颜喻接过,打开,是江阳王写给江折的密信,不出所料,是一堆污言秽语。

    略过那些对自己的咒骂,其实没多少有用东西,颜喻扫了遍大概,扔到一边。

    “江阳王在封地可有什么动静?”他问。

    “没有,表面一切如常。”程风道,“只是我们的人目前只能在只能在阳城内走动,王府守备森严,没能安排人进去。”

    “我知道。”颜喻点头,“阳城那边再盯紧些,另外,转告容迟一声,看他有没有办法。”

    程风领命出去。

    书房重归寂静,颜喻拿起信纸又看了遍,要不是他派人把江折盯得死死的,也知道江棣的确有勇无才,他几乎要怀疑这是专门写来用来迷惑自己的了。

    江折身边的人是那天被毁了眼睛后安插过去的,为的就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没想到,正经作用没起到,反倒是让他知道了点别的事情。

    比如,林修溯写给林痕的威胁信。

    思及林痕,颜喻又想起那孩子欲言又止的难受样,还真是和预想的相反,毕竟,他原本以为林痕应该迫不及待地离开的,最起码不该是眉眼忧愁满是不舍。

    毕竟自己可是个“逼良为娼”的坏心权贵宇未岩。

    手腕还残留着轻微的不适感,颜喻低头,见握痕已经泛了红,内侧是昨晚留下的吻痕,压在淡青色的血管上,糜乱得很。

    他心中划过一丝异样,酸酸麻麻,是以前从没有感受过的。

    竟然来源于林痕,还真是奇怪。

    至于最后的那个问题,他直觉里面的含义不如表面简单,本来打算郑重回答一下的,可没想到,那孩子话都问出来了,偏偏又临阵脱逃,没敢听答案。

    也不知道到底在怕什么。

    颜喻挽起嘴角,无奈地笑了下,以前怎么不知道,林痕还有这样胆小的一面。

    ——

    半月后,临溯城北,林家别庄内。

    整院的落叶无人打理,堆积出深秋的萧瑟。

    明明才过正午,却冷清的好似深夜。

    林痕是第一次来这个别庄,他也是进了临溯才知道,当年自己前脚离开,林修溯后脚就将陆伏烟赶到了这里,再没有过问。

    不过也正好。

    林痕顺着暗卫的指引往前走,脚步越走越沉重,直至来到陆伏烟紧闭的房门前。

    木门并不精致,带着年久失修的凋零感,上面糊得油纸还很新,应该是颜喻之前派来的下人给换上的。

    林痕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向前,一路迫切想念,临到门前却变成了近乡情怯。

    他在门前站了好久。

    双腿开始发麻时,房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位年轻的侍女:“是林公子吗?夫人在睡觉,可要奴婢帮您叫醒?”

    林痕悬吊的心落下一点,暗中松了口气,道:“多谢,不必了。”

    由于多天的奔波,林痕声音变得沙哑疲惫,侍女有点担心,关心道:“夫人醒来还要好一会儿,公子可要先休息休息,大人早早吩咐过,奴婢已经收拾为公子收拾好了客房。”

    所谓的大人是谁,不言而喻。

    “不用,我进去看看母亲。“林痕谢过,深吸一口气走进房中。

    房中的摆设很是简陋,仔细说来,和他在宫中的住处也差不了多少。

    陆伏烟正躺在床上,睡容安静,眉心微蹙,灰白的发丝有些凌乱,一缕扫到耳前,触碰到眼尾深深的皱纹。

    林痕站在床头,呼吸放缓,有些出神。

    在他的记忆中有很多种陆伏烟的摸样,慈祥的,严厉的,疯狂的,又或是歇斯底里的,但最深刻的,是陆伏烟的睡颜。

    因为……

    床上突然传出声音,思绪被打断,林痕见陆伏烟有要醒来的迹象,下意识后退,往床幔后藏。

    和以往无数次一样。

    床幔厚重,只透过一丝微弱的光线,林痕看见陆伏烟模糊的面容,她颤巍巍睁开眼,目光在空荡安静的房间巡视一圈,随后似有所感地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痕儿……是你吗?”

    熟悉的声音,林痕手猛地握紧,攥动了床幔。

    他僵硬地松手,慢慢挪出来,对上陆伏烟由惊讶到不可置信的眸子。

    “娘……”他喊了一声,很轻,“你现在是认得我的,对不对?”

    对方当即落了泪。

    林痕无措,僵在原地。

    他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比如把人从床上扶起来,又比如抽出帕子帮忙擦泪,再或者,柔声劝慰一句,随便什么内容都好。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

    四年的别离当然不至于让母子亲情隔阂至此,而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

    陆伏烟来不及收拾眼泪,就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她腿是残的,用不上力,双臂也被连日的病痛耗尽了力气,于是,这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她也难如登天。

    一连失败两次,手臂因用力过度而不受控制地颤抖,陆伏烟额头爬满了冷汗,诡异的静默还在继续,就在她因自己的窘迫而无地自容时,一条手臂突然伸过来,托住后背。

    她借力倚靠在床头,也终于得以近距离看看四年未见的儿子。

    林痕紧抿双唇,睫毛低垂,并没有在看她,神情沉着安静,一如从前,只是轮廓更深刻了,有了大人的样子。

    陆伏烟呼吸变得急促,她颤抖着伸手,想摸摸林痕的脸,手还没触碰到,林痕就埋头往后缩,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试探的手因此僵在半空,又脱力地垂下,陆伏烟有些喘不过气来:“痕儿,娘现在认得你。”她说,近乎哀求。

    “我知道,娘,对不起。”林痕说着,下意识的防御反而更甚。

    林痕后退一步与陆伏烟拉开距离,他看着陆伏烟的眼,还是说:“对不起,我还没有适应。”

    陆伏烟眼眶又湿了,泪珠滚落,在爬满皱纹的脸上留下水痕。

    林痕沉默地看着,他与陆伏烟四年未见,可两人没有清醒相对的时间,又岂止短短四年。

    他爱这位母亲,同时也惧怕。

    凭心而论,陆伏烟没有生病的时候,是一个合格的,甚至是让世人羡慕的母亲,她宠着爱着自己,让自己短暂的儿时时光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