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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肚。她的指甲里俱会是腥臭的鱼鳞,裙裾上满是泥泞脏污,为了几枚钱笑脸迎人。那些富人家的管事便掏出钱来,丢在她身前的鱼篓子里,她连忙将手伸进去捞出来,攥在手里数了又数。 哦,十枚通宝,齐了。 选择这样的日子? 还是选择做登上枝头的山鸡也罢、孔雀也罢、凤凰也罢!索性与这满宫的贵女千金斗个你死我活,挣来一件儿织金绣牡丹的波光锦,戴琉璃赤金的簪子沉甸甸的坠在髻上,好衬她如云的黑发,年轻妙曼的身姿。 她们出身高贵,个个都觉得后宫争斗肮脏,月牙偏偏觉得好。斗得妙啊,大伙儿此时此刻都是一样的。口上含着妃子、贵人还是宝林,可内里的肉啊魂儿啊都是一样的。不论出身卑贱,人人都为个现时的富贵平安机关算尽,人人都仰他慕北易的鼻息存活。 好似自个儿这个渔女出身的奴籍,与这满座衣香鬓影的侯门妃子们,并没有什么两样。 故而才觉得,真是斗得妙啊,她纪月牙偏偏喜欢。倘若有幸生个儿子,封了王侯,死在皇帝后头。她便做个太妃随着儿子就藩去,享受万人尊她的荣光。倘若死在皇帝前头,那也没有关系。她要穿金戴银地死,体体面面地死,死了风风光光地葬入皇族妃陵! 想至此处,纪月牙轻轻抚上自个儿的小腹。那里头的那团肉,是那么的奇妙,能让人的一生,有云泥之别。 “小主。”宫女阿钏进来,轻轻撩起了帷幔,小心翼翼道,“汀兰阁的安才人,来看您。” 柳安然很重视内宫和睦,三番五次寻月牙同安画棠二人去训导,说是既住了歧阳宫,便要同气连枝。慕北易很喜欢歧阳宫这一点,姬妾们亲如姐妹,少给他惹许多事情。看在柳安然主张仁厚和睦的面子上,为表嘉奖,才临幸了歧阳宫的月贵人与安御女。 安御女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小家子气的模样,入宫头一回侍寝便被忘了,好不容易有了第二回,便留住了天子的心思。虽不知使了甚么手段,竟然有了薄宠,每月都能见上皇帝一次。 她月牙更是紧紧握住了机会,靠着柳安然这棵大树乘凉,终于有了身孕。 月牙知道安画棠很聪明,她需要与聪明的人为伍,更何况如今安画棠位份尚低,是需要她的时候。便轻轻垫了一个绸缎裁的棉枕在腰下,对宫女阿钏道:“请进来。” 澜月阁总共就那么几个伺候的。阿云死后,一起伺候她的阿钏规矩老实了许多,可以用“千依百顺,毕恭毕敬”来形容。月牙对此是很满意的。 阿钏低着头出去了,少顷引进来一个杏黄衫的人儿。 安画棠总是穿得很素净,很俏嫩。宫中的嫔御们大多是显贵出身,嫡女金枝们最喜欢绛紫、翡翠、宝蓝、缃黄这一类鲜艳、厚重且明媚的颜色。因着这些颜色染料名贵,素来着色不易对料子又十分挑剔,是名贵娇气的好颜色。 所以她偏偏穿粉红、杏黄、淡绿的衣裳。人人都以为她小家子气,是庶女眼皮子浅,衬不得华美衣冠的模样。可在那些夺目的绚烂华衣之间,正是这样浅浅淡淡的衣裳,才能让慕北易看到一眼。看到她温柔静默不堪华冠的性子,想起她的庶出身份,想起她小家碧玉的脾气。才能想起“梁日始照,蕙席欢未极。碧玉奉金杯,渌酒助花色。”这样的诗句来。 嫡女有嫡女的好,贵女有贵女的好。下女有下女的好,而庶女也有庶女的好。有珍妃珠玉在前,她安画棠凭什么不能称为第二个珍妃。只要像珍妃那样能生皇子,像眼前这位月贵人一样,得了子嗣,那还是任她平步青云。 安画棠看着月牙坐在小榻上,沉静怯懦的模样,只提着自己淡淡鹅黄色的薄纱襦裙,轻轻屈膝:“月贵人万安。” 月牙一手护着肚子,身子却站了起来,连忙去扶她:“你是明婕妤的姊妹,你父亲如今又新进从二品大员。若论尊贵你全然在我之上,向我行如此大礼,我是……不敢受的。” 安画棠却将那礼行了完全,规规矩矩地低了头:“尊卑是规矩,贵人是贵人,才人是才人。”说着直起身来,含了温顺的笑意,“何况月贵人你如今有了皇嗣,这才是无上的尊贵。” 月牙含羞带怯地别过头去,又连忙叫阿钏给安画棠奉茶,道:“快快请坐。” 安画棠盈盈笑着,坐在了月牙的下首,轻咳一声,浅笑道:“咱们同住一宫,月贵人又比我年长。我是个愚钝的,什么都不明白,倘若平日里有什么得罪的、不会说话的,还请月贵人多多担待。” 月牙落回位置上去,又将那棉枕垫了腰身,眉眼浅浅一弯,柔柔说:“何以如此谦逊,咱们都是唯熙妃娘娘马首是瞻,自然是要同气连枝儿的要好。”说着却微不可查地轻轻蹙起眉头,“不知……安才人前来,有何指教?” 安画棠知道月牙素来胆小卑怯的模样,梧桐树下听了枕春所说的“往事”,已不敢小看月牙。她听月牙开门见山地问着,便索性答说:“实不相瞒,前来此处是有事相告。月贵人若是敞亮的,我安画棠也索性和盘托出地说。” 月牙眉尾一抬,示意阿钏退下。 月牙此刻是怀着身孕的,将身旁伺候的人都屏退,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安画棠眉眼间有些诧异,问道:“月贵人倒信得过我?” “一个歧阳宫,就那么大。”月牙望着安画棠,眼神里有些意味不明的,甚至同病相怜的意味,“信得过信不过,哪里容得咱们置喙。” 安画棠偏头莞尔,肩膀却松了松。她轻咳一声:“我方才在歧阳宫外,听见我嫡姐姐与她的贴身宫女,说起一件事。说……什么阿云、渔女、杀人云云。”说着轻轻拍了拍胸口,“我听得这些,吓得魂飞魄散,依稀之中听见了月贵人你的名字……” 月牙倒抽一口气,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靠,差点从位子上滑下来。 安画棠肉眼可见月牙的脸色瞬间青白起来,便知此事恐怕不假了。 “那是你的嫡姐姐……”月牙努力稳住声音,“安才人来与我说做甚么。” 安画棠听她这样问,眼神里露出了淡淡的真切的嫌意:“旁人不知道,月贵人是知道的。被人日日凌驾在头上的滋味,是什么样子的。” 月牙闻声,不自觉摸了摸自己曾被扶风郡主掌掴过的脸颊,凄然一笑:“……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