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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我就想确认一下,你是陈嘉效。” 还是不抵眼底的笑,她天生不擅长轻盈的情绪表达似的,大概是距离太近,还是撼到陈嘉效的心。 他很喜欢捧起她脸,这样接吻好像能更深刻感受对方气息,郑清昱慢慢将他压下去,还有点潮的发尾全拂到他脸上。 第二次换气,陈嘉效固定住她脑袋不让她离太远,问:“是没想过和我吗?” 他嗓音如往常一样冷,是不带情绪的,事后一缕懒散的淡哑不易察觉。 “嗯。” 陈嘉效谈不上心里什么感受,或许什么都没有,沉默一阵,指尖轻轻从她发间穿过,“我想过。” 在郑清昱脸上也看不到惊喜、诧异,她姣好的皮囊是没有温度,两人视线毫无保留给对方,陈嘉效告诉她的是:“第一次在包厢见到你之前,我在医院就见过你了。” “但你不确定是吗?” 陈嘉效没说话,指腹抚了抚她细腻的肩头,似乎思绪已经飘远了。 “老实说,在包厢如果不是他们提到了你名字,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想不起我这个人是吗?”这好像是郑清昱第一次听到他的笑腔,漫不经心的,比起刚才投入的放纵、轻狂,这个男人又恢复往日的冷淡漠然,只是多了几分恰好的闲散。 郑清昱同样没回答,因为她刚刚试图在眼前陈嘉效的身上寻找年轻大学生的影子,可她发现她想不起在学校的陈嘉效是怎么样,零散记得几个401对他的形容词而已。 两人又开始自然而然接吻。 外面雪是停了?还是积攒了一片白茫茫?他们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晚上八点,郑清昱去洗澡前问他需不需要看自己的检查报告,陈嘉效接到通电话,是总部高层的病情,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去干自己的事了。 等陈嘉效出来,郑清昱已经走了。 桌上摆有一张有折痕的报告单,他拿起来看了许久,眼睛里有一丝荒诞回归现实的虚浮。 一张纸,像满弓刀。 原来她也去医院打印报告单了。 那这次先离开的理由呢? 那晚陈嘉效还是没留下郑清昱的联系方式,似乎两人不需要借助现代工具也能无数次在合适的时机再遇。陈嘉效是想向命运妥协,可时间越久,每个有点发黄的阴天下午、夜深人静漫长的夜晚,他会反复回忆起那几个小时里的每一个细节,但越想,越不真实,也许是真的,可陈嘉效渐渐分不清楚了,哪些是他幻构出来的。 是缠绵不够的深吻,还是高潮时她熟透娇媚的脸,又或者是那两声自己的全名。 有那么一两个时刻,陈嘉效真的要被逼疯。他觉得这样龌龊下流的自己和那些随便意淫女神的屌丝男没什么不同,这无疑是玷污他的人格。 可亲吻到她唇,撷取到她香气,和她上床的种种,他已经撕破了道德防线,理智不断提醒他郑清昱是别的男人的妻子,可情感上,他知道她被背叛,只想分担她的痛苦,也成全自己。 陈嘉效承认自己不过是一个俗气的男人,也想接吻、做爱,会没有太多理由对一个异性产生鸿蒙初辟般的悸动,原始疯狂的欲望,这是合情合理的事。 十年后,叁十一岁的郑清昱使他重新审视自己,甚至想回溯遥远到快要模糊的过去。 真正的年来之前,陈嘉效再次见到郑清昱。 这次是厉成锋组织起来的活动,他半年前投资的农庄年后就要正式营业了,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他就请这帮人先去体验一把,也是想要点意见。 