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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着的人,再不可能有机会站起身来。 他看了片刻,蹙了蹙眉转开视线,在人群中仔细搜寻,终在不远处一条暗巷口见着张林,他手里捧了两个馍馍,躲在那不敢进人潮中。 松了口气,张和才站起来,抻着嗓子冲张林喊道:“林子——!林子——” 张和才声音高而尖,尾音带男相,调子却如女人一般,远听不辩男女,极容易被分辨。张林不费力便听见了他,抬头一寻,摆手道:“爹——!” 张和才做了个呆着的手势,自己也坐下,等待这波骚动过去。 他方坐下,却忽听身后女声笑道:“张老头儿,你怎么在这。” 张和才背后一悚,猛扭头,果不其然见到了李敛。 他长叹了口气,咬牙道:“……爷今儿个出门没烧香,所以在这儿。” 李敛听出他话里的讥讽,轻笑一声,翻过来也坐在檐峰上,打腰上摘下个锡铁酒壶,开盖喝了一口。 张和才斜着眼看她道:“你还敢喝酒?世女呢?” 李敛道:“回家了。” 张和才一怔,忙道:“她今儿玩儿的不好?” 李敛道:“挺乐呵的啊,拉我吃了一上午。” 张和才道:“那你怎么给她打发回家了?” 李敛道:“她在集上看着只好鸟,给她爹拿回去了。” 张和才闻言下意识笑了笑,松口气,很快又道:“那你在这儿干嘛?你不赶紧找个凉快地儿喝你酒去。” 李敛:“……” 她咽酒的动作一停,摊开手做了个“你脑子坏了”的姿势,指了指脚下这侧有树荫面江的清凉瓦,道:“张公公,这地方我先来的。” 张和才张了张口,欲强辩几句,终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二人各自厌烦,都不欲再多言,俱坐在檐峰上,一人面街,一人面江,视线不相触。 坐了片刻,檐下乌泱泱的人群散开,但因地上尸首骚动又起,诸人围在尸身旁观瞧,没人愿意沾晦气去搬抬。 两人闻声皆朝下望,人看尸身,他们看人。 看了几息,张和才忽听李敛哂笑了一声。 他道:“你笑什么。” 李敛扭头看了他一眼,道:“没什么。” 张和才却不依不饶道:“没什么你发什么笑?” “……” 静了几刻,李敛转而直视他,道:“我笑这些人迷信。”她食指指着下边,眸中残忍发散出来,带出高阳般的热切笑容。 “我笑他们迷信者迷心,该死。” 张和才勃然大怒。 烈火冲头,他破口骂道:“李敛你个杂毛畜生!你他娘的还是人不是?!人既死了便死者为大,你个烂心肠的小娘们儿,待你死了,必下阿鼻地狱,入五畜轮回!” 李敛挑眉道:“哦,看来张公公也信神佛。” 张和才冷笑道:“看来李大侠是不信的。” 李敛环手道:“我不信。我不信神佛,不入轮回,自然也不会下地狱。” 张和才仍是冷笑。 “哟,怎么着,你死了还要化作厉鬼盘亘着祸害人间?” “……” 李敛蓦然沉默下去。 热夏喧嚣中,她的沉默冷出一片隔世来。 “我不会变鬼的,谁也不会变鬼的。” 她忽道。 “我们都将消失在这世上,变成这个。” 抓了一把瓦上的沙土,李敛展开手掌,轻吹一息。 浊灰飞入乌江潮热的夏风中,四散逸开。 张和才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李敛话语中流泻出的意味让他无法再发怒。 张了张口,张和才挪开视线,冷嗤道:“那是你,我死了会入人道轮回,回这世上投胎再做人。” 李敛轻笑了一声,扭头看着他。 她平淡地问道:“再来人间,又能做什么?” 张和才愣住了。 李敛的脸上显出一种妍丽的疲倦感,这疲倦超越年岁,如枯叶微卷枝头,轻刮过张和才的心尖,让人既望不清,又捉不到。 可惜那股疲倦的神色仅仅一闪而逝。 将的肆溢的倦怠尽数收拢,李敛吸了口气,带三分调侃又道:“回来……再当个公公,突破一下自己?这辈子五岁切的,下辈子两岁就切?” “李敛我日你祖宗十八辈儿!” 张和才叫她一句话堵得什么心思都散了,气得破口大骂。 李敛假意打量他,嗤笑道:“你倒是想日,你有么你。” 张和才气得都要背过气儿去了,骂着骂着手上有些激动,紧抱的包袱散了,险些掉下去,他连忙伸手把包划拉回来扎紧。 李敛看见了他包袱里的家伙什儿,喝了口酒,轻笑道:“张老头儿,你又拿这些玩意出来骗钱。” “谁是老头儿,爷爷才刚过而立!”张和才叫她气得脑仁疼,实在不想说话,摆手道:“李敛你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我面前晃悠了。” 李敛根本不搭理他,仍道:“你骗钱做什么?拿去赌?” 张和才啐道:“你管我。” 李敛道:“在王府中管家,你没少伸手捞吧?还出来骗什么钱。” 张和才怒道:“李敛,你少血口喷人!我张和才做事向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你——” 他话还没完,李敛便被他这两个词逗得大笑起来。 看她扶着额头团身笑得止不住,张和才恨得咬牙切齿,真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脸。 他气得站起身来,手指哆嗦着,指着李敛鼻子道:“行,你行,李敛你行。” 话落寻了个人潮少散的所在,掏出麻绳放下去,背上包袱,顺着绳爬了下去。 李敛兀自又笑了一会,一手擎锡壶,一手撑着身后,侧头看着张和才收了绳,寻着跑来的张林,二人说了几句话,朝街头另一侧走,没入人群去了。 收回视线,李敛抬眸望着蓝天,静了一阵,喃喃自语道:“张公公,赌钱可不好啊……。” 第二十章 自五贤会一趟,李敛心中老有着些琢磨。 那日张和才虽跑了,但她留了些心,果不其然从苏姨那打听到张和才虚报菜价的事。 打听到这事儿后,不教夏棠功夫时李敛又四下里窜了几处,陆陆续续便又发现了些张和才伸手捞钱的地方,只他倒还留着些做仆从的底线,没盗取府库中的用物和官银。 李敛回想,她每回看到张和才在王府里来去,躬着身子,脚下走得却极快,身子呼呼带风,怎么看都像跟着人身后出坏主意的马弁,再不济也要是个话本反派。 可要说他贪了钱拿去大鱼大肉,她倒也不曾见过。 在王府住下这些日子,李敛看出夏柳耽这人德也有那么三分,智也有那么三分,故而她实在有些想不透张和才为何能在景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