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小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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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你的母亲一样，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却没有一颗聪明的脑袋……” 泛着桃红色灯光的房间里，老鸨正叼着香烟吞云吐雾，那双饱经世事的灰蓝色眼珠隔着烟雾打量着对面的年轻女孩，仿佛审视，仿佛同情。 “……所以，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Estela抓紧身上的连衣裙下摆，盯着对面的女人轻声问。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孩子……”女人摇摇头，露出一个同情而讽刺的笑容，脸上的浓妆在灯光的照映下显得如脸谱般僵硬，只有那双灰蓝色眼珠让她看起来多几分活气，“……她14岁时到我这里，嘴中呼唤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希望他能来拯救她;结果到了44岁，她依然寄希望于男人身上……可怜的蠢女人。” Estela稚嫩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符合她年龄的惊慌失措，那双眼尾像猫一样妩媚上挑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对面的女人，带着强压下的哭腔，轻声问:“……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说着，她顿了一下，然后垂下脑袋，低声道:“……房租已经到期了，那个坏婆娘要把我赶出去。” 丽塔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女孩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用涂着鲜艳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我帮不了你，孩子……你出生在全世界最糟糕的第一地方，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助你。” Estela含着泪光，楞楞的望着面前的女人。 “如果你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或许向政府申请补助;如果你还只是几岁的小孩子，又或许可以去孤儿院碰碰运气……但是很遗憾，你已经15岁了，Estela。” 丽塔温柔的摩挲着女孩年轻姣好的脸庞，目光中带着一种怀念、追忆以及怜悯，“不过幸运的是，你妈妈给了你一张不错的脸，你可以拿它当讨好品，也可以当做武器……” “你可以用它来征服男人们，就像你母亲一样;可也不要过于像她……你得比她聪明，小黛拉。” “永远要学着做个聪明的女人。Estela。” …… 离开“天堂”后，丽塔的话仍然久久的盘旋在Estela的脑海里，她浑浑噩噩的走回家，反复思考着自己的未来该怎么办。 常年被人忽视的老巷子里，马德里的蓝色天空被错综复杂的蛛网电线挡住，墙壁上是坏小子们留下的脏乱涂鸦和大片大片干涸的痰渍。 女孩的白色裙角擦着墙壁而过，两条赤裸修长的腿引来过路男人色眯眯的目光与猥琐的调戏，“你也要像你妈妈那样开张了吗？小卡门……找我吧，我会成为你的第一个恩客、我保证，你会成为我最宠爱的小母猫！” 对于这样的话语，从小在这里长大的Estela已经见怪不怪，她对男人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的回嘴道:“像你这种穷鬼可买不起我！拿着你偷来的钱去给自己买叶子吧！垃圾。” 回到那栋破旧的公寓楼里，刚走进楼道Estela就撞见了房东——那个胖女人气势汹汹的叉腰站在楼梯上，对着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叫骂:“你家的房租打算什么交上！已经拖了整整两个月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婊子不会遵守契约！……” Estela一脸冷漠的看着面前唾沫飞溅的胖女人，平静的对她说:“过几天就会交上，急什么。” 说着，就直接大力挤开她，咚咚咚的踩上楼梯。 “我就知道！”胖女人气得对她的背影破口大骂，“你和你的那个妓女妈妈一样！是个天生的小贱人！” Estela的脚步一顿，倏地转过身，一双眼睛像丛林里凶狠的野兽一样迸发着恶光，她弯着腰对着楼梯下的女人大声怒吼:“那我希望你的女儿也会成为一个妓女！” 胖女人似是被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总有一天我会住上全世界最华丽的房子！然后用钞票给你的尸体做焚烧炉！” 原本压抑在心中的愤怒、委屈、迷茫在这么一瞬间爆发出来，Estela红着眼睛转过身，将女人喋喋不休的辱骂抛之脑后，小跑着躲进了那间破旧的公寓。 “发生了什么，亲爱的？” 公寓里，刚洗完澡的漂亮金发女郎菲奥娜正裹着一条白色浴巾抽烟，她看了一眼红着眼睛、沉默不语的Estela，一边按打火机一边笑着说:“我在楼上都能听到那个胖婆娘的嗓门……” “还能发生什么，不就是因为房租……”Estela冲到厨房喝了一大杯水平复情绪。 “你妈妈还没找到吗？” “谁知道她跑去哪里了。”Estela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恶狠狠的说:“希望她够幸运遇到一个蠢男人，能够给她安稳生活;不然即使是她某天陈尸街头，我也不会去认她。” 