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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千金 第35节

    像明姑娘想喝的暗香汤就是在梅花盛开时,清晨摘取半开的花头,把花蒂放在瓷瓶内,一两重的梅花用炒熟的盐洒上,后纸密封放好。七姑娘爱喝的茉莉汤要于子时采摘茉莉花二三十朵,将蜜碗盖花,午间去花再点汤。

    每逢堂会或者逢年过节,曹璇会专门嘱咐茶房,还给那些子时摘花的婆子看赏钱,现下包姨娘当家,她每问起,那些婆子丫鬟们不可能没事找事,她说熬莲子银耳羹,厨下就做,茶房的人也不会节外生枝,故意跑过去要差事。

    但这些小姑娘们普遍都矜持要脸,谁也不会为了一盅甜汤闹起来。

    若薇想说白了还是这府里世子和姨母不是同一条心,如果世子真心和姨母一条心,表兄日后绝对顺利袭爵,底下和周围的人怎么敢挑剔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

    从这件事情中,若薇也体悟到了许多事情,她倒是觉得莲子银耳羹也是很好喝的。

    刘老太太却不甚满意,她的确抬举包姨娘,但是那并不代表能容许顾宝璐一个下三路的人居然和府里的姑娘们坐在一起。

    堂会听完,还有小宴,包姨娘要张罗,她也有小巧,把自己两个儿媳妇喊过来帮忙。但即便忙碌,包姨娘也是觉得自己有奔头的,反正她再从别的地方捞油水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想的比较开,如今她虽然不如世子夫人,可她一步一步慢慢的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此想着,包姨娘又重拾信心。

    宴席上,一向胃口不错的刘老太太却有些吃不下,她是吃素斋的,所以每逢宴会都是她一个人单独一桌素席。

    若薇看着奇怪,曹璇在回程的路上告诉她:“傻孩子,真素斋哪里能下饭,就像老太太那道佛手冬笋讲究很多,尤其是功夫在淋汁儿上,那汁儿时端木大师的宝贝,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还不能让旁人知晓,就是厨下的人也并不知道。”

    “这里头的门道也太多了。”若薇都感慨。

    曹璇点头:“是啊,如果不是她们这次做的这么绝,我也不会这般。当年兵荒马乱之际是成国公府收留了我,虽然对我并非女儿那般亲热,但还许我婚事,又对我那般照顾,我怎么回报她们家都是应该的。”

    “您已经做的足够好了,生儿育女,操持家中,数年如一日的贴补家中。现在不是您撂挑子了,是她们先开始对付您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薇看了她一眼。

    其实曹璇是很感恩的,否则不可能一二十年如一日的把全府照顾的这般妥帖,甚至贴补嫁妆,她并非是傻,而是真的感激成国公府的收留之恩,但是再深的恩情,有时候也会被挑剔一日一日的磨光。

    澍三太太就听她女儿道:“女儿今儿原本想喝暗香汤,偏偏上的又是那个银耳莲子羹,这个大伯母也实在是不中用,让个贱妇斗下来了。”

    “是没用的很,不过呢,这包姨娘也算是做的不错了。喏,你前几日不是说要蜀锦的衣裳吗?这就是她送来的,以前这样的好东西哪里落给你啊。”澍三太太也不傻。

    明姐儿道:“您的眼皮子也别太浅了。”

    澍三太太看了女儿一眼,她也有烦恼的事情,头一件就是女儿的亲事,她女儿可是公府小姐,自然要嫁的更高。

    挑来挑去倒是挑了一户极好的人家,算得上门当户对了,她去求大嫂帮忙,哪里知晓大嫂推三阻四,这也是澍三太太生气的缘故,嘴里又嘟囔道:“那个曹璇以前不过是寄居在我们家的黄毛丫头,若不是阮氏早死,哪里轮得到她啊。”

    明姐儿还是头一次听闻,不免好奇:“娘,您说的这个阮氏,可是如今的奉贤阮家?”

