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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瓣儿,若是摘洗之后配上枸杞,再和琼脂冰糖,也能做成味美的甜冻。 枕春想着则觉怀念,这是幼时在家爱尝的味道。便抖落衣裙,叫上苏白,一路寻去御花园,总想寻上些鲜的野的回来解馋。 这时候的万物,已渐渐枯槁。四下望去颜色惨淡,近了花园才生出几分翠艳来。模模糊糊能从出挑的颜色上辨出那些山茶、早梅,却都不是极艳的颜色。如此也很好,那甜冻里枸杞红红的,正是要配上素色的花朵。 枕春敛上六幅蓝色绣苍兰的下裙,一手拨开肩上披的白底青宝相花兔绒斗篷,另一只手想要去摘从中的花。那花儿颤动着带着露水,将冬日的暖意映衬得熠熠生辉,特别好看。 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明贵仪没有婢女使唤了吗?可要本宫禀了皇上,给你多拨两个?” 枕春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见来人从黯淡无光的层叠枯叶里转出来,一身妃色锦绣的华服,领上一只满碧如冰的名贵翡翠坠着十八颗浑圆金珠。她头上密如鸦云的长发梳作了精致的灵蛇髻,两只赤金的八宝簪中间饰着衔红宝的金孔雀。 珠光宝气,英气桀骜。 “荣昭仪……”枕春一愣,旋即矮身福下去,脸上带了笑,又添道“娘娘。” 扶风郡主的脸色便有了几分满意,扬起小巧的下颌扫了扫枕春:“明贵仪如今是得宠的,规矩却没忘记。”说着似想起甚么不满的事情,撇嘴轻嗤一声,“好过那起子不知身份的,托称有孕便躲起来。” 枕春见她说话毫不顾忌,也算是明目张胆地不满薛楚铃,却不接话只道:“嫔妾不敢以宠妃自居,要知道如今阖宫第一圣宠是您才对。后头嘛,还有静昭容连氏、珍婕妤小薛氏,哪儿有嫔妾甚么位置。” “她们也配!”扶风郡主毫不犹豫,直抒胸怀,“一个洗脚婢女,一个庶出门楣。若是在咱们温家,这样的出身,也不过是开脸的丫头,或偏门抬进来的妾室。” 正说着,扶风郡主身边一个大宫女打扮的宫娥低声劝道:“娘娘,此处人多口杂……” 那丫头枕春倒觉眼熟,似是从前伺候在庄懿太后身边儿的。庄懿太后爱重扶风郡主,视她为温家的救命稻草、最后的羽翼。 谁知扶风郡主却侧身而去,利落的一个巴掌,狠狠落在那宫娥面上:“闭嘴!本宫想说谁就说谁!连你也敢来管我吗?!” 那一巴掌倒是熟练,一看便是平日里没少发脾气的。这便让枕春想起来扶风郡主初入宫那日,便一个耳刮子将身旁的侍女打得嘴角崩裂。如今这么些日子的后宫沉浮,她也被设计得栽过跟头,人是聪明些了……本性却难易的。 如此枕春便只得温言劝道:“昭仪娘娘稍安勿躁。主子教训婢女自然是千该万该,只是此处来往的确纷杂,不若回宫慢慢调教便是了。” 扶风郡主便停下了手,定定看枕春:“本宫见你平日还算乖觉,也知道谦逊。不过是听闻你小产时,身旁得用的宫女被烧成了丑八怪,怕是带不出门。如今复宠了……”说罢略扫一眼苏白,“平日里随身的却是个姑姑。你若没下人使唤,本宫倒不吝啬替你求个恩典。” 这倒让枕春颇为意外。扶风郡主平日里素来横着走,连祺淑妃的帐都不买的。眼下扶风郡主说的这几句话儿虽是强傲了些,意思到底还是好的。枕春也不露喜怒,只试探回道:“多谢荣昭仪的好意,如今人手倒不缺,不过图个清静而少带些人出门罢了。”说着只以袖略略掩了嘴,“倒是昭仪肯问嫔妾一句,嫔妾颇感惊讶,觉得受宠若惊了。” 扶风郡主轻轻撇头,头上的衔宝孔雀随之摇动:“本宫不过是看不得薛氏那般得意罢了。大薛氏瞧你碍眼,想要拿你开刀子。你落魄了她便得意;你若体面些,也好教她们心中膈应!她们膈应了,我便心里痛快。” 枕春莞尔,倒觉扶风郡主的心性未免太过单纯,提点道:“体面不体面是瞧一个人的德行而非排场。您瞧雅贵嫔平日着装素雅,但资历深厚又慧雅平和,自然人人都觉得她体面的。像是教坊的歌姬平日献唱,总有盛装艳抹珠玉加身的,却不过是歌姬而已。荣昭仪您是郡主出身,本便尊贵,若德行娴雅便更是体面尊贵至极了。” 扶风郡主闻言,脸上高傲之色略减,看枕春的表情也有些不同了。她踱了几步,直勾勾望着枕春的眼睛,却淡淡道:“你意思说本宫猖狂惹人厌弃。你们都当本宫是个蠢鲁的。” 听见这话,枕春倒出乎意料,回道:“嫔妾不敢。” “当我什么都不明白,一个劲儿逞能。你心中定说着,这愚蠢的女人耀武扬威,活该做靶子。没人当她是个人物,没人将她放在眼里。”扶风郡主面上一片冷漠。 枕春竟然感到眼前人如此陌生,惊愕问道:“荣昭仪这是何意?” 扶风郡主脸上的漠然一瞬即逝,立刻又被那傲气与自负遮盖。她旋即却不理会枕春,自径道:“你们都是一个样子,说起话来客客气气,背地里恨不得咒死别人,这样弯弯绕绕的有甚么意思!”她眼中便露出不屑来,“你们当是鲁直那便是罢!本宫是温氏嫡女,见得你们这些卑微之人,想打便打想骂便骂,图个痛快罢了。” “痛快自然是好。”枕春若有所思,低头回道。 “……本宫是温氏嫡女,是皇帝表哥圣旨加封的扶风郡主。”她眼神一动,“那‘玉树榜’上的孙三公子、钟大公子、苏十二郎、何二公子都上本宫家门提过亲的。那些名动乐京的王孙、文人、将军,都来提过亲的。” 枕春知道这话的厉害,是犯了嫔御的忌讳,轻易说不得的。她甚至不敢接话,心中却生出异样的感慨。 扶风郡主,果然什么都敢。 扶风郡主却不止于此,自顾自道,“乐京的男子随我温氏拣选。命妇们见得本宫要行礼数,发落几个婢女从来无关紧要。便是要星星日月,自有满乐京的人献来!本宫大可嫁一位贵人做宗妇正妻,受妾室们的侍奉。或低嫁给门楣穷酸些的,他身边一个人也不许有,此生此世唯独只能爱我一个!可是本宫心中想着……”扶风郡主脸上常年挂着的矜贵此刻那么淡,“为了皇帝表哥,若是敬茶给那大薛氏向她下跪请安……我也是能忍的。” 枕春那一瞬间,便能分辨扶风郡主的一二跋扈。平日的那些不可一世里,大抵是有许多酸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