郊外气温更低,不过好在最近都没有落雪,也就一个月前那场大家都觉得下不起来的雪让整座城市染白了。虽然寒风凛冽,可自然空气好,总有草木清香,城市人都爱这口,农庄项目其实有很多,还专门有个马场,厉成锋和合伙人弄来十来匹马驹,等入春,会是卖点。 陈莉莉倒是对骑马感兴趣,只可惜现在天太冷了,让人有点打退堂鼓,谁知道郑清昱也有想法,有人作陪,陈莉莉二话不说丢开暖水袋。 厉成锋有点多担心这么大的风把人吹坏,袁虎又开始起哄,“嫂子都没说什么,她的身体当然是她最清楚啊。” 并不隐晦的黄腔,如果不是当事人在,他们下一句就会是“她的身体她男人才最清楚”。 “就是就是,锋哥你别太担心,出来不就是为了高兴嘛!嫂子又不是玻璃做的,碰一下就倒了。” 他们在这边哄笑,说的什么,全都落到晚来一步的陈嘉效耳朵里。 厉成锋没什么表情,叮嘱驯马师去拿军大衣,今天虽然是他做东,可他显然情绪不高,大家点到为止,约去打台球,这么冷的天,来户外游玩的体验感的确大打折扣。厉成锋也不会刻意安排什么,尽心尽力让大家舒心,进屋前又往马场看了一眼。 他其实真有点火,觉得她根本不爱惜自己身体,刀一样的风,他怕她偏头痛发作,突然后悔要她出来这趟。 本来郑清昱是不愿来的,和他预期的一模一样,想起上回她在医院门口说的话,厉成锋不知道和谁赌气,更不想以千篇一律的理由要她和他继续演戏,虽然他做东的局,“夫妻”都在更有说服力。 可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就算是去医院看望住院的老郑,也总是碰不上她在的时间,岳父岳母没察觉什么,只是心疼自家闺女最近忙坏了,话里话外要他多关照。 所以在郑清昱拒绝后,他又给她打了一通电话。意外的是,她答应了。 厉成锋心情大好,那日遗留的愤怒、苦闷通通抛之脑后,有些不适合这个季节的项目他尽量安排人提前准备,早早通知厨房准备她喜欢的食材,只想她出来能彻底放松一下。 可她一来就骑马,故意和他对着干一样,厉成锋偏偏知道即使自己有立场,也没有办法改变她。 郑清昱以前骑过马,可以自己拿绳让小马驹轻快跑起来,陈莉莉不敢让驯马师松手,只在原地打圈圈,羡慕死郑清昱自由的洒脱。 最后,郑清昱把军大衣脱了,西服里面一件高领毛衣而已,喇叭裤衬得两条腿又细又直,今晚有落日,迟迟沉不下去,郑清昱在保护帽里的头发不甘束缚,纷纷扬扬。 突然,郑清昱策马加速,仿佛要冲出地平线,变成一抹虚影,在窗边人快要看不到的时候又停下来了。 她在马背上,身姿挺拔,发丝是柔和的,夕阳逆影里又有一股悲情的英气飒然,轮廓迷人,在残阳如血里是清晰的电影镜头。 陈嘉效拿着一杯刚酿造好的葡萄酒,背影一抹忧郁,好像是在留恋夕阳,身后那群人催促,“效哥,到你了,没你不行啊!” 有人也早注意到窗外,郑清昱策马奔腾似乎很爽,弄得他们都有点心痒,但这边球局也正关键。 陈嘉效走回去,把酒杯一放,腾手轻松接住抛过来的球杆,俯下身,瞄准目标,面不改色果决出杆,破局。 众人惊呼一声,直呼“牛啊”,陈嘉效没什么反应,走到另一边,姿态始终优雅从容,打起台球来,不再是冷冰冰的了,这似乎归功于台球这项娱乐活动,不管男人女人投入其中,总有一些不羁雅痞的少年气在。 陈嘉效打满,有人调侃,语气邪邪的,“效哥是百分百中啊。”递过去一支烟。 “战况如何?马上可以吃饭了。”厉成锋刚从后厨出来,围过去,男人也天生拥有一些共同爱好,有时比女孩更狂热,无论熟不熟,聊这些就能迅速热络。 “效哥mvp!” “这不是锋哥不在。”陈嘉效翩翩君子的谦和态度。 厉成锋摆手,接过烟正要点,目光往外一瞥,脸色变得很明显,衣服都不记得疾步走出去。众人不明所以,动作都停下来视线一路跟随。