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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谁才是阿舟的姐姐

    安平坊,蔺宅,拂水苑。

    群青步下生风,身后跟着七八个小侍,悄无声息地穿过逶迤曲折的水廊。

    云雾居前,空青神情肃穆,抬头扫过小侍手中的漆案,他眼皮一撩,朝群青颔首。

    群青微微俯身,领着众人轻手轻脚地进入内室。

    与清雅古朴的外景不同,居室内纱幔低垂,极尽奢华。

    踏过柔软细腻的绒毯,群青在薄如蝉翼的牙雕玉兰缂丝曲屏前站定。

    他深深弯下腰,压低声音道:“公子。”

    云雾居的冰梅纹路窗半开,炽碎的朝霞透过檀色的金丝篾帘筛进屋内。

    蔺岑舟懒懒倚靠在窗下的紫玉珊瑚矮榻上阖目养神,白青正执着一把绢秀芙蓉团扇小心地为他扇风。

    蔺岑舟也才刚起,入秋以来,他整日里觉得乏困,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他抬手揉揉额角,淡声道:“进来吧。”

    身着青布衣的小侍手端托盘一字排开,群青挥手示意,右手数第一位立刻双手平举,躬身上前。

    群青跟着过去,伸手将盘中的衣衫抖落展开,对蔺岑舟恭敬道:

    “公子,这是今秋刚从苏南运过来的宋锦,上面的缕金云纹是请了苏云县最好的绣郎,花了半月赶制出来的……”

    蔺岑舟随手拨弄着腰间的玉佩,眼皮也没抬。

    “丑。”

    群青脸色微僵,赶紧让人退下,下一位见状立马顶上。

    这次是一件靛青色刻丝白鹤羽杭绸长衫,看起来十分雍容华贵,群青正要为主子介绍,蔺岑舟直接嫌弃道:“老气。”

    接下来又是一件长衫,银红色的软烟罗透骨生香,远远望去,似初春之朝雾、暮秋之晚霞……

    “太轻浮。”

    ……

    ……

    总之,挑来挑去,没一个蔺岑舟看得上的。

    最后不得已,他勉为其难地选了一套蟹壳青的弹墨竹纹云袖袍。

    群青和白青仔细地服侍自家公子穿着妥当,正拿着一匣子玉带钩为其挨个试戴,忽然,门外的空青快步走来。

    “公子,殷大夫来了,现下正在前院。”

    蔺岑舟唇角微勾,轻哼一声:“让她等着。”

    空青俯身行礼,转身退下。

    “等等。”蔺岑舟叫住他,“把小厨房备好的樱桃毕罗端过去,再并上一盏缙云乳茶,记得要温好的。”

    蔺岑舟交代完,见空青还愣在原地,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空青一个哆嗦,麻溜儿跑了出去。

    明媚的日光微微穿透屏风,蔺岑舟立于光下,衣袖轻展间,俊美如仙。

    殷琇对拂水苑早已轻车熟路,在前厅熟悉的位置坐下,她再一次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了墙壁的挂画之上。

    这些画作的内容多以花鸟为主,工笔与写意兼备,每一幅都精妙绝伦,生动地令人心折。

    蔺岑舟远远走过来,看见殷琇的“呆”样,眼底的笑意中更添几分得意。

    他不由地快走两步,到跟前时,表情又变得淡然。

    还没见到人,殷琇先嗅到了一股清幽淡雅的兰香,她转身回头,冲蔺岑舟笑道:“阿舟,好久不见。”

    蔺岑舟淡淡应了声,若无其事地俯身回礼:“殷姐姐好。”

    在殷琇的视角中,面前的少年神色别扭,举止娇矜,活似一只收敛羽毛的傲娇小孔雀。

    殷琇轻笑一声,故意逗他:“阿舟莫非不欢迎我?那正好,我待会儿还……”

    蔺岑舟恼了,扭身就走,然后一个人坐在殷琇旁边生闷气。

    他等殷琇来哄他。

    结果殷琇没来。

    她又去看画儿了。

    蔺岑舟猛地站起来,他气冲冲地上前,将面前的画统统扯了下来,而后,又一脸漠然地坐了回去。

    殷琇小心地一幅幅把画卷好,笑眯眯地朝蔺岑舟说:“你不要,那我待会儿可抱走了,回头我也把它挂在家中,白天看了晚上看,看看到底是谁呀,画得这么好。”

    蔺岑舟忍不住破功,瞪着她幽怨道:“你自己算算,你有多久没来了?两个月!你有两个月没来看我了!”

    为了表达不满,他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殷琇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愧疚感,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她温声替自己解释:“近来实在是太忙,我保证,以后一定每月都来,直到把我们阿舟的身体彻底养好。”

    听到她的后半句,蔺岑舟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下,他轻咳一声,微微不自在道:“那好吧,我暂时原谅你了。”

    说着,他颇为矜贵地伸出了自己白皙莹润的手腕,眼神示意殷琇过来。

    殷大夫自然也没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她在蔺岑舟的左手边坐下,葱白纤长的手指在他两只腕间摸了又摸,都快把蔺岑舟摸得不好意思了,她才放开手凝声道:

    “阿舟,你又没有好好吃药,从脉象上看,倒比两月前还要细软虚浮。”

    蔺岑舟不敢吱声,殷琇又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问道:“近来可有心悸多梦、神困体乏之症?”

    蔺岑舟心虚,乖乖点头,从入秋开始,他就总想睡觉,恹恹地不想动弹,他还以为是想殷琇想的。

    殷琇摇摇头,长叹口气,语气颇为严肃:“你若不遵医嘱,那任我来多少次,也是无济于事,这是最后一次了,若还有下次,你便另请高明吧。”

    蔺岑舟听闻她要不管自己,有些慌了,他从座位上下来,两手圈着殷琇的胳膊撒娇:“你别气,我错了嘛,我发誓这是最后一回了,要是骗你,让我……”

    “好了!”殷琇不让他咒自己,她把自己的袖子扯出来,不冷不热道:“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想好就行。”

    蔺岑舟闻言又是再三保证,装痴卖傻地哄了殷琇好一阵子。

    殷琇见他老实了,悉心地给他重新开了几副药,又将日常服侍他的下人都叫过来,挨个儿叮嘱敲打过,这才放心离开。

    要走时,蔺岑舟又不高兴了,阴阳怪气地威胁了她好多遍,要她记得多多来看他。

    殷琇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但也十分有耐心地一一应了。

    她决定,等下次见了阿鸢,定要好好宰她一顿,也不知谁才是阿舟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