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不速之客
7、不速之客
當晚,藍一郎輪休,八點下工,師徒仨朝著所居的廡房行去。 一如往常,兩名徒弟就是喜歡拉著藍一郎的手,一邊走一邊前後晃動手臂。 見四下無人,小斗子迫不及待地說:「師傅!我按照您的交代,來者不拒,大賣消息,今日賺了將近十兩咧!仍是慈寧宮最大方,游嬤嬤拔得頭籌,一出手又是五兩。倒是小敏子心軟,又對阿娥姐姐手下留情,瞧她高興的那個樣子……」 他捂著嘴巴偷笑,小敏子說:「皇后娘娘不好伺候,這大家都知道的。阿娥姐姐其實挺可憐,動不動就會挨罵,運氣真的蠻倒楣。哪像咱們這麼好,遇上師傅,凡事都幫咱們想得穩妥。當初咱們若是跟了別人,現在指不定正被人欺負呢!」 「就是說嘛!」小斗子接腔道:「師傅是世上最好的人,我最喜歡你了!」 「你少拍馬屁。」藍一郎說:「我得嚴正再重申一次,讓你們收賄,是為了取信別人,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這是不可取的行為,按宮規,情節嚴重者是要被殺頭的。所以,我沒交代的話,你們膽敢私下收賄,經查獲屬實,立馬滾蛋!」 「是!」兩人異口同聲說道:「徒兒謹遵教誨,絕不辜負師傅一番苦心。」 藍一郎道:「我還是老話一句,咱們在皇帝跟前當差,動輒得咎之外,更易招人嫉妒,引來殺身之禍。但敵人不會明火明槍,慣常隱在暗處放冷箭,讓咱們防不勝防。你們得繼續互相扶持、彼此關照,讓力量變得更強大,切忌得意忘形。」 小敏子說:「師傅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更是我們嚴氏家族的大恩人。恩情比天高,師傅說的話,我們若不放在心上,老天肯定會變臉,派雷神來找我們算帳。」 「沒錯!」小斗子道:「師傅說的話都是金玉良言,這是小玲姐姐講的喔!」 「你們少肉麻。」藍一郎道:「加上今天所得,安家基金費存夠三十兩了吧?」 小敏子答道:「我算過了,三十二兩八文錢,又可以換三張銀票寄回家囉!」 「很好。」藍一郎吸了吸鼻子,「你們聞到沒,從咱們院子飄出來的香味?」 小斗子搶先說:「這是京城四大名補的當歸鴨,小玲姐姐今晚好大手筆呀!」話落,三個人停在一道緊閉的門前,未敲門,門已開啟--這是一棟三合院,依藍一郎的職等,本可分配到一名管事、兩名宮女來負責家務。但他只挑了一名小宮女,今年15歲,長相秀氣,名喚小玲。她當門而立,笑嘻嘻地說:「藍大哥!你們回來啦!宵夜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先去洗把臉,我去灶上將火鍋端上桌。」緣由藍一郎說火鍋代表團圓,四個人圍在一起吃火鍋,熱熱鬧鬧有家的感覺。 因此,每逢藍一郎輪休之夜,小玲白天就會出宮去買菜,晚上備好火鍋等著。 今晚的火鍋是京城四大名補的當歸鴨,一鍋要價五兩,並非人人吃得起。 小斗子才會很好奇地說:「小玲姐姐!今晚也太奢侈了吧,妳不心疼嗎?」 小玲說:「我繡的帕子今天全賣光,而且賣了好價錢,偶爾也該換我請客呀!」 她還準備了高麗菜、豆腐、豆腐皮、好幾種菇類、羊肉片等,排滿一整桌。 同是天涯淪落人,在宮廷裡,他們分從各處而來的四個人,就是一家人! 