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裂痕(主线)
第十一章:裂痕(主线)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的。 神官像落叶一样飘落,把手搭在雨璇肩上,喜悦之情如风般吹过干枯的心。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优秀。 平淡的语句,掩饰自己体内的澎湃。自灵魂飞升,见了同事后,她就一直在这里等待雨璇,空寂无人的路口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有多少次她都以为自己错了,雨璇其实已经被肉山杀死了,和自己一样成了游荡的鬼魂。有多少次把蛐蛐声幻听成雨璇在远方的求救,用尽全力飞到高处,却什么都没有。 太好了,神官心想。雨璇,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有你在,林荫小镇还有救啊! 雨璇几乎要跳起来抱住神官,但双臂却穿过她的身体,向前扑倒。 本以为会摔得动不了,但没想到背上的安滢那么轻,就像周五放学时的书包一样。撞在身上,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 安滢的头侧歪,已经闭上了双眼。在短时间里,她轻了很多。抛开衣服,入目的却是风干几乎要开裂的肋骨。 是肉山和饥饿的影响,她的骨头已经开始极速风化了,显得格外脆弱,那死灰的面容上仍留着一抹微笑。她活着的时候会是多么的乖巧可爱,可越是惹人怜爱,死相越是凄惨。她在闭眼前想到自己爱的人了吗?肯定是的。 神官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雨璇,想要扫去她衣上的血渍,想要和她紧紧地抱一下,一下就好。但见到她关心的竟然是尸体而不是已经变成灵体的自己,收手,抱膀,感觉有股火在心里烧。是啊,我是灵体,连肉体都没有,连拥抱的资格都没有,确实连尸体都比不上。 你背着尸体干什么?你恋尸吗?毫不客气地讥讽。 导师!雨璇哭腔快救救安滢吧,她要死了。 看着雨璇抱着尸体流泪的样,厌恶至极的表情几乎摆在神官脸上。心里五味陈杂,是嫉妒?还是反胃?再或者是愤怒。难道自己身为她的导师还比不过一个正在腐烂的尸体? 我看不用救了?她早死了。怎么救?拿你命救? 雨璇瞪大眼睛,望向四周,黑漆漆,小镇的午夜中没有一家开张的店铺。默默注视着安滢,忽然间眼神坚毅了起来,像有两团烈火在燃烧。 神官,有没有精准切割的魔法。 有啊。问这个干什么。神官在一旁飘着生闷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象自己的手指如刀般锋利,用力冥想,就可以了。背后瑟瑟发凉,一种不安感觉化成蚂蚁,在全身上下飞快地爬。 雨璇点头,右手手指放到左手手腕,用力,痛得哼唧一声,血源源不断地流,流到安滢干裂的嘴里,流到她所剩无几的小肠残余内。 神官忽然觉得心脏一痛,那一刀就像割到了她最脆弱敏感的神经。真傻,傻死了!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心痛与愤怒不断膨胀,就像心中原始的野兽被释放,她抑制不住自己的狂怒。 破口大骂,对着雨璇挥拳。语无伦次地大吼大叫。倾诉自己的不易,雨璇的愚蠢,凡人的低能。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神官的形象,完全像是一个嫉世恨俗的疯子,一个因嫉妒而癫狂的泼妇。哪还有神性可言。 随着宣泄,愤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渐渐步入高潮,话语开始连逻辑都消失,变成了纯粹的脏话宣泄。 傻瓜!愚蠢!卑贱!你怎么不去死!我就该杀了你!...... 在挥霍完自己狂热的灵力后,她终于停下了,感觉到灵体由内而外的虚弱。