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观察

    上将。

    安德蕾睁开眼，对上少年祖母绿的眼睛，像幽深树林中的一汪湖水，显露出未经人事的天真。两人凑得极近，安德蕾的呼吸被他的呼吸纠缠，但少年没有再进一步做什么，他轻柔道：我们到了，上将。

    安德蕾直起腰，身上属于柯兰的外套滑落下去，她看向光屏上的时间。你应该一小时前就到了，怎么没有叫醒我？

    我想让您多睡一会。柯兰犹豫道，我耽误您什么事了吗？

    没有，托你的福，我好好休息了一下。安德蕾摇摇头，把外套还给他。凯尔的儿子倒是比他要心思细腻多了，凯特斯家难得出了这么一个文文静静的孩子，凯尔却把他送到她这来了。

    安德蕾等柯兰穿好衣服，随后走出飞艇。

    穿过花园的小道，入目是一栋白色的别墅。柯兰仔细打量着墙壁上古朴的花纹。这宅子是帝国皇帝派专人给安德蕾建造的，不过听一些小道消息说，安德蕾并不经常住在这里。

    欢迎回家，上将。大门忽然打开，随之出来一个女性形象的服务型机器人，一个小时零五分前您抵达了庄园门口却没有出来，我探测到您的生命体征正常，而且飞艇内的人是您的丈夫，所以没有打扰您。

    做得很好，加利。安德蕾朝它点点头，对柯兰道，我家里没有仆人，全部事宜都由加利在管，它是全能型机器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叫它。

    柯兰早已做好安德蕾家中没几个仆人的预测，但如今瞧见这座房子的管事竟只有一个机器人时，他还是沉默了一下。

    难道安德蕾从来不举行宴会或者茶会吗？有客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机器人如何应付呢？还是说安德蕾没有朋友，所以根本没有客人来招待？

    你好，加利。柯兰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他对加利说，以后就麻烦你了，我什么都还不熟悉。

    您好，柯兰先生，您的仆人和行李也都到了，我给他们安排了房间。

    那真是太好了。柯兰感激道。

    走进大厅，柯兰又沉默了一瞬，房子里面就跟安德蕾的飞艇内部一样，什么装饰也没有，家具寥寥无几，怪不得一个机器人就忙得过来，这栋宅子除了需要定期打扫，恐怕什么保养的程序都不做。

    我平常只用一个房间和会客室。安德蕾见他不说话，解释道，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随意装修。

    柯兰感激地点点头。

    安德蕾带他走上二楼，楼梯口左转的第一间便是她的卧室，但安德蕾没让柯兰进去，而是带他去了楼梯口右转的第二间。

    这是你的房间，柯兰。安德蕾想了想，加利说这里是看窗外景色的最佳位置，希望你喜欢。花园不管春夏，都会开着花。

    我很喜欢。柯兰点点头，他抿了抿唇，又问道，我以为，我会跟您住在同一间。

    安德蕾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我记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是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柯兰知道她18岁之前都在孤儿院度过，自然是没有她自己的单独的房间。

    柯兰实则是暗暗窃喜的，他不想时时刻刻都跟安德蕾在一起，但是他得表现出他离不开她。

    可是，您十八岁的时候，碰上喜欢的人，不会恨不得时时刻刻不离开他吗？少年鼓起腮帮子，一路上他都显得沉稳，而这一刻，他带上了几分孩子气。

    安德蕾禁不住笑起来，她忽然伸出手碰了碰柯兰的左脸，仅仅不到两秒，她收回了手。

    好吧，随你了，不过这房间仍旧是你的。你当然可以过来跟我一起住，但有自己的房间会更好。她侧身继续给他介绍，你的两个仆人就住在隔壁，他们现在应该在厨房加利做饭不太好吃，听说你有个仆人厨艺很好。

    啊是的，他叫艾尔。柯兰在她转身的时候用手揉了揉自己被安德蕾碰过的皮肤，刚才他被她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呢？是对他动心了吗？柯兰偷看安德蕾的神色，对方没有显露出特别的情绪。

    这是训练场，你可以在这里练习学校的所有功课。安德蕾带着柯兰来到地下室，这里完全是一个封闭性的训练馆，你的假期还有一个半月，是吗？

    对的。

    假期期间也不要懈怠，好好训练。

    我会努力的。柯兰点点头。

    好了，没什么好逛的了。安德蕾停下脚步，我们去餐厅吧？你饿了吧。

    柯兰乖乖地跟在她身后，两人穿过走廊，粉红的日光透过树荫撒下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艾尔和玛丽做了很多菜，摆满了桌面。

    安德蕾邀请二人一起来吃，他们犹豫地看了一眼柯兰。他们是被帝国第三代皇帝所打败的卡因人的后代，从小便是作为仆人来培养，尽管心有期待，可他们还从未跟主人家一起上过餐桌呢，这是不合规矩的。

    柯兰没有犹豫。点点头，同意他们入座。

    他现在已经有点摸透安德蕾的脾气了，对方不在乎现在帝国中存在的等级秩序、种族优劣和贵族规则。这样的情况经常会出现在像她这样从平民阶层爬上来的暴发户身上。

    柯兰心知肚明，这类人看似好相处，实际上自尊心极高，敏感至极。

    既然安德蕾不喜欢贵族作派，那他便改变自己的处事风格。

    柯兰扫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都是他爱吃的，上将也喜欢吃这些口味的菜吗？

    不，安德蕾道，我是第一次吃这些食物。我让艾尔按你喜欢的口味来做的。

    这样好吗？柯兰不想让安德蕾觉得他任性娇纵，其实我没那么娇贵，上将，你不用把我当做需要呵护的少爷。

    安德蕾察觉出他的不安，安抚地笑笑:不是这样的，我自己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吃什么都一样，这些都很美味。何况这是你在这的第一餐，当然是要让你满意。

    柯兰听了，心里却越发没底。

    安德蕾像个谜。

    跟对方待在一起也超过三个小时了，柯兰对安德蕾的了解仍旧不够，若是换一个人，柯兰已经可以对方小时候的糗事都挖出来了。

    再不挑剔的人，也会有一些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喜好，而安德蕾却故意将这些隐藏了起来。

    柯兰明白，正如他在观察安德蕾一样，安德蕾同样在提防他。

    少年暗自警告自己不要得意。他举起盛满了果酒的杯子，眼角上扬，眼中光辉流转，淡淡的红晕让他多了几分甜美。

    为我们的婚姻庆祝一下吧，上将。

    安德蕾拿起手边的酒杯，同他的轻轻碰撞。

    敬我们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