菲奥娜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小姑娘强撑的坚强，她抽了口烟，问:“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一个人的日子会很难过，亲爱的。” Estela想了一会儿，就咬着嘴唇，对菲奥娜说:“也许我可以去餐厅打工……或者是找个工厂干活。” 听到这话，年长的金发女郎淡然一笑，“你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在餐厅或工厂里能拿到多少薪水吗？……它大概只能让你一辈子都住在这个巷子里自生自灭。” “……” 年轻的女孩再次希望落空，只能双目无神的看着菲奥娜。 “对于我们这种人，上帝通常只会给两种选择。要么就辛辛苦苦在这里当一辈子的老鼠;要么就趁年轻，和换别人上一大笔钞票，住在宫殿里醉生梦死。” 金发女郎细嫩的手指划过Estela精致的脸蛋，她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小丫头，看起来却格外失落，“我们的命运早就注定了，小卡门。” 命运、命运。 Estela从小听过太多次这个词语了。 “生下你是我最不幸的命运……” “都是因为你才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早就应该把你丢到孤儿院的……这样或许我们的命运都能改变……” 记忆里，喝醉酒的女人总是会对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哭嚎。她的青春与美貌早已被酒精与生活掏空，只剩下一具抱有幻想的行尸走肉存活于世间。 Estela并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全名，只知道所有认识她的男人、女人都叫她“Carmen”;而这个“传统”曾经也遗留到了Estela身上。 在四岁之前，她没有自己的名字，巷子里的人都叫她“小卡门”。 直到有一天，一个教师模样的西班牙男人在与母亲共度一下午后，遇到了坐在门外与地上蚂蚁玩耍的她，出于某种好心或是什么，他与她交谈，然后她便有了Estela这个名字，而母亲的名字“Carmen”，则成了她的姓氏。 而现在，Estela坐在这间破旧的房间里，无神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那个女人似乎走得很匆忙。或许是因为真的遇上了一个阔佬吧……妆台上那些好不容易买来的化妆品、护肤品没有带走;被老鼠啃断一只脚的衣柜里，那条被她视若珍宝的、不知道被哪个男人赠送的红色缎子长裙也被留下。 Estela曾经觊觎这条裙子很久，喜欢它像火焰一样旺盛的红色、像水一样泛滥的光泽;女人的身材已经容纳不下它，但是她仍然霸占着不放，只是会在偶尔心情不错的情况下允许Estela穿上它，然后看着女孩年轻曼妙的身影，追忆自己的似水年华。 而现在，Estela终于无所顾忌的穿上了这条裙子。她学着女人的模样，用着她留下的口红给自己化妆。 裙子太过于成熟，吊带挂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口红太过妖艳，和她稚嫩的面孔过于不符。Estela就像一只穿着大人衣服、化着成熟妆容的洋娃娃，有种令人堕落、心生罪恶的妖异之美。 ——她才不要在这里自生自灭。 Estela心想。她要走出这里，买下这里，然后一把火彻底烧掉这里！ 今年22岁的菲奥娜刚从乌克兰来到马德里，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和一双湛蓝的蓝眼睛，如同圣经里描写的天使安琪儿。才刚到这里不久，她就已经获得了些许名气。 而在几天前，她刚勾搭上一个皇马青训营里的年轻球员，对方年少成名，不出意外的话会成为西班牙足球界的新星，菲奥娜已经开始在他身上捞到了甜头。 “比起那些有老婆还吝啬的老男人，还不如和这些球员们待在一起。” 在去往巴尔德贝巴斯训练基地的出租车上，菲奥娜正在对着后视镜化妆，她那姣好艳丽的脸庞引得前面的出租车司机频频侧目。 “听着，黛拉。我会带你先去那儿熟悉一圈，不过能不能遇到完全要看你的运气，我不能保证一切都顺利……” 菲奥娜化完妆后，看着身边的Estela认真的嘱咐道:“另外，如果你真的运气好勾搭上某个球员，万一对方语言冒犯或者什么的，你别像对巷子里那些男人一样对付他……因为他们都很有钱，说不定会起诉你什么的。” Estela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在想，如果对方是个烂人，那她一定会用膝盖顶碎他的老二…… 深夜的训练基地十分安静，下车后，菲奥娜带着Estela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一个年轻男孩开着车出来了。 菲奥娜的不耐烦脸色瞬间变得笑颜如花，她踩着高跟鞋走近，将头伸进车窗里与对方接吻，然后熟练的说着西班牙语情话。 不一会儿，他们乘车离去。在离开前，金发女郎对路边的Estela挑眉飞吻，表示祝她好运。 然而Estela可觉得好运并不会那么快的到来，她目送菲奥娜离开，独自一人站在秋风萧瑟的基地外，有些后悔只穿着这条红裙子。 她按照金发女郎的教导，紧盯着每一辆从基地里出来的车，试图拦住搭讪，结果没有一台车为她驻足。 比起勾搭上某个球员，Estela觉得可能不如直接碰瓷来钱快。 就在她郁闷不已时，一台黑色奥迪开了出来。 最起码今晚不能一无所获！ Estela心一狠，直接就朝车子扑了过去…… 刺耳的急刹车声响起，这台奥迪擦着她的腰避开而去，但Estela仍被惯性带得摔倒在地，膝盖和手肘也被擦破流血。 正在她头晕眼花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柔而焦急的男声:“你还好吗？” 狡猾的女孩马上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痛苦”的呻吟道:“痛、很痛……” “抱歉、我真的没有看到你……” 男人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来，Estela装作一瘸一拐的靠在他怀里，等抬起头时，才发现这个男人长着一张英俊到让她呆滞的脸。 ——这一定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15岁的Estela默默心想。 她在巷子里见过很多男人，在丽塔的“天堂”里也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他！没有一个！ 他看起来干净极了，干净到让她几乎想要远离他——她觉得自己会“弄脏”他。 “……你的手和腿还好吗？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男人似乎被她胳膊和腿上的擦伤吓到了，边扶着她往自己车里走去边问。 “……不需要，没那么严重，只是有点疼。” Estela在这一刻背弃了自己的“初衷”，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是一种冒犯与不道德。 “那也最好去医院处理一下……这看起来很严重，如果不处理好大概会留疤。” “不用不用，你可以给我钱，然后我自己买药处理就好。” 对于男人的关心和担忧，Estela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她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只觉得陌生。 听到她的话，卡卡系安全带的手一顿，在看了一眼女孩稚气的侧脸，沉默一会儿就说:“我会给你钱，不过前提是带你去医院。我需要对伤到你这件事负责，明白了吗？” “……” Estela瞪大眼睛看向身边认真开车的男人，她心惊的发现对方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图，更意外于他在这种情况下仍愿意友好对待自己。 这一刻，她的心就像只被太阳暴晒的蝉一样不安。 她想道歉，又有些疑问，但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说这些话，于是只能咬紧嘴唇憋在心里。 医院里，医生将Estela身上的伤口清洗好，敷上了药，又嘱咐不能碰水什么的。等他们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凌晨时分。 “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吧。”卡卡低头看着身边的女孩问。 Estela想了想，就报出了离家最近的一条街道——不知道，她不想让这个男人知道那条肮脏的小巷子。 车子穿梭在灯火通明的马德里，这是Estela第一次发现这个城市的美丽之处。她显然还没有完全长大，依然有股孩子气的天真，看到这些亮晶晶的灯火，就忍不住趴在车窗上盯着细看。 而卡卡则是悄悄打量了一眼副驾上的小姑娘，然后带着笑意的轻声问:“话说，你似乎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Estela。”女孩扭过头，低声说:“Estela·Carmen。” “Estela……”温柔的男人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对她笑着说:“像星星一样的名字。” “……” Estela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这么好听。她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简直像是教堂里捧着圣经吟唱的圣子。 “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Estela。”卡卡换了一副严肃的的神情，“你知道如果我今天不是及时发现，你很有可能会因此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吗？” “……抱歉。” 女孩有些羞愧的垂下脑袋，一头海藻般乌黑靓丽的长卷发垂落，遮住了她的整个侧脸。 “我……就只是想要一些钱而已、真的抱歉。”她用一种低弱到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像小兽一样蜷缩在座位上的女孩早就让巴西人的柔软心脏化成一摊水。在医院的时候，他才知道她15岁，也因此猜测出她大约是生活艰难，不然不会以这种方式来获取利益。 对于Estela，他已经不出来什么重话，只是温柔的安慰道:“我没有责怪你，只是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你才15岁，Estela，还有很长的人生等着你去经历。” “……那会是好的‘人生’还是坏的‘人生’？” 从没上过学的女孩有些天真的问着。 “大约有好有坏……在这世界上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无瑕的。”卡卡觉得自己的话似乎对现在的Estela来说过于深远，于是便对她笑着说:“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车子在街口停下，在Estela下车前，卡卡拿出一沓现金递给了她，目光清澈而柔和，“这些钱先拿着吧，希望它能帮你解决一些问题。” “谢谢……你。”Estela呆呆的借过钱，有些不习惯的说着道谢话语。 “还有这个。”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递到了女孩面前，车里的男人笑容温和，“如果以后还需要帮助，可以试着联系我。” “你，叫什么名字？” 脑袋已经有些短路的Estela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这个问题。 “里卡多。” “你可以叫我里卡多，Estela。”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