厉成锋从驯马师手里把军大衣一夺,径直去到郑清昱那匹马下,交涉一阵,最后郑清昱下马了,下到一半直接被厉成锋用抱的稳稳送到地上,给披上棉衣。 有人打趣王磊宁,“王哥,莉姐有点尴尬啊。” 王磊宁不置可否,嗤笑出声,“不用担心她,她就乐意凑热闹,不老是羡慕成锋夫妻吗?” 大家稀稀拉拉一阵笑,重新动起来,闲聊,“锋哥是个绝种啊。” “这么漂亮的老婆,是我娶到我也宠。” 有人反应快,贱兮兮地问:“那要是再碰到一个更漂亮的呢?” “两边养啊,有什么冲突。不过得看是什么货色,像郑老师这种,可不光是有皮囊,锋哥生意她能帮衬,带出去又能撑场面,是男人的最佳选择。” 王磊宁老胳膊老腿,玩不了几把桌球,就在一边打牌,慢悠悠说:“你们都不知道,这郑清昱,成锋十几岁还是大男孩的时候就单恋人家了。” 众人一时语结,下巴都要惊掉,第一次听说两人早就认识了,不是什么成年人的爱情。 简单概括,厉成锋和郑清昱,属于单恋转正,穷酸混小子逆袭娶到昔日女神的励志故事。 吃饭的时候有人提起这茬,打趣厉成锋:“锋哥,藏得够深啊。” 厉成锋弯了弯嘴角,看一眼郑清昱,郑清昱笑意淡淡,问他们怎么知道的。 “王哥说的啊,嫂子害羞了!”袁虎突然兴奋一口咬定郑清昱脸红了,其实都懂是她刚才骑马吹风吹的。 郑清昱没反驳,放下筷子喝了口热茶,陈莉莉成了桌上最震惊的人,埋怨老王,声音嗲嗲的,“你知道也不告诉我。” “现在人就在面前,想知道就问啊。”王磊宁笑得眼睛都不见,有他发话,陈莉莉真的迫不及待怂恿当事人,“说说你们二位的故事呗?这妥妥命运的安排啊,电视剧情节!” 厉成锋似笑非笑,态度模棱两可,“晚上投骰子,喝过我,才能听故事。” 饭桌氛围立马掀起一阵高潮,一直没怎么说话陈嘉效突然开口:“锋哥果然是生意人。” 厉成锋面泛红光,抱拳说“承让”,有人想钻空子,趁机问:“那你说,嫂子现在和初中的时候有什么差别,说不出来你现在就喝一杯!” 一下就被围攻了,厉成锋皱了皱眉,扭头看她,郑清昱不表态,似乎就是默许的态度。 初中的时候郑清昱戴过一段时间眼镜,不说话在那里看电视的时候,安安静静,镜框也遮不住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她身上有一种和同龄人拉开差距的成熟、独立,气质冷淡,真正开怀的时候笑又热烈。 现在那张比月光美丽的脸比月光清晰,长发披肩,也许是灯光太饱和,郑清昱安静坐在那里是温柔的具象。 厉成锋眼睛一热,饭桌上各种声音还在不断叫嚣,厉成锋体内忽然有一股冲动,带刺的,像当初追求她、向她求婚,扭头高声说:“漂亮!” 他像喝多的状态,太突然,可这似乎又是厉成锋最直白真实的状态。众人一怔,心想:这算什么差别?意思是郑清昱不是纯天然? 厉成锋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拍了一下桌沿,重复自己的话,“就是漂亮!以前是青涩的漂亮,现在是成熟的漂亮,你们嫂子,初中就是校花,在我眼里,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漂亮!” 现场继而爆发出一阵更激烈的不绝叫喊,口哨声不断,太刺耳。 话是真心的,厉成锋却觉得胸口酸到畏缩,不敢扭头看一眼那双总是漠然的眼睛,只管尽情发泄一腔耻勇,表白给一群肤浅的看客。 郑清昱虽然是话题中心,可她在热闹之外,托着腮,似乎是对自己喝醉高调的老公有点无奈,众人以为她眉梢至少是有那么一丝羞赧的。 目光一转,郑清昱发现饭桌上还有一片自动隔绝所有火焰的地带,头顶的灯掉进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在里面无声纵火一般,有两簇比前不久夕阳更艳的红。 