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

    你变成人鱼了。

    在历时十三分钟又二十五秒的海水浴后，你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两条腿变成了一条修长健美的鱼尾巴。鳞片布满鱼尾，略带磨砂质感，浸没在海水中，折射出奇异的蓝。鳞片的形状并不规则，但边缘十分光滑。尾鳍则像牛奶在水中扩散开的纱雾状，乳白轻薄，其中镶嵌着扇骨般的金红线条。整条鱼尾比例适宜，线条流畅。

    很漂亮，很梦幻，这没错。但是是鱼尾巴啊！！

    为什么会这样？即使全身都泡在冰凉的咸涩海水中，你的手和脸颊还是因为茫然无措而愈加发冷。

    是在做梦吗？可你以前从没有做过这么真实的梦。无论是处于深水中胸腔的压迫感，还是游泳般奇异的轻盈感，都让你不得不接受现实。

    算、算了。低落了一小会儿，你开始努力地往好的方向想：人当了十多年，人鱼还没怎么当过呢，全新人外体验，是你赚到了。而且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与其毫无头绪地自寻烦恼，还不如放平心情，把它视为大型虚拟现实游戏，好好地体验一番。

    在这样的心理铺垫下，你终于克制不住新奇地看着锁骨间与胸前枝叶般散漫出的半透明的柔软鱼鳍，用手轻拨了一下。

    居然有感觉！

    轻微的酥痒感从心尖泛起，你不自禁地摇了摇尾尖。

    你反应过来，惊异于自己对于这全新的下半身的良好掌控。说起来的确是很奇怪，你还穿着自己睡觉时及膝的白色睡裙，下半身却已经由人腿变成了鱼尾。浸水的睡裙变得稍透明了些，你庆幸自己穿了一件睡眠专用的内衣。

    只是略一摆动鱼尾，你就轻易地游离了方才所处的那一小片水域。沿途看见水底鲜艳的珊瑚与其他鱼类，你忍不住开始纠结起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个世界既有鱼又有人鱼，那鱼和人鱼是什么关系？怪怪的

    你没有纠结太久。

    水是液体，传播声音的速度比空气快得多。你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听见了水波传递给你的信息：有什么在快速接近。你的耳尖变成了鳍一般的膜状物，听力却似乎更好了。

    你有些慌乱地注视着水中向你涌来的无形的波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行动。

    视野的极处，倏忽泛出一点火红。

    是人。

    你的瞳孔微微放大。不，不应该说是人。

    火红的全身、坚硬的甲壳。深红的头发中靠近两边鬓角的部分尤为长，简直像两条触须。

    你浑身僵硬，与那双刹那间离你便仅有咫尺之遥的漆黑眼瞳对视。

    浑圆美丽得仿佛打磨过的黑曜石，却冰冷地透出糅杂了贪婪的饥饿。

    是想，吃了你吗？你在心底大呼不妙，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使不上力。

    这个人好有龙虾的感觉，但龙虾吃鱼吗？不管龙虾吃不吃鱼，你好像都要被吃了啊。不过刚变成这样没多久居然就被吃了，还真是残酷的动物世界。真不好意思，给穿越者丢脸了。

    虽然苦中作乐地想着，但其实你非常恐惧。

    面前的生物在人形中微妙混杂了甲壳动物的特征。它以一种只能以视觉捕捉、身体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伸出对人来说过于宽大锋利的暗红色手掌，一下子就钳住了你的脖子。携着金属的冰冷，与锋刃的锐利。脖颈上传来轻微撕裂的痛感。

    你被迫仰起头，但视线却死死地盯住它。

    尾鳍曼妙华丽的人鱼少女，身躯静止在海水中。深色的长发逸散开，如水藻般波动。许些殷红的色泽如红纱展开般，在扩散的同时淡去。

    细小而密集的尖刺刺破了你的皮肤。你因为疼痛而微微眯起左眼，另一只眼仅存的视野却在下一刻也被阴影淹没。它凑得更近了。

    与此同时，腰肢突然被紧锢的压迫感让你泛起生理性呕吐的冲动。你怀疑你的脏器都挤在一起了。

    等等。

    你本来以为你只是会被单纯的吃掉，并且也做了一点心理准备，但是为什么，会有东西伸进了你的睡裙？

    你全身的皮肤即刻炸出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自己似乎没有被全然当做食物。

    或者说，吃掉不仅是消化性的。这种隐约的有关性方面的意味让你极为不适。

    当那种与你脖子上如出一辙的冰冷的坚硬触感撑开你的内衣时，你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太糟糕了。你情愿它把你开膛破肚。