    “可不是,元祐帝的皇后就是阮氏的堂姐,在元祐帝时期,阮家一口气封了快十个爵位了,个个都戎马列功,也就是本朝不显罢了。那阮氏性子柔顺,很有大家风范,偏偏你祖父就拖着,阮氏得了急病去世了,你大伯很是伤心,还病了一场。阮氏还是你祖母的表侄女,和现在的包姨娘很亲近,你道包姨娘为何得宠这么些年,还不是常常和世子一起怀念那位阮姑娘。”澍三太太早进门,知晓的事情也多。

    明姐儿反而庆幸:“现在阮家婢宣平侯府差远了,还是祖母有眼光。”

    澍三太太撇嘴:“那又怎么样,她那嫡亲的妹妹二十万两嫁妆,她才十几万两,说明她没用。之前我求她说一定要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她只答应的好好地,真的去求她的时候,又不肯。她也不想想,她什么都替我办不成,那我何必支持她?我还不如支持包姨娘呢!她一个姨娘又没家世,将来指不定还要求我出面。”

    “可宣平侯府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明姐儿表示怀疑。

    澍三太太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外人再能也管不到咱家的事。”

    ……

    姨母已经连续好睡了三日了,气色也看起来好多了,若薇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情出去外面走走。金桃提议去花园逛逛,若薇欣然同意。

    之前早就听说成国公府的花宴很有名,若薇这几日也跟姨母讨教如何学习管家,真真是那种被人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

    原来管家有这么多窍门,根本就不是你打几板子就好,还有宴席要如何准备,也讲究的很。

    所以看到花园的这些话,她脑子里居然在算计的是一株牡丹值多少,牡丹花枯萎后还能晒干制成牡丹花,满脑子的经济学问。不成,见到一朵花,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而不是功利如斯啊。

    “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不知怎么若薇想起这首诗,想起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牡丹再美艳,也被人砍掉了。

    刘寂原本是过来公府有事,忽然听到有人在念这首罗隐的《牡丹花》,念到最后,他竟然有一种悲痛之感,这不该出自于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之口。

    “若薇,你在这里做什么?”刘寂很少好奇别人,今日头一次停住脚步。

    若薇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刘寂,她连忙看了看手上挎的篮子:“我在这里摘花瓣啊,想拿回去泡茶喝。二公子,你是过来这边府上找人的么?”

    刘寂点头,又行了一礼:“既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

    “那就不远送了,上次也多谢你提点。”若问效道。

    “什么?”

    “没什么。”

    其实刘寂知晓她说的是什么,大抵是那次包姨娘的外甥女污蔑刘容奸污一事,只是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这样说出来,岂不是坏了自己的清誉,所以刘寂故作不知。

    若薇也没多问,继续采摘花瓣,不远处的顾宝璐见到了,一双绣花鞋把脚底的青草踩出了绿汁儿。

    “我当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世家小姐,原来也是个勾搭男人的。”顾宝璐本来还有点畏惧若薇,毕竟她是名门贵女,自己又出了那样的丑事,可现在看她也没什么两样。

    她身边两个侍女被她的话吓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其实很多女子也未必天生都是这般,只是被关在这个宅子里,你不争就不知道你的命运是怎么样?若薇在这里生活的越久,就越想自己的爹娘,姨母家中虽然好,对自己也好,但总没有自家清静自在。

    但才来没几日,姨母现下正需要她帮忙开解,她也不能提出要走。

    她不能提出要走,却有人更想让她留下,吴太太的儿子今年十一郎,年纪比若薇小一岁。她守寡在家,接触到的无非就是亲戚的孩子,看来看去,听说她嫁妆十万两,人生的好看,谈吐伶俐,竟然起了心思。

    也许是她很久没有出去外面交际,也没有托人,竟然急赤白脸的和曹璇说了:“我看杜家表姑娘年纪和我们十一郎相仿,人又生的好,我就想问问这杜姑娘可曾说过亲?”