桌上一壶茶,几乎都是郑清昱喝完的,要转战去唱歌的时候,厉成锋问她还想不想喝。袁虎见状,怕引起什么误会,及时说:“这可是效哥亲手泡的茶!” 厉成锋有些愕然,陈嘉效泡茶的时候,他不在,“嘉效还有这手艺?” “谈不上手艺,随便泡泡,锋哥不要怪我泡了这么贵的茶才好。” “当然不会,茶叶而已,你要是喜欢,等会儿我让人捡几盒带走。” 陈嘉效没答应也没拒绝,他始终是上位者姿态,眸光一转,落到郑清昱身上,“我看郑老师也喜欢喝?” 郑清昱没说话,厉成锋把话都说完了,“她是喜欢喝茶,咖啡这些,说了也没办法。” “适量摄入咖啡因对心血管其实是有好处的。”陈嘉效若有所思,最后来了句科普,眸光一敛,略一颔首,起身往歌厅走了。 一开始王磊宁和陈莉莉就合唱了首《广岛之恋》,陈嘉效也知道这可以算作他们的“定情之曲”,一进入这种场合,王磊宁在饭桌上又喝了点,就有点收不住了,搂着陈莉莉,反正是自家老婆,黏黏腻腻,和歌声一样,让人觉得是灾难。 男人如果歌瘾上来,也是要命的,歌单都是beyond、草蜢、周华健,年轻一点的袁虎,反反复复唱周杰伦,陈奕迅,快嘴勉强可以,粤语实在听不了。 陈莉莉知道陈嘉效粤语讲得不错,在公司墙上,也看见过早几年的陈嘉效在总部抱一把吉他弹唱,可在她离开前,反正是不会有谁会煽动陈嘉效献唱,不是胆子的问题,是大家都不想自讨没趣。 本来开开心心的。 何必破坏气氛。 陈莉莉最后把话筒递给郑清昱,意外她会接,立马使眼色给男人那边,袁虎反应最快,话筒丢给厉成锋,起哄让他们夫妻也来首男女对唱。 郑清昱会接话筒也让厉成锋有些惊讶,他不想扫她兴,坚决说自己唱歌难听,“别拖她后腿,你们也都是今天走运,能听你们嫂子献歌一曲。” 他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强迫,也挺好奇郑清昱歌喉如何,不是一般都说美女音准都不太行。 郑清昱在点歌台坐了几分钟,陈莉莉好奇她准备唱什么歌。 “老歌,你肯定没听过。” 五首歌之后,播到郑清昱点的歌。 “苏慧伦啊,原来嫂子喜欢这种风格。”听前奏,是一首安静的情歌,适合声线柔和的女声,各方面都和郑清昱不是那么适配。 厉成锋伸出食指放到唇边,眉头一压,示意安静。 前奏其实也没这么长,郑清昱关了原声,整个包厢就只剩下有点年代感个人风格强烈的旋律伴奏,郑清昱的嗓音嵌进去。 “常半夜醒来,寂寞的幻想,若推开了窗,能看见大海,被遗忘时候,它是否存在。他选择离开,也否定了爱,从那一天起,我发自己某部分死了,不想有未来……” 听到那句“从那一天起,我发自己某部分死了,不想有未来”,厉成锋脸色控制不住一沉,肌肉发僵,几乎就要握不住手里的酒杯。 “弄潮的人啊,夏天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像沙滩脚印,眷恋还清晰,等时间掩埋……” 后来有人发现华点,“这怎么有点周传雄的调调?” 郑清昱把话筒放好,莞尔一笑,“恭喜你,这就是周传雄作的曲。” 那人得意洋洋打响指,“我还是有点音乐天赋的啊,这都听出来了。主要是小刚老师的风格太强烈了,《黄昏》、《青花》,全是那时火得要死的,真男人的心情,没想到女声唱他的调调别有一番风味。” “嫂子唱得好!我都要哭啦!” 郑清昱伸手拿酒杯,悉数接受赞美,厉成锋在黑暗里,眸光幽怨要看穿她自我、清高,隔绝一切的背影。真不真假不假的,厉成锋知道她不在意,酒杯在掌心被紧紧握住,他指尖泛白,也捏不碎,最终他沉下口气,知道自己的命脉已经被无数锋利残渣割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