    你能接受被人外吃掉，不代表你就乐意被人外搞啊！

    你剧烈挣扎起来。但在那个东西非人的力量下，你的反抗显得微乎其微。

    布满钝刺的手掌缓缓地抚上你的胸口，引起强烈的异样感。你连尾尖都僵住了，口腔弥漫出铁锈味你的舌头好像在紧张之下被你咬破了。

    你来不及咽下混有血液的唾沫，就被按住了头。

    你睁大眼。

    巨大的吸力仿佛想把你全身的血液都通过舌尖的那个小口吸吮出。你有些疑惑又庆幸于它的口腔居然也是温暖柔软的。

    像一只螯壳坚硬的深红龙虾，用巨大的钳子捉住了一条幼嫩的白肚小鱼，向口器中送去。

    等到被放开的时候，轻微的窒息已使你头晕目眩。不过说实话，你还以为你会被就这样弄死呢。看来它不想搞尸体。

    心头剧跳。过量的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你有些胸腔振痛。

    不过也因此，你找回了一部分力气。健美的鱼尾猛然一甩，完全没有撼动深红的生物。

    好。

    你咬牙还想再尝试，被突然侵入的巨大恐惧感却瞬间造成了一大片思维空白。

    其实你一直好奇过人鱼下半身的构造，但没想到你还没来得及进行自我身体检查，就在这种情况下被迫了解到了。

    狭缝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强行撑开，原有的分泌液对于进入的部分来说根本不够。即使身处深海充满液体的环境，海水也不能充当润滑液。更何况进入后感受到的彼此温度的迥异加重了你的不适心理。

    你很痛，痛得手臂颤抖，甚至理智全无地将脱力的身体依靠在罪魁祸首的手臂上，寻求支撑。

    它毫不客气。确保稍纤细的几段节肢已将你和它紧密的扣合在一起后，便开始身体的高频耸动。

    钝痛与快感在一阵热流的喷溅后诡异地铆合。

    你好像被烫伤般清醒了过来。说起来，甲壳覆盖的那个地方真的会有感觉吗？为什么感觉它这么投入？你勉力保持着情绪的稳定。

    其实，用平常心来看这个东西，它其实脸长得很接近人类啊。还挺漂亮的。

    你故意忽略掉你们之间正在进行的、不出自你的意愿的活动，客观地、用你已经眼角粉红的眼睛打量它。

    苍白的肌肤，似乎也是一层薄壳。瘦削的脸型，漆黑沉静的眼，沾着你的血而鲜红的嘴唇。

    很清秀啊。你感叹道。

    不过就算你和它的脸都长得像人，你还是坚信它跟你是有生殖隔离的。你绝、对、不、可、能、产出什么物种杂交的受精卵。

    绝对。

    呜。

    一点失控情绪蔓延开。你死死地咬住嘴唇。

    算了，就当是免费嫖了个人外。长得好看，不亏。

    似乎闻到血腥味的野兽，它毫无征兆地转过眼，盯住你。

    明明下身直到此刻都还亲密无间，它这种似乎准备俯下身进食的模样让你更清楚地意识到：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年，不是人类。

    你的鳞片在刚才一系列的动作中被剐蹭下了不少。你侧过头注视着那些碎裂的镜子般的鱼鳞。它们静静地躺在海床上，散发着幽蓝奇异的光。身体的疼痛随呼吸起伏。

    你其实也不算人了。不是吗？

    人可不会有那样的鳞片。

    你突然间又意识到你现在可能也拥有类似鱼腮的器官，以此长时间在水底生存。

    你想抬手摸一下自己的脸上有没有张开的腮。但实际上你动弹不得。

    不要说是手，就连鱼尾，也被卡得紧紧的。

    只有现在还在被磨擦的部位呈现出烂熟的色泽。拥有一点近乎讽刺的前后套动的自由。

    你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你看见一连串的气泡上浮。

    但它们总是没有浮多远便在水中轻巧地碎裂开，一点痕迹也不留。

    人鱼死了也会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泡沫吗？你不着边际地想象起来。像小美人鱼里的一样？

    胸口往上一寸的皮肤被锐利的犬齿叼住。轻微的痛觉扩散开，逐渐加重。

    水中不再出现你的血液。因为它的口器不曾离开你被咬开的皮肤一瞬。

    血液的流失让你头晕目眩。你努力保持清醒，思考着在它享用你的血肉时逃跑的可能性。

    鱼尾再次尝试性地摆动起来。很可惜，这一次它没有什么反应，你却觉得全身的温度都在被抽取，在极短的几秒内便失去了意识。

    难道说它的牙齿上还有麻痹神经的毒素？？

    你在意识模糊前一秒不敢置信地想到。

    还真是完备的猎物捕捉流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