當然還有藍一郎的那班兄弟們,有人心血來潮時就會跑來串門子,討酒喝。 總之,這棟三合院經常燈火通明,高朋滿座,熱鬧滾滾。如此盛況,明目張膽地突顯於太監所居的廡房之中,遭人眼紅是必然。嚥不下這口氣的人,就會故意散佈流言,進而暗中策動大臣奏上一本,這種招數是宮廷鬥爭最常見的手法。 皇帝又是如何處理呢? 「老奴和一郎是鄰居,卻從未感受到什麼喧嘩噪音,肯定是有人吃飽沒事幹,喜歡把耳朵伸長長的招風。」宣明德嚴正表態之後,仍舊阻擋不了那些愛搬弄是非的口舌,以及一本本送到御書房案上愈堆愈高的奏折,軒轅鴻志火大了。 「既然語不休又驚不死人,那麼朕便來個霹靂行動,給你蓬蓽生輝大絕招。」軒轅鴻志故意大陣仗駕臨太監所居的廡房,進入藍一郎的小院落成為坐上賓,興高采烈地把小玲臨時變出來的酸菜火鍋,吃到鍋底朝天,以示力挺到底的決心。 流言止於怕死者,從此沒人敢再作怪,還給藍一郎一個乾淨的空間。 屬於他和家人們,和樂融融,吃吃喝喝、說說笑笑,既溫馨又快樂的時光! 今晚這一頓吃了將近一個鐘頭,那班兄弟居然沒人聞香而來。 末了,小玲負責收拾善後,小斗子和小敏子全身光溜溜的泡在浴桶裡。 藍一郎回到自己的臥室,脫下外袍、換上蒲鞋,坐在案前看書。 直到房門被推開,小敏子和小斗子像兩陣風似的跑進來。 兩人的面孔都紅噗噗的,身上都穿著白色的襯衣襯褲、腳上穿著小玲用香蒲和布條編織的蒲鞋,雙雙來到藍一郎的身邊,小敏子搶先說:「師傅!我們洗好了,浴桶也加了熱水。您忙了一天,快去泡澡吧!我和小斗子幫您搥背,好不好啊?」 「好啦!好啦!我要幫師傅抓龍,很舒服的喔!」小斗子拉著藍一郎的手,一付殷勤樣。他笑道:「你們的好意,師傅心領了。因為你們也辛苦了一天,而且做得很好,師傅很欣慰。明天一大早又得起來練功,你們早點去睡,才有精神喔!」 「真的不用按摩嗎?師傅千萬別客氣喔。」小斗子抱著他問。 藍一郎說:「師傅還年輕得很,也沒那種習慣。你們快去睡,聽話!」 「好吧!師傅晚安!」聲落,兩人行個禮,再轉身走出去。 藍一郎隨即起身,拿取換洗衣物走出房間,進入位於廚房旁邊的小浴室。 裡面有個盛滿熱水的大木桶,他迅速脫光衣物,將赤裸的身子浸入熱水中。 泡了數分鐘,藍一郎開始抹肥皂搓洗,洗好後擦乾身體,穿上白色的襯衣襯褲,腳上夾著蒲鞋走出浴室。隔著院子對面有兩間廂房,燈火一明一暗。暗的那一間是兩個小徒弟的臥室,代表兩人已經就寢了,藍一郎走到亮著燈火的那一間。 一推開門,卻見房中一人獨立,黑兜帽蓋頭,黑斗蓬覆身,臉上戴著一副金色的鵰形面具,露出眼睛、鼻孔、嘴唇。猛一乍見,藍一郎只是略感驚訝而已,泰然走進去關上房門,再轉身對著那位不速之客,很平靜說:「義父!您來啦!」 「嗯,」金面人說:「見過皇上之後,順道過來看看你,一切都好吧?」 「日子就是這樣,有時驚濤駭浪、有時風平浪靜,平安就是福。」 藍一郎將桌前的椅子轉過來,又說道:「屋裡只有這張椅子,義父將就坐吧!」 金面人說:「不了!我說完話便走,仍是忍不住得問,你真沒打算離開嗎?」 藍一郎道:「我知道義父是為了我好,可我就是放心不下。」 「一者是皇上,你總覺虧欠他。二者是這屋裡的三個小孩,尚未能獨立?」 「若非義父支持,皇上的王權怕不早就垮了,可現在也仍未十分牢固啊!」 金面人道:「皇上的心思越來越難捉摸,義父是擔心,你並未淨身之事,若被他瞧出來,到時可是……唉!