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耽美小说 - 北京梦遗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加上绵长感冒,孟春水在青藏铁路昆仑尾段上待着,可谓得过且过。

    至于为什么第一个参与的项目就在这种苦寒之地,自然是孟兆阜为了避嫌。当时孟春水刚离校三天,就挂了个“技术支援”的虚职,领了一套厚衣服,跟着援助队伍进了藏。

    但这避嫌显然毫无诚意——昆仑段只剩下一个铺轨的工作,铺轨工作也只剩个收尾。收完尾就万事皆成,先前苦挫一律略过,于是谁都愿意相信大老板的儿子来这儿,纯粹是假惺惺混个阅历。

    于是那些个在这高原上辛苦干了好些年的技术尖子,对他很是看不起。

    孟春水天天面对着白眼也不恼火,任劳任怨地顶着掉了好几层皮的鼻子,在海拔四千米的工地上跑些无关技术的繁杂活儿——不是给总工传个话,就是帮副工测个距,勤恳乖顺得好像深知自己确实只是个刚参与工作什么也不会的青头。

    情况在他成功解决了两处轨道反光过度的问题之后得到了一定改善,人家终于肯相信他是个如假包换的北大光学院高材生,每逢休息日晚上,众人吃宵夜喝奶酒,也偶尔愿意叫上他一块儿了。

    然而事实上,表面越严谨正直的知识分子内心往往越狂野,高原的如山的寂寞把他们逼得不说些荤腥就浑身难受。那些平日里义正辞严的总工之流,喝醉了甚至开始意淫自己跟某个牧民家大女儿的风月,连续剧似的,绘声绘色,十分具体。

    同时酒桌上也总有那么些人问,说小孟你咋怎么也晒不黑啊,是不是每天都在偷用姑娘家的化妆品呀,或者是些类似甚至更无聊的问题。

    当然跟孟春水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又问他你爸爸不是老总吗,怎么还被安排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也不在少数。

    孟春水总是礼貌地应和几句,实在不行他就干脆装醉沉默,然后被人灌一肚子腥膻热辣的奶酒,散了之后再一个人趴在活动房后面呕吐。

    有一回吐完了正跟那儿缓神,有个半大领导过来放水,还边拉裤链边谆谆教诲:“你这家伙怎么老和同志们这么疏远呢?奶酒是好东西,都被你吐光了,公子哥还是金贵。”

    孟春水嬉皮笑脸地递烟赔不是。

    当然不免有时他也厌烦透,对一切。半夜跑出去看着高原透彻到让人心生悚然的星空,以及远处像巨大鬼魂一样的幢幢山影,孟春水抽烟,发呆。滤嘴冻硬,手被风吹得没知觉,满脑子想的也都是各种厌世的念头。

    实在太烦了,他就会躲进被子里,抱着那块赵维宗给他捡的,有比翼鸟纹路的石头,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寒夜里石头倒被捂得发烫,可他也只敢在夜里碰它,好像白天被人看见,这石头就会被抢走似的。

    很多夜都在如此无望中过去,可第二天早上孟春水保准恢复正常,谁叫他帮忙干活他都没有怨言,晚上再有人喊他喝酒,也照样准时到场。

    日复一日。

    有件事情他想要快点完成,于是就有了说服自己忍受一切的绝对理由。

    当时最让他发愁的其实是鼻炎仍然毫无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之意。不知不觉间已在高原待了一个多月,孟春水没想过自己竟还会接到赵维宗的电话。

    他固然明白自己的不辞而别是如何伤人,更知道赵维宗的脾气。但出于某种他自己也很难想清楚的原因,孟春水并没有换手机号码,因此接到那个电话之后,他顿时陷入一种密度极大的困惑与无力之中。

    其实那通电话也算不上有什么内容。两个人甚至都没说话,来电显示也绝非赵维宗之前用的那个号码。可他就是能确认对面是他——单从呼吸声就能辨认恐怕难使人信服,但两个人在一起太久,对于对方的直觉和感应总是强势得可怕。

    更何况还有谁会愿意在电话那头,听他一言不发三十秒再挂掉呢?

    挂掉之后又如石沉大海。

    孟春水偶尔会看着删得只剩一条的通话记录,告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于是他好像就真的没再想了。断则无牵连,于己于人都是一种美德,但他有时还是会怀疑自己在这粗砺荒原上待久了,是否某些情绪也跟着退化,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这样。

    然而当孟春水接到第二个电话时,他又意识到并非如此。

    是腊八节那天的下午,赵初胎在电话里哭得很急,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个遍,包括赵维宗被三巴掌打得嘴角流血,包括被一同扫地出门的那些个无辜礼品——遥远京城的种种突然间离得很近。

    小姑娘还问他,你去哪儿了到底?哥哥说你在,可我用脚都能猜出来你根本就没陪着他,你如果在的话哥哥就不会是那副模样,连笑都跟哭似的。她还问,我哥因为你挨了打,过年都回不成家,你怎么还不陪着我哥?

    青春期少女充满自信和爆发力的咄咄逼人非常有杀伤力,像一串黄豆大小的弹丸,密密麻麻直射人要害,非把人疼得跪地求饶不可。她这一问孟春水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于是他选择不回答。

    怎么说呢?跟她解释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述说痛苦还是奢求原谅?他满心冰雪地挂了电话,觉得自己才是真正把赵维宗打伤的那位。之后数日,孟春水几度快要忍受不住,上回存下的号码就在手机屏幕上闪着荧光,立马就要拨出去了,可到最后都是退缩。

    打电话做什么呢?问他疼不疼,还是告诉他,我会回去的?

    要他好好等自己?

    他孟春水又何尝不想。

    但这么做不对,不好,他不能够。

    选择离开的那个就没有要求别人等待的资格。给了人绝望就不该再给人毫无意义的希望。若即若离更是一种极不道德的态度,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他断然不愿对赵维宗做的事。

    好比一颗小行星脱了轨道正飞速奔波,卯着劲要和某颗比他大出许多的天体同归于尽,这时他又怎么会拽上曾经的伙伴呢?

    谁见过两颗小行星肩并肩一块撞地球的?

    他们确实曾经一起公转过一段日子,那是段快乐时光,但那颗星星现在应该继续待在正确轨道里,好好继续他自己的周期。

    于是孟春水认为无论怎样自己近几年是不会再跟赵维宗联系了。

    他甚至把唯一一条通话记录也删掉,尽管那个新号码他已经背得烂熟,但人有时候还是得对自己做做样子。

    然而,当他接到第三通电话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然后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发现根本没法阻止自己改变主意。

    他迅速想了个折中之策,之前重感冒的鼻子和抽多烟的嗓子也终于派上了点用场。

    年三十夜里赵维宗在厨房的地砖上正襟危坐,握着手机如同握着雪地里最后一盒火柴,他祈祷孟春水一定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