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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因为规格最高,所以进场的时候是不必搜检的,每个中式举人带着自己的考篮,放着笔墨砚等文具,另外允许带简单吃食。 林重阳选择的是指点吉祥和林安家的改进的烤面包,用一块包袱皮包着放在考篮里。 他跪坐在案几前,动作轻缓地将文房用具拿出来摆在几上,每一件物品都有它的固定位置,既美观又顺手的摆位。 他有点轻微洁癖强迫症,要求将物品摆成自己喜欢的角度,看着顺眼,然后就开始拆封卷袋检查里面的试题。 本朝廷试惯例一至两道策问,今年看样只有一道了,题目洋洋洒洒就有一大张纸,得有两百多字。 林重阳凝目细看,“皇帝制曰: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统亿兆而为之主,必先之以咸有乐生,俾遂其安欲然后庶几尽父母斯民之任为无愧焉……太祖禁海而太宗开海禁,祖宗成法……当直陈所见所闻,备述于篇,朕亲览焉,勿惮勿隐。” 扫了一眼题目,林重阳吓了一跳,赶紧再精读一遍,“唰”的一下子感觉脊背都渗出汗来了。 他内心波澜澎湃,外表看起来自然还是如常,跪坐在那里,波澜不惊,安静得跟时光都停止了流逝一样。 原本准备静悄悄离开去午门御门听朝的皇帝这时候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皇帝居高临下,一眼就能掌控全场,最后视线就落在眼前这个小神童的身上。 这个年纪,就算参加童生试都算是神童,更何况是廷试。 若不是本朝已经取消了神童科,这小子早就已经被取中了。 御赐神童。 看他跪坐在那里,脊背笔挺,双肩放松,并不似别的考生那么紧张,微微低垂着头,尚能看到光洁的额头,还有尖尖的下颌,嗯,是个挺俊俏的孩子。 他不由得瞥了旁边的大太监,想起昨儿自己让这个老奴去悄悄看看这批士子外形如何,到时候选探花郎困不困难。 当时韦光一溜烟地跑回去,欢喜地一张脸都笑成菊花,嘴里念叨着:“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年科试丰瑞之年,这一批士子们呐一个赛一个的俊秀,都是一表人才。” “是么?” “是呐是呐,奴婢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尤其是那位林会元,哎哟喂,长得那小模样啊,真是看得老奴心里软软的跟要化了似的。” “你这个老货,惯会说好听的。” “陛下,奴婢可从来不敢撒谎,这奴婢得亏是个太监,若是个女娇娥,那是拼了命也要跟着做个添香红袖的。” “既这么着,那朕瞧着以后等他入职,打发你去跟着他。” 韦光却也不怕,只笑得矜持里还带着点羞涩,“陛下取笑奴婢,奴婢这不不是女儿身嘛。再说,奴婢伺候陛下几辈子都伺候不够呢,哪里能去伺候别人儿。” 皇帝虽然威严,可韦光是他从小的大伴儿,两人感情甚笃,自然能开一些别人开不起的玩笑,这也是皇帝的乐子之一。 旁边的大太监韦光也在想昨儿跟皇帝逗闷子说的话儿,现在接到皇帝递过来的眼神,抿着嘴矜持地笑,似乎在说“陛下老奴没撒谎吧,是吧是吧,多可人儿的少年啊。” 皇帝叹了口气,长得如此俊秀又有为的少年郎,可惜本朝惯例驸马只能从不入流的小官或者是平民家选,高官及其子弟是不尚主的。 否则就可以将最心爱的公主许配于他,岂不是完美。 再看看其他人的确有好几个形容不错的,可惜人家都不会想要尚主的,承认这一点皇帝心里还是不那么舒坦的。虽然规矩是太祖皇帝定的,可闺女被自己看好的才俊们畏若洪水,也够心塞的。 “起驾奉天门。” 这是要去继续上早朝,韦光、锦衣卫指挥使以及大汉将军立刻要高唱起驾,皇帝却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发出动静,就静悄悄地离去,免得让考生们分心。 皇帝一走,林重阳顿时松了口气,之前就好像有两盏一千瓦的高射灯对着自己,心肝脾肺都要被烤焦一样,让人实在是不好受。 他悄悄从袖中抽出细棉布手帕擦了擦额头,然后专心审题。 他猜的一点都不错,题目的意思无非就是说一下皇帝如何殚精竭虑、兢兢业业、勤奋治国,然而依然有诸多不如意,让考生们看看国策如此还有没有可以提的更好的建议,甚至还提到祖宗之法到底能不能变,可不可变,该不该变等问题,最后要求考生们结合实际来写一篇对。 这个题目不但没有一点新意,甚至本质来说跟之前好几科廷试都是重合的,所以答题一点都不难,有人总结得和林重阳说的差不多,只不过他们段位要低一些,一味地把假大空的话写上去,虽然辞藻华丽,文章写得也是花团锦簇,却空洞无物,让人看得昏昏欲睡未免倒胃口一些。 在皇帝喜好如此的时候,可行,但是当今皇帝并非昏君,相反主政也算可圈可点,当算一位明君。 自然不能如此行事。 林重阳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不但要将本朝建国以来的一些大的国策方针过一遍,还要将历史上一些重大的国策以及成败得失等历史经验也过一遍,还得找出两者之间的关系,然后再落实到眼前来。 毕竟所有的策都是为了眼下皇帝主政遇到的问题。 皇室、豪族、边军、官僚、中官等,都是眼下朝中存在的问题,有的还颇为不平,只是在皇帝还算勤勉的执政下,并不太凸显,假如当今圣上突然效法了某位皇帝沉溺后宫不思朝政的话,那么这些问题会迅速浮出水面盘根错节,将大明朝牢牢地拖住,迅速地拖进泥淖中永不翻身。 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一个皇帝身上,碰运气一样希望碰到一个不求英明只求不昏聩的君主,也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当然这些林重阳自己知道,不能和别人倾诉,更不能写在策对中,除非他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他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切入点,既能总结历代得失,让人一目了然振聋发聩,又能春风化雨般把本朝也绕进去,表达出他的观点,且还不让人反感说教。 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所以就算林重阳有一肚子的话,提笔就可以洋洋洒洒万言打不住,却依然谨慎地没有提笔。 他是谨慎起见,结果那些监视官们却有想法,一个个时不时地扭头看看他。 这位林会元怎的一直都没有提笔,别人都已经刷刷刷草稿都写好了,他居然还没提笔,这是不会? 难道会试真的有问题? 若是如此的话,那可不妙。 谭赟时不时地就盯着林重阳看一下,见他一直都一副若有所思却又不肯提笔的模样,拿不准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这题目有什么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