當年我無暇照顧,沒多做考慮便把你帶進宮來,這個決定對你究竟好不好。如今想來我便有些後悔,只願你早日成家啊,一郎?」 藍一郎道:「義父多慮了,一郎要娶的妻子,眼下連一撇都沒吶!」 金面人聽了呵呵笑,說:「你總是不為自己打算,辛苦所得的俸祿全拿去幫助別人。義父有時還真看不懂你,都不曉得該對你說些什麼才好。罷了!今天過來主要是想聽聽,這所謂的吸血蛾命案,不會是你搞出來的噱頭,故意要嚇人的吧?」 藍一郎笑道:「我把平常的蛾誇大成吸血蛾,的確是刻意,可出發點是好的,只為讓皇上藉題發揮,大作文章。再者,我以前和蔡太妃有數面之緣,她完全不嫌我髒,邀我去宮裡喝茶吃點心,講了不少前朝佚事給我解悶。如此一個與世無爭,恬淡過日子的人,竟然慘遭橫死,屍體還被拿來故佈疑陣。我心裡很是不平,希望能早日揪出元兇,還蔡太妃一個公道。但此事我保留未提,並非有意隱瞞皇上,只是覺得命案若跟前朝那些往事無關的話,我又何必製造猜疑,徒惹紛爭。」 金面人道:「皇上方才說了,要我跟進,但不必較真,你認為這是何意?」 藍一郎道:「義父是否還記得,上個月舉行的殿試【註1】,皇上破例讓「元魁」和「會魁」全數參加,並在殿試之後召見所有貢士。由於那天宣公公身體不適,我便隨皇上到無極殿。一開始,皇上照例對貢生講些嘉勉激勵的話,然後讓貢士抒發己見,談個人抱負、或治國之道、或針貶時事。最後,皇上神來一筆,竟然出了一道類似燈謎的題目,言明答對者獎賞兩個金元寶,題目是:兩個一對寶,有大有小,能屈能伸,人間至寶,猜一物。結果,多數貢士聽了都面面相覷,只有一人舉手作答,說此物實在難登大雅之堂,有請公公移步一聽。於是我就上前聆聽,再轉述給皇上,那答案是,蛋蛋或奶奶。皇上聽了拍手大笑,直說:對極了!對極了!你叫什麼名字啊?那貢士報上姓名後,皇上就將兩個金元寶賞給他。待殿試名次公佈之後,皇上又破例讓二十名進士,全部到崇政院見習。有時候,皇上還會抽空去崇政院,看看那些見習生學習的情況,看似很隨意的垂詢。可我總覺得皇上心有定見,每次去都會找那名答對蛋蛋的進士,聊上幾句。」 「此人殿試名次第幾?叫什麼名字?」金面人問道。 藍一郎答道:「他叫紀不妄,今年未滿二十,殿試成績並不理想,倒數第三。」 金面人嗤笑一聲,「只要符合胃口就是最好。看來,此人應是皇上屬意之人。」 藍一郎道:「義父言下之意,皇上打算重用此人?」 金面人笑道:「那也得看他,經不經得起重用嘍。」 藍一郎道:「如此說來,皇上已經請義父調查過,十分瞭解此人的身家囉!」 金面人道:「看來你後知後覺猶未聽說,此人有位大名鼎鼎的師哥,元雷!」 「不會吧?」藍一郎好不吃驚,「擁有如此強大的助力,他怎絕口不提?」 金面人微微笑著,不予置評! ★★★註1:在京師舉行的會試,由舉人參加,錄取後,稱為「貢生」,貢士第一名稱為「會元」,前十名為「元魁」,十一至二十名為「會魁」。貢士再經過「金鑾殿」覆試,且列等,才有資格參加殿試。殿試錄取後稱為「進士」。依成績前十名進呈皇帝御覽,欽定名次。進士分為三甲(即三等),即一甲三名,依次為「狀元」、「榜眼」、「探花」又稱傳臚,其他七名列入二甲,稱「賜進士出身」,三甲若干名,稱「賜同進士出身」。考生不論年齡,全都以「童生」稱之。但分「已冠」十六歲以上、「未冠」十五歲以下,兩個層級出題。