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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不全的腐肉一半陷在泥里,一半被江水冲刷。 江这边连着一条铁索桥,粗大的锁链铺了木板,一直延伸到茫茫雾气中。看不清前路,狭长的桥身在江水的雷鸣怒吼中微微摇荡。 人马开始渡江。 木板在脚下咯吱作响,原本数列的队伍此时只能排成狭窄的两列。潘濯身旁数个看护分列在前后,只有宇文查拓一骑监视在身侧,与自己并排前驱。拓跋岐回头看了一眼,继续领军向前。 行到江心的时候,前后茫茫不见桥端,只有脚下江水的怒响轰鸣在耳边,数尺之下就是浊浪翻腾,看着便让人不禁心惊,只小心拉住缰绳,专心看顾着脚下。突然,一声惨叫压过了浪涛声,穿破浓雾直撞上人的耳膜。 拓跋岐迅速回身——人马起了骚动,桥身猛烈地摇晃起来。 身后不远处,宇文查拓捂着脖子剧烈抽搐,鲜血从他指缝间激射而出。瞬间,惨嚎着的身体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撞上铁索护栏滚落桥下。 受了惊的坐骑扬蹄嘶鸣,在狭窄的桥面上冲撞起来。下一瞬,一支雕翎鈚子箭穿脑而过,马匹未及挣扎,就原地倒下没了动静。 拓跋岐再次拉满了弓,迅速转向另一边。 箭尖所指处,潘濯正稳稳坐在马上,左手握了柄染血的匕首,血液犹自滴落。他脸色一派淡然,虽是溅了鲜血,仍是平静自若,仿佛刚刚只是喝了杯茶。胯 下的黑马亦是四蹄沉稳,丝毫未被方才的变故惊吓,只微俯了头颅静立着,诡异的平静。 拓跋岐握弓的手背上青筋暴突,冷声喝道:“潘濯,别忘了我昨日的话!弓箭无眼,我便是现在一箭射死了你,死尸也要运去江北!” 潘濯微微笑了,一个染了血的笑,在阴晦的雾气里就显得格外虚幻,“你也该记得我昨日说的,我舍不得……” 没错,我舍不得数载谋划经营得来的局面,舍不得自幼以来想看北地归复的梦想,舍不得从洛京城里到边疆沙场的一众至交挚友,舍不得二弟大仇未报、老父年迈无养,舍不得从此与他生死永隔,再不能耳鬓厮磨患难与共。 可是,我更舍不得看他受制于人,舍不得他为此落败而死,舍不得我们数年心血毁于一旦,舍不得让寸土寸血得回的疆土再失去一分。血已经流了,却不能白流。 拓跋岐见他不语,提声喊道:“别再乱动,安稳随我们过江,我保你不死!”说着一夹马腹,胯 下坐骑朝他步步走来。桥面上的羯卑士兵已经镇定下来,纷纷举刀相向,一时间,浓雾中冷光闪闪煞气逼人。 潘濯笑意更深。下一秒,他忽然丢了匕首,猛地一抖缰绳。 静止仿若木雕的黑马骤然扬蹄,顿地跃起,浑厚的嘶鸣回响江面——拓跋岐狠狠咬牙,手中一松,雕翎箭带着疾风破空而出。 箭声呼啸,转瞬而至,不出所料地钉入潘濯的左胸,在茫茫白雾中爆出一朵鲜红的血花。 拓跋岐猛地瞪大了双眼,他终于明白自己又中了计。 意料之外地,铁箭带来的冲力并没有将潘濯带落马下,就在早晨,他被牢牢捆在了鞍上。这样的冲力让人与马都向一侧倾斜了过去,可是仍然不能阻止猛然爆发的腾跃。 拓跋岐眼睁睁地看着那匹黑马带着主人腾空而起,越过半人高的拦索,直投进了浊浪滔天的江流。 他愣愣看着桥下的江面,半晌,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揪住身边的兵卒,吼道:“快去祁岭大营!形势有变,撤军!” 兵士心惊胆裂地策马疾驰去了。 清平 二月十四夜,洛京城。 潘府内。陆含章道:“形势危急,事不宜迟,请潘相快些动身随我离开罢。再晚,就来不及了。”说罢深深俯下身去。 潘素问看着座前的年轻人,半晌叹道:“也罢,也罢。我去取些物什,略等片刻。”说罢缓缓起了身,朝卧房去了。 陆含章带着几人候在卧房阶下。良久,屋内一丝声响也无。陆含章刷地变了脸色,带两人几步跨上了台阶,撞向房门。没几下,门开了。 床边的鼓腿彭牙凳上搁了个小瓷瓶。潘素问衣冠整齐,交叠了双手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床内另一只玉枕前平卧着一座牌位,遮盖的葱绿绸巾掀开了一半,显出“潘云氏”的名字来。 是夜,潘府突然走水,偌大的府邸火光熊熊,照得暗夜亮如白昼。同时,禁宫之内白刃相接,血气冲天,京畿三卫倾巢而出。 瑶光苑西面的芳蕙馆是三皇子生母兰妃的住所,馆内挂满了通明的琉璃宫灯。白琚进去的时候,就见一路上伏着许多尸体,有蒙面穿着夜行衣的,有穿软甲带令牌的,也有宫娥太监的。光滑的地面积了一滩滩粘稠的血迹,在灯火的映照下反着光,刺着人的眼睛。 芳蕙馆的最里面,是兰妃的卧房。房门口趴伏着一个华服的女子,身子朝外堵住了门口,云鬟散乱,钗环满地,连同头脸都浸泡在血水里。白琚跨过她,快步迈进去,朝北面的屋角走。围住那一角的侍卫们回头行礼,退到一旁。 屋角摆了一张大檀木桌,桌上供了尊金佛,犹自香火缭绕。桌旁躺着个黑衣人的尸身,桌下满满塞着两个人的身体。靠外的是个宫娥模样的妇人,面朝里死了,背上插了把利刃,流了满地鲜血。里面被那女尸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