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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慕北易性子便锋利许多,固然选贤举能,但也疑心颇重,或削藩或集权。当朝的权臣,便不如先帝在位时那样容易。薛太傅急流勇退,自请告老,一番成全了自个儿一世英名,二来也为薛氏后生留下坦途。 在乐京,薛太傅的生辰,也是一件广为人知的热闹事情。薛氏身为乐京鼎盛世家,每每操办宗家族长生辰定有四方高官诸侯来贺。今年的奇事却是,有几家当朝权贵前来送的贺礼却珍贵非常,还说薛氏妃在宫中与自家主人颇是交好,情意非比寻常,故而特以厚礼相贺。 薛太傅本以为是宗族中的嫡女薛袆贵为皇贵妃,在宫中自然多有的朋党。细问之后才得知,别人竟都是因为那诞了公主的庶女小薛氏而来。 这其中便有近年十分显赫的安南都护府柳家、尚书左丞安家、以及诞下当今天子仅有的两位皇子的静昭容连家。 此事便让薛氏一族从新看待那被送进宫中颇得恩宠的庶女小薛氏来。 大薛氏入宫多年无所出,眼下虽贵为皇贵妃,却离那后位始终一步之遥。反是这庶女小薛氏入宫不到三年便诞下皇三女,如今竟与如此多嫔御交好,还是宠冠后宫的恩宠。 此事传出之后,陆续更有许多后宫嫔御娘家闻风而往,都称是自家女儿与小薛氏相熟而前来相贺。譬如诞下大皇女的玉贵仪的娘家孟氏一族、眼下的新进红人娇嫔身后的司天台主簿叶家…… 几乎整个内宫妃嫔们的娘家,都称是与小薛氏亲厚而送来了贺礼。如此乐京的坊间便有了“大薛氏不得人心,小薛氏八面玲珑”的传言。 未想临了宴席末,太后娘娘的娘家温氏一族,竟然也送来了贺礼。称是“薛氏楚铃侍奉太后十分孝心,与荣妃和睦。温家经太后授意,前来略表心意。” 薛氏一族虽不至于便有得几句传言,便更看重小薛氏而看轻大薛氏。可眼下大薛氏无所有出,难免也会重新审视这二女的前途来。 枕春得了家书,便折进了妆奁里。 苏白掌着灯火明晃晃地映着枕春白皙的面容,问道:“皇贵妃最擅借刀杀人,小主这一着离间计也是使得妙极。” 枕春摇摇头:“我并非为了离间大小薛氏,她二人恐怕早已面和心不合。恐怕自如君公主降生,小薛氏便定了要与大薛氏撕破脸皮的必死决心。”她轻轻擦去唇上水红的唇脂,“薛氏一族的根基深厚,并不似之前的宓妃施氏那般容易动摇。要掐住大薛氏的命脉,是要离间她与整个薛家。大薛氏没有子嗣,如今小薛氏又恩宠厚重,只有薛氏一族真正怀疑大薛氏的价值,才能推倒大薛氏的依仗。” 苏白点点头,脸上带了宽慰笑意:“小主如今与往日不同。” 枕春神色有些寥寥:“我厌烦这样……苏白。”她取下头上的簪花,“服侍我睡了罢。” 苏白将散了枕春头上的堆云发髻,便听见小喜子在帘子外头回话:“小主,今日陛下进了内宫,已经升了灯。” 枕春眉眼一抬:“谁?” 小喜子毕恭毕敬回道:“不是画棠小主,陛下点的是刑部侍郎家的嫡长女,美人苏氏。” “哦……”枕春复又垂了眼。这便是意料之中。 苏美人侍寝后面几日,新入宫的王美人与安画棠便依例侍寝。三人都得了赏赐,不过也是平平的,既没有封号也没有晋升。其余时候,慕北易大多是歇在小薛氏那头,枕春是知道缘由的,不过内宫众人也瞧出了小薛氏的恩宠到底与旁人不同。又过些日子,娇嫔受的伤好全,便又独占鳌头起来。 枕春的得宠风头渐弱,待天气热些,八重黑龙开始攒花苞的时候,慕北易便鲜少见了。她能乐得清闲,悠悠在院子里看书,看,看,或看。 里头有一,中记载乐京各处音馆及乐坊所藏的稀琴、名琴,其中有一样尤其有趣。书上说,前李朝有位斫琴巨匠,遗式有一床朱砂鹿角霜的仲尼式七弦琴,名字叫做“至和”,至和古琴本是琴匠倾尽毕生之力所造,献给天子的宝物,取意帝君“中正平和”之意。慕氏得天下之后,重武功又严法律,这床至和琴不得慕家天子的青睐,便一直在帝城的教坊蒙尘。 朱砂鹿角霜?这个倒是十分稀奇的。枕春不擅弹琴,能拨出一首两首阳春白雪,便已是在努力附庸风雅了。可少时哥哥们习琴便十分勤勉,样子好看,声乐亦美。大哥哥有一把伏羲式叫做“寒春山”,二哥哥有一把霹雳式叫做“醒春雷”,他二人特意取了枕春的名字,为讨她高兴。 只是哥哥们的琴都算不得名琴,不过是有名气些的匠人斫造……至于朱砂鹿角霜,倒是从未见过。枕春想起少年时,又生了好奇心,便叫小喜子:“你去宫中乐部问问,可有一把至和古琴,若是有的,便借来给本主把玩把玩。” 小喜子应声去了,这一去竟是一整个时辰还没回来。 枕春等得有些乏,书也看得腻了,只抬头看着头上花垂宛若星辰稀疏,索性兜着宝蓝色的裙子去折。这五月初的八重黑龙将开未开,瞧着密密的含苞欲放。枕春踮脚得了两枝,都是新鲜带着花香的。她掐了一朵紫墨的蕊,得意簪了发,才又扯着裙里的花瓣儿找玉兰,喊着:“玉兰你可来瞧瞧,这个花儿可能入馔?” 一个凌冽的声音传来:“藤萝花瓣可以炼作香油篦发,只是要仔细种茎有微毒不可食。” 枕春回头一看,略是错愕,手上一松花瓣簌簌落在地上。她理了里裙摆,笑起来:“虚无先生怎么来了?” 虚无先生背着墨色绸缎的琴囊,穿着一件轻薄的青色身衣。他拱手,眼观鼻鼻观心地行礼:“明贵仪传看乐部典藏的至和古琴,臣下在坐部领差,这一床琴是微臣管存。至和古琴已有些年头,应当仔细小心,小主既要把玩,理应为您送来。” 跟在后头的小喜子添道:“乐部的器乐太多,可找了好些时候。” 枕春轻轻摘落肩头的半截花瓣儿,眼神从虚无先生浅褐的发梢边掠过。她心口一跳,连忙只低头看着庭院里的青石:“有劳先生。”便细想了想,也不请虚无先生进内堂,只唤玉兰在庭院置几案奉茶,才在离虚无先生一丈远的地方坐定。 虚无先生取了背后琴囊,将案牍归置整齐,复又净手焚香,才取了琴身出来。这还不算完的,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