★★★ 当晚,蓝一郎轮休,八点下工,师徒仨朝着所居的庑房行去。 一如往常,两名徒弟就是喜欢拉着蓝一郎的手,一边走一边前后晃动手臂。 见四下无人,小斗子迫不及待地说:「师傅!我按照您的交代,来者不拒,大卖消息,今日赚了将近十两咧!仍是慈宁宫最大方,游嬷嬷拔得头筹,一出手又是五两。倒是小敏子心软,又对阿娥姐姐手下留情,瞧她高兴的那个样子……」 他捂着嘴巴偷笑,小敏子说:「皇后娘娘不好伺候,这大家都知道的。阿娥姐姐其实挺可怜,动不动就会挨骂,运气真的蛮倒霉。哪像咱们这么好,遇上师傅,凡事都帮咱们想得稳妥。当初咱们若是跟了别人,现在指不定正被人欺负呢!」 「就是说嘛!」小斗子接腔道:「师傅是世上最好的人,我最喜欢你了!」 「你少拍马屁。」蓝一郎说:「我得严正再重申一次,让你们收贿,是为了取信别人,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这是不可取的行为,按宫规,情节严重者是要被杀头的。所以,我没交代的话,你们胆敢私下收贿,经查获属实,立马滚蛋!」 「是!」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徒儿谨遵教诲,绝不辜负师傅一番苦心。」 蓝一郎道:「我还是老话一句,咱们在皇帝跟前当差,动辄得咎之外,更易招人嫉妒,引来杀身之祸。但敌人不会明火明枪,惯常隐在暗处放冷箭,让咱们防不胜防。你们得继续互相扶持、彼此关照,让力量变得更强大,切忌得意忘形。」 小敏子说:「师傅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更是我们严氏家族的大恩人。恩情比天高,师傅说的话,我们若不放在心上,老天肯定会变脸,派雷神来找我们算账。」 「没错!」小斗子道:「师傅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这是小玲姐姐讲的喔!」 「你们少肉麻。」蓝一郎道:「加上今天所得,安家基金费存够三十两了吧?」 小敏子答道:「我算过了,三十二两八文钱,又可以换三张银票寄回家啰!」 「很好。」蓝一郎吸了吸鼻子,「你们闻到没,从咱们院子飘出来的香味?」 小斗子抢先说:「这是京城四大名补的当归鸭,小玲姐姐今晚好大手笔呀!」话落,三个人停在一道紧闭的门前,未敲门,门已开启--这是一栋三合院,依蓝一郎的职等,本可分配到一名管事、两名宫女来负责家务。但他只挑了一名小宫女,今年15岁,长相秀气,名唤小玲。她当门而立,笑嘻嘻地说:「蓝大哥!你们回来啦!宵夜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先去洗把脸,我去灶上将火锅端上桌。」缘由蓝一郎说火锅代表团圆,四个人围在一起吃火锅,热热闹闹有家的感觉。 因此,每逢蓝一郎轮休之夜,小玲白天就会出宫去买菜,晚上备好火锅等着。 今晚的火锅是京城四大名补的当归鸭,一锅要价五两,并非人人吃得起。 小斗子才会很好奇地说:「小玲姐姐!今晚也太奢侈了吧,妳不心疼吗?」 小玲说:「我绣的帕子今天全卖光,而且卖了好价钱,偶尔也该换我请客呀!」 她还准备了高丽菜、豆腐、豆腐皮、好几种菇类、羊肉片等,排满一整桌。 