    原本曹璇可怜五房孤儿寡母,对她们很照顾,从来都不让下人苛刻,甚至还有时候自己单独补贴,哪里知道就是五房和包姨娘合谋,现在还惦记起自己的外甥女来了。

    这五房有什么,孤儿寡母的,十一郎虽然在读书,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读出来。五弟妹本来就是寡妇,平日又左性,她是发了疯才把自己外甥女推入火坑。

    所以曹璇笑道:“五弟妹,我外甥女定下来肯定请你吃酒,你就放心吧。”

    别看现在还是赫赫扬扬的国公府,可有的还不如外面的日子好过,而且国公府人多口杂,自家外甥女嫁过来还不如自己,她好歹还有个世子夫人的名义。

    听曹璇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五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就走了。

    若薇当然不知晓这些,只知道五太太以后见了她,扭头就走,让她觉得莫名其妙。这些暂时是后话,只说包姨娘那边以为曹璇故意看她出丑,因此拼命干活,整个人跟陀螺似的转个没停,曹璇却开始认真打理自己外边的生意。

    空出来的宅子修缮一番,租赁给上京赶考的学子,陪嫁的铺子田产都清点清楚存在钱庄,期间曹璇也教若薇怎么看账本,怎么分辨假账,简直就是热火朝天,精神头越来越好。

    “姨母,这样就对了,日后家中有人想管就让她自己管去,她不是想出头吗?就让她出。只是有一条,那位顾姑娘那里——”若薇是见过顾宝璐的,的确是雪肤花貌,年轻男子定力差,若是表兄上了当,到时候恐怕遭殃的是顾宝璐。

    这样的事情男子并不吃亏,若真的收了房,还不是任由主母磋磨,卖出去放出去多的是手段。

    天下大旱大灾时,多少人连老婆都卖,包姨娘使出这样的计策,自以为能收服世子,恐怕没想过残害的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曹璇点头:“放心,那个丫头那里老太太已经恶了她,我也派人看着,她若再敢乱来,我也不是吃素的。”

    “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若薇笑。

    姨甥俩刚说完话,袁氏过来了,她和曹璇关系一向不错,现在见曹璇真的不管家了,她当然要上门问问曹璇是何意?这就是袁氏的可贵之处,不少人都喜欢高高挂起,袁氏却是个真的关心朋友的人。

    曹璇先让若薇下去,才和她道:“我现在呢,反正怎么做都不对,她们也有更好的人选,就让她们自己去做吧。”

    她对袁氏没有隐瞒,说的很坦荡:“我想过了,嫡长子的位份就在这里,如果他们非要越过嫡长子而给庶子,天命所归,我也没办法。好歹,我把我自个儿的嫁妆打理好,总得让我儿子做个富家翁。”

    “璇姐你真的是多虑了,天下哪里有越过嫡长子,把位置给别人的。也罢,那个包姨娘啊,是个有心人,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水深,原本我想提醒璇姐你,但总不好插手你们府上的事情,如今你自己想明白了,这样很好。”袁氏也是大起大落,自然知道万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平安顺遂才是好事。

    曹璇却笑道:“也不是我自个儿想明白的,是我外甥女薇姐儿劝的我,她是个有大智慧的姑娘。你就拿包姨娘那个外甥女的事情说,旁人都想的是那姑娘怎么用美人计,她却想的是那个姑娘真的成功了,虽然一时损害我们容哥儿的利益,但是长远看她才容易在后宅倾轧中失了自己的性命。”

    袁氏放下茶盏:“哦,这孩子竟然如此通达,看的也长远,心性如此清明。”

    曹璇点头:“是啊,她这孩子手段有,却不是鬼魅伎俩,于我而言更是时时刻刻安慰,只是老五的媳妇眼巴巴的看上了她,虽说十一郎是公府公子,我那外甥只是个翰林千金,但是若论人品才干,他是比不上的,我打算过几日就送她家去,也免得节外生枝。”

    “这么说来杜姑娘还尚未许配吗?”袁氏突然认真问起。

    第44章 怎么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包姨娘, 二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包姨娘一听就知道是何事,准是二房那个小女儿出嫁的事情,她听着就头疼, 这府里姑娘们出嫁都是一万两,这会子哪里有一万两给她使。她只说等会儿她过去, 等人走了,她觉得头痛病都犯了。

    在一旁的顾宝璐见状道:“姨妈,您这是怎么了?”