看向沉寂的雨璇,一种后悔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知道作为神官的她做错了,而且这种后悔自责感在未来会越来越强烈,就像她对她从前的导师乱发脾气那样。多么希望时空能倒回,自己没有说出那些话。 雨璇。 她语气温柔下来,想要道歉,但却始终开不了口。可明明就挂载嘴边,说出来对她来说居然比徒步登天都难。 雨璇背对着她,几颗眼泪掉在地上,卷起烟尘。她知道一切都晚了,雨璇的心已经伤痕累累,一切都是自己不受管控的暴怒造成的。 那好,我走,你去找别人当你的跟班吧,给你添麻烦了。她在强忍哭泣,声线细得像小猫,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抬起安滢的双腿,背在背后,去哪里?雨璇记得自己救过的少女倪云云就在附近开店,她肯定会帮自己和安滢一把的。 神官想要安慰雨璇,但自己的安慰此时还有用吗?用刀杀人后,凶手的道歉还有用吗?神官想要留住雨璇,但就像天方夜谭,遥不可及,是自己逼她离开的,怎有脸求她回来? 雨璇背着安滢远去了,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又一次失控做错了事啊。神官心想。又一次,再一次,一次又一次呢。像我这样无可救药的疯子...... 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多么希望自己钻到地里去,不存在这个世上。 在十几年前,自己还是一个魔法少女时,名字其实叫徐新儿。 和其他众多少女一样,只是一个镇级的小守护神,去了大城市都被嫌弃挤得慌。 自己从漫长的实习转正其实也只是在上个月而已。客观年龄约三十二,远没有百年那么夸张。当然,自己的年龄在成为魔法导师候选人后就被锁上了,实际年龄比客观年龄小的多。 从小徐新儿就性格孤僻,爸妈都不看好她,也没个朋友。幼儿园里下课时,只有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扣石头。放学也只能自己默默回家,如果碰到下雨,到了家肯定会挨一顿打,雨伞全家就一把,父亲去工厂上班要用,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家,十分的拥挤,有些栽歪的土坯房立在火车道旁,上面覆着茅草,仅有几个家具,烧起饭来满屋都是黑烟,时不时火车狂奔而过,留下一地煤渣。 后来灾难发生。下岗潮来了,工厂倒闭了,一批又一批的工人失去了维生的手段,灾难降临了。 父亲就是那失业工人洪流中的一员,没了工作,全家吃什么?做小生意?没人有工作,没人有钱,人人都想做小生意,怎么去赚钱。 就这样,徐新儿在铁道附近拥挤窄小的家中,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岁月。 家里债务积多,父亲开始和狐朋狗友鬼混,开始做劫钱,诈骗,替人收债等业务。母亲则连日哭泣,没日没夜的向菩萨祷告,但得来的却是自己和女儿被心情不顺的丈夫所毒打。 母亲跑了,但没带上她小小的女儿徐新儿。 那一夜,父亲喝了酒,得知母亲走了的他,彻底崩溃,解开皮带,把所有的暴怒都发泄到她身上。 被皮带抽,从里屋抽到外屋,再抽回里屋,嘴里骂着她,骂着她的母亲,皮带都抽断了,更愤怒,把徐新儿关在鸡圈里,不让出来。就那样,徐新儿在空空如也,早就没有一只鸡的鸡圈里哭了一整宿。第二天早上,父亲红肿着双眼,爱抚着她,哭诉着自己的过错,悔不当初...... 她早就认识到,自母亲走后,她和父亲的精神状态都不正常了。 父亲经常打她,然后后悔安抚。 她自己的精神也极端起来,开始无缘无故地暴怒,开始用小刀划自己,然后把血抹得满脸都是,憎恨一切,憎恨自己。 父亲犯了大事,进了监狱,不知道判多少年,两人再也没见过。离别的那天,小雨淅淅沥沥,她哭着泪眼,看着这个虐待她同时又爱着她的父亲被抓走。又一场歇斯底里的痛哭,湿透了在一旁默默安抚她的,陪伴她的,警察叔叔的袖衫。 送去保育院,不到一天就会逃出来,等没法生活了就回去,然后再次出逃。 刚开始几天还在哭,后来就习惯了。 那个警察叔叔是一个大好人,愿意为她支付学费,但他在四年后死于扫黑行动,被连续捅了数刀,死前还紧紧抓着犯人的裤腿不放。 