同是天涯沦落人,在宫廷里,他们分从各处而来的四个人,就是一家人! 当然还有蓝一郎的那班兄弟们,有人心血来潮时就会跑来串门子,讨酒喝。 总之,这栋三合院经常灯火通明,高朋满座,热闹滚滚。如此盛况,明目张胆地突显于太监所居的庑房之中,遭人眼红是必然。咽不下这口气的人,就会故意散布流言,进而暗中策动大臣奏上一本,这种招数是宫廷斗争最常见的手法。 皇帝又是如何处理呢? 「老奴和一郎是邻居,却从未感受到什么喧哗噪音,肯定是有人吃饱没事干,喜欢把耳朵伸长长的招风。」宣明德严正表态之后,仍旧阻挡不了那些爱搬弄是非的口舌,以及一本本送到御书房案上愈堆愈高的奏折,轩辕鸿志火大了。 「既然语不休又惊不死人,那么朕便来个霹雳行动,给你蓬荜生辉大绝招。」轩辕鸿志故意大阵仗驾临太监所居的庑房,进入蓝一郎的小院落成为坐上宾,兴高采烈地把小玲临时变出来的酸菜火锅,吃到锅底朝天,以示力挺到底的决心。 流言止于怕死者,从此没人敢再作怪,还给蓝一郎一个干净的空间。 属于他和家人们,和乐融融,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既温馨又快乐的时光! 今晚这一顿吃了将近一个钟头,那班兄弟居然没人闻香而来。 末了,小玲负责收拾善后,小斗子和小敏子全身光溜溜的泡在浴桶里。 蓝一郎回到自己的卧室,脱下外袍、换上蒲鞋,坐在案前看书。 直到房门被推开,小敏子和小斗子像两阵风似的跑进来。 两人的面孔都红噗噗的,身上都穿着白色的衬衣衬裤、脚上穿着小玲用香蒲和布条编织的蒲鞋,双双来到蓝一郎的身边,小敏子抢先说:「师傅!我们洗好了,浴桶也加了热水。您忙了一天,快去泡澡吧!我和小斗子帮您搥背,好不好啊?」 「好啦!好啦!我要帮师傅抓龙,很舒服的喔!」小斗子拉着蓝一郎的手,一付殷勤样。他笑道:「你们的好意,师傅心领了。因为你们也辛苦了一天,而且做得很好,师傅很欣慰。明天一大早又得起来练功,你们早点去睡,才有精神喔!」 「真的不用按摩吗?师傅千万别客气喔。」小斗子抱着他问。 蓝一郎说:「师傅还年轻得很,也没那种习惯。你们快去睡,听话!」 「好吧!师傅晚安!」声落,两人行个礼,再转身走出去。 蓝一郎随即起身,拿取换洗衣物走出房间,进入位于厨房旁边的小浴室。 里面有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他迅速脱光衣物,将赤裸的身子浸入热水中。 泡了数分钟,蓝一郎开始抹肥皂搓洗,洗好后擦干身体,穿上白色的衬衣衬裤,脚上夹着蒲鞋走出浴室。隔着院子对面有两间厢房,灯火一明一暗。暗的那一间是两个小徒弟的卧室,代表两人已经就寝了,蓝一郎走到亮着灯火的那一间。 一推开门,却见房中一人独立,黑兜帽盖头,黑斗蓬覆身,脸上戴着一副金色的鵰形面具,露出眼睛、鼻孔、嘴唇。猛一乍见,蓝一郎只是略感惊讶而已,泰然走进去关上房门,再转身对着那位不速之客,很平静说:「义父!您来啦!」 「嗯,」金面人说:「见过皇上之后,顺道过来看看你,一切都好吧?」 「日子就是这样,有时惊涛骇浪、有时风平浪静,平安就是福。」 蓝一郎将桌前的椅子转过来,又说道:「屋里只有这张椅子,义父将就坐吧!」 金面人说:「不了!我说完话便走,仍是忍不住得问,你真没打算离开吗?」 蓝一郎道:「我知道义父是为了我好,可我就是放心不下。」 