    包姨娘抱怨道:“现今公府没有分家,女儿们出嫁陪嫁一万两,那个二太太平时不声不响, 却是很精打细算的。我若是少算了, 保管我要吃挂落。”

    “这么多,您要不要找太太商量一二?”顾宝璐虽然是商户之家,但顾家也不是什么大商人,年成好的时候, 家里还能多做些衣裳, 年成不好的时候顾家天天被要债的上门,如果不是爹打着成国公府的旗号, 也不至于此。

    没想到这堂堂国公府也是缺钱缺银子,和普通人家也是一样的。

    包姨娘摇头,她不愿意说太太这次似乎是真的想撂挑子了,不像之前撂挑子想看三太太的笑话, 所以还帮着善后, 现在她是完全不管成国公府的体面了。

    这样下去, 世子生气归生气, 但还得去哄她。

    虽然刘容那小子跟瘟鸡似的,可是宣平侯府可不是吃素的, 这也是包姨娘一直都不正面和曹璇冲突的原因。她只是个姨娘,出外交际都有困难,自己的儿子要越过嫡长子袭爵,难度可比登天,即便是真的袭爵了,宣平侯府也不是吃素的,儿子的阻挡恐怕不少,除非儿子立了大功,才不会看宣平侯的脸色。

    想到这里,包姨娘看了顾宝璐一眼,世人都以为她想用顾宝璐陷害刘容,或者说让顾宝璐去拉拢刘容,实际上这些都不是,她是想用顾宝璐来耗死刘容。

    因为刘容从小体弱,曹璇在她身边拢共就放了两个丫鬟,还都是老实本分的,娶进门的太太也不是那等妖艳的,而顾宝璐却是天生尤物。

    只要女子想要孩子,必然要多行房事,甚至要吃助兴的药,她会利用顾宝璐的求子之心,让刘容自然死亡。

    下毒是最蠢的,到时候曹璇说不准和自己拼命,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这个前提最好是曹璇死了,才能执行,因为曹璇护犊子,尤其是对刘容的事情她很上心,所以她步步紧逼,哪里知晓这个人居然撂挑子了。

    曹璇这个人她很清楚,心里装不了事情,为人还有些气盛,尤其是在意别人的看法。

    怎么突然变了呢?

    包姨娘没见二太太,倒不是她特地不见,而是她还要想法子,办事情容易,但是要支取一万两,这个钱动哪一处,还得和世子商量。

    却没想到二太太率先要来找曹璇,若薇在这个府里,是处处留心,故而提醒曹璇:“姨母,这个二太太恐怕是为了她女儿的婚事而来,若她奉承您,您只嘴上说的好听,帮忙却不必了,即便是她说她帮您提管家权还给您,您也不要感动。”

    曹璇有些心虚,她这一辈子都是那种别人对她说几句好话,放三分善意,她都恨不得肝脑涂地的那种人。

    “知道。”

    “姨母,您一定要硬下心肠,我过几日就不在您身边了,您必须先做到,我才放心离开啊。”若薇也不能一直耗在成国公府,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总不能曹璇一直这样,她就一直要在这里吧,人要成长,必须自己性格要改变。

    这是头一次曹璇见若薇表情这么严肃,她也认真点头。

    不一会儿,刘二太太悄然而至,若薇坐在屏风后面观看这位刘家与世无争的二太太,反而看出一些不寻常来,别人都说她不喜勾心斗角,但若薇却觉得她端庄、冷静、隐忍都是表象,这种人非常会审时度势。

    比如现在她就绝口不提她女儿的事情,反而是关心曹璇的病情:“我看大嫂你红光满面,这就放心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做枕头,原本野菊花的枕头最好,可惜那是霜降前后才有的,这荷叶枕是我找了人弄了来荷叶来,摘下来晒干,又把它们掰成小块,再装到枕头里面,每次大嫂你枕着它都能闻到淡淡的荷香,保管睡的安稳,你可别嫌弃。”

    曹璇见枕头上针脚细密,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夫,应该是绣了有半个月之久,应该是她病了之后二弟妹开始绣的,她感激道:“二弟妹,真是多谢你了。”

    “大嫂这是说哪里话,我平时位卑言轻,也不敢为你说什么,只能做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了。”刘二太太说的很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