下葬的那天,徐新儿没有哭泣,因为她有点麻木了,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没人保佑她,就像没人在意她一样。 能支撑徐新儿活下去的,大概只有自慰时飘入云端的快感了吧。那种罪恶感与麻醉感,就像毒药,侵蚀着她心灵。只有自慰时,她才会忘记一切,忘记烦恼,忘记自己是谁。 性是会上瘾的,就像抽烟喝酒一样。 她每天都要自慰,就像生活不能缺水那样。恨自己,就像她恨一切,她狠狠地把指甲扣紧肉芽,让自己钻心的痛。把巨大的鹅卵石塞到自己的小穴,塞到自己的肛门,只为撑涨时的疼痛。把衣服脱光,然后与身为留守儿童的好闺蜜瑞瑞一起,用手去捅,去插入,小女孩间嫩弱的下体,只为满足自己的发泄欲。 在自己十四岁的那天下午,几轮自慰后,她虚脱似地躺在土炕上,手背遮住双眼,疲倦地呼吸,汗水流下,双腿间又被爱液溅得一塌糊涂。 辍学了,在一家小餐馆里打工,那是她哭着,哀求着,才求来的工作。瑞瑞也走了,跟母亲去了大城市。现在,又只剩下她自己。独自一人面对苦楚。 自慰的极乐之后,一切都索然无味。自己从来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不如干脆死了算了,省着白白受苦,遭活着这罪,何必呢? 把衣服撕成布条,系成绳子。找来母亲曾经经常坐的小板凳,踩在上面。不对世界说一声再见,一蹬腿踢翻凳子,无意义的挣扎,眼前渐黑。 悲剧痛哭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也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多么好的孩子,就这样死去太可惜了。 很温柔的声音。 徐新儿没有感觉到天堂的空旷,地狱的酷热,亦或者是地府的冰冷。只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搂住,怀抱温暖的像母亲。仿佛回到了那个温暖阳光的午后,母亲坐在身旁,抱着她,轻轻摇曳,那时候父亲还有工作,那时候童话也很美好。一时间徐新儿入了迷,想永远沉醉于那温暖怀抱。 做我的学徒,好吗? 点头,只要能再在如此温暖的怀抱中待上一秒,她什么都愿意。 回过神时,身上的旧衣服变成了一个纯白的袍,头发变成了银白色,身上的疤痕也没有了。 在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穿着奇怪漂亮衣服的大姐姐,漂亮到徐新儿在见到她第一眼起就爱上了她,想为她付出一切。 浅笑,拉着徐新儿的手,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伤心时,过去的伤疤就全部会被掀起。 徐新儿蹲在地上抱膝哭着,很伤心很伤心。雨璇见证了她仍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就像自己伤了导师的心那样,而在她成为导师后,又伤了学徒的心。 什么时候才能不再痛苦啊。 徐新儿想起抛弃自己的母亲。忽然间又想起另一件遥远,被她故意扫在遗忘的垃圾堆中的事。 那一天,她为了拯救当做肉山诱饵的导师,自愿当做替补诱饵,钻进了虚空。在虚空中,她不幸的被肉山抓住,被当做苗床,播了种,但最后两人还是合力逃脱。 在阴暗的巷子里,徐新儿产下了一摊烂肉,那是古神眷族的后代,是可能再次酿成祸害的可怕灾星。如果被发现,不仅会被剥夺身份,还可能会面临极刑。 导师不同意抛弃。但徐新儿却私自取得了一个空白空间的权限,把她的女儿扔到里面任其自生自灭,就像她母亲抛弃她给父亲那样。 很快,徐新儿因为当诱饵有功,成了低等级魔法少女中唯一一个成为新一届导师候选的人。她的导师也没有泄露任何秘密,但从此再也没有与徐新儿说过半句话,直到徐新儿成为实习导师那天,再也没有见过她。 徐新儿抹着眼泪,是的,一切都该改变了。 不管这个肉山是不是我女儿,我都要面对她,击败她。至少,不能让雨璇失望。 攥紧拳头,向雨璇消失的地方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