「一者是皇上,你总觉亏欠他。二者是这屋里的三个小孩,尚未能独立?」 「若非义父支持,皇上的王权怕不早就垮了,可现在也仍未十分牢固啊!」 金面人道:「皇上的心思越来越难捉摸,义父是担心,你并未净身之事,若被他瞧出来,到时可是……唉!当年我无暇照顾,没多做考虑便把你带进宫来,这个决定对你究竟好不好。如今想来我便有些后悔,只愿你早日成家啊,一郎?」 蓝一郎道:「义父多虑了,一郎要娶的妻子,眼下连一撇都没吶!」 金面人听了呵呵笑,说:「你总是不为自己打算,辛苦所得的俸禄全拿去帮助别人。义父有时还真看不懂你,都不晓得该对你说些什么才好。罢了!今天过来主要是想听听,这所谓的吸血蛾命案,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噱头,故意要吓人的吧?」 蓝一郎笑道:「我把平常的蛾夸大成吸血蛾,的确是刻意,可出发点是好的,只为让皇上藉题发挥,大作文章。再者,我以前和蔡太妃有数面之缘,她完全不嫌我脏,邀我去宫里喝茶吃点心,讲了不少前朝佚事给我解闷。如此一个与世无争,恬淡过日子的人,竟然惨遭横死,尸体还被拿来故布疑阵。我心里很是不平,希望能早日揪出元凶,还蔡太妃一个公道。但此事我保留未提,并非有意隐瞒皇上,只是觉得命案若跟前朝那些往事无关的话,我又何必制造猜疑,徒惹纷争。」 金面人道:「皇上方才说了,要我跟进,但不必较真,你认为这是何意?」 蓝一郎道:「义父是否还记得,上个月举行的殿试【注1】,皇上破例让「元魁」和「会魁」全数参加,并在殿试之后召见所有贡士。由于那天宣公公身体不适,我便随皇上到无极殿。一开始,皇上照例对贡生讲些嘉勉激励的话,然后让贡士抒发己见,谈个人抱负、或治国之道、或针贬时事。最后,皇上神来一笔,竟然出了一道类似灯谜的题目,言明答对者奖赏两个金元宝,题目是:两个一对宝,有大有小,能屈能伸,人间至宝,猜一物。结果,多数贡士听了都面面相觑,只有一人举手作答,说此物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有请公公移步一听。于是我就上前聆听,再转述给皇上,那答案是,蛋蛋或奶奶。皇上听了拍手大笑,直说:对极了!对极了!你叫什么名字啊?那贡士报上姓名后,皇上就将两个金元宝赏给他。待殿试名次公布之后,皇上又破例让二十名进士,全部到崇政院见习。有时候,皇上还会抽空去崇政院,看看那些见习生学习的情况,看似很随意的垂询。可我总觉得皇上心有定见,每次去都会找那名答对蛋蛋的進士,聊上几句。」 「此人殿试名次第几?叫什么名字?」金面人问道。 蓝一郎答道:「他叫纪不妄,今年未满二十,殿试成绩并不理想,倒数第三。」 金面人嗤笑一声,「只要符合胃口就是最好。看来,此人应是皇上属意之人。」 蓝一郎道:「义父言下之意,皇上打算重用此人?」 金面人笑道:「那也得看他,经不经得起重用喽。」 蓝一郎道:「如此说来,皇上已经请义父调查过,十分了解此人的身家啰!」 金面人道:「看来你后知后觉犹未听说,此人有位大名鼎鼎的师哥,元雷!」 「不会吧?」蓝一郎好不吃惊,「拥有如此強大的助力,他怎绝口不提?」 金面人微微笑着,不予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