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有何不可

    调查人间皇都凶案一行进展得异常顺利。

    李舒怀不知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毫无征兆地在素和青与无心二人面前自曝身份，还很是嚣张地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而是径自将二人放出宫去。

    在回到京中庭院与其他人会合的路上，百里无霜的情绪一直不太高涨，耷拉着个脑袋，不似往常总爱缠着他的阿青师姐说来讲去。

    素和青知道他与家人之间感情深厚，不免生出些感同身受的怜悯，遥想起与她相隔两界的母亲与父亲来。她压下心头升腾而起的苦涩之意，语意关切地问道：

    无霜，你怎么不与你姐姐多聊上一会儿？

    要知道，百里无霁可能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百里无霜没有正面回答素和青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她：

    在阿青师姐的心里，无霜是你什么人呢？

    素和青没有片刻犹豫地回道：

    无霜是我的好弟弟。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符合素和青的人设、符合百里无霜的定位，更重要的是，这是她心中最真实的、不用思索就脱口而出的答案。

    百里无霜停下脚步，露出浅笑，他的笑容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看得素和青的心莫名揪了起来。

    我有阿青师姐这个姐姐就很满足了。

    素和青想起百里无霁的眼泪与李舒怀的狐尾，与眼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拍了拍百里无霜的手背以示安慰，没有再追问下去。

    无心和尚不太懂今天发生的一切，他看出了这几人身上的暗流涌动，可是总感觉有一层膜蒙在他的眼前，连天眼通也看不破这样的世情复杂。

    就这样，三人一路沉默走回京中庭院。

    素和青刚推开门就被人抱了个满怀，色空空娇滴滴的声音在她怀中响起，她刚要拔剑的手立刻缩了回去，用眼神向院子中瞠目结舌的同门与佛修打了个招呼。

    青青！青青！青青！

    色空空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呢，她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抱着青青，就算什么也不干，只是叫她的名字也好。

    素和青本人还没发话，穆阑星清亮的嗓门就响了起来：

    阿青师妹，这可不是师姐我没拦着啊。我们刚才都说了很危险了，色宗主她就是不听！

    穆阑星又凑近了点儿，略带羞涩地说道：

    你也知道这宅子本来就是色宗主的嘛！我们总不好把人赶出去不是？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蜀山中人向来很明白这个道理。

    素和青把人从怀中摘了出来，好声好气地说道：

    色宗主可不该来这儿。

    她在刚才回来的路上就将今日皇宫中发生的事情通知给了其他几人，大家刚才敞开大门就是要等他们三个人回来后一同商量对策，却没想到先迎来了色空空这个不速之客。

    路尘尘见缝插针地说道：

    阿青师妹说得对，色宗主还是回蜀山安全些。若是想家的话，回合欢宗去也未尝不可。

    沈卿翎诶了一声，打趣地问：

    师弟，你怎么也阿青阿青地叫上了？前几天是谁和我说最讨厌的就是

    路尘尘脸色涨红地捂住了自家师姐的嘴巴，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色空空脖子一梗神气十足地对路尘尘呛声道：

    你想让我走呀？我就不走！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路尘尘扭过脸去，重重哼了一声，想要表现出自己不屑于色空空争来辩去的气度，可又暗搓搓往素和青所站的位置看过去，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又有一瞬的失落。

    因为色空空的缘故，原本凝重的气氛一下子被冲淡许多。

    这一行人中蜀山一派以素和青为主心骨，大慈悲殿一派以无心为领头人，而无心和尚又很听素和青的话，算来算去主事的还是素和青一人。她将目前掌握的信息细细梳理了一遍，暗地里将一些疑点记在心中，按照众人所长分配好了任务。

    诸位，那狐妖李舒怀自曝身份虽为我们省去了不少麻烦，但是我们目前仍不清楚他的底细。这李舒怀既然是奉妖王之命为祸人间，那么他手中势必会有些妖界兵马。

    明｜慧、明觉两位大师之前一直关注此事，想来消息要比我们蜀山的人灵通许多，不知你们是否可以调查一下李舒怀的背后势力？记得要从妖界下手，不要错漏任何蛛丝马迹。

    明慧明觉对素和青印象是好，但也没有好到可以任由差遣的地步，他们看了无心和尚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住持大人的意思，均点头称是，转身就走。

    沈师姐，小师兄，你们二人是问枢长老的得意弟子，于丹药一道最有所长，不知对验尸可有了解？

    路尘尘管不住自己习惯冒刺儿的嘴巴，抢在沈卿翎前头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你要我们做什么说就是了！

    素和青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掌门的人选安排果然合理，又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沈师姐与小师兄两位亲自去皇家义庄一趟，检查一下那些没了心脏的尸体是怎么回事，看看是否有妖气存留的痕迹。

    无心和尚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素和青心中另有他事，并未察觉无心的不同寻常之处。

    沈卿翎与路尘尘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并未全信李舒怀的一面之词，两个师姐弟对视一眼，使了个速行符箓，直奔皇家义庄而去。

    穆阑星见别人都领了任务而去，眼中的战意沸腾起来，兴奋地问道：

    阿青师妹！真想不到你不光打架厉害，还有几分运筹帷幄的气势！我呢？我呢？我现在就可以进宫打爆那个什么狐狸丞相的狗头！啊不！是狐狸头！

    素和青被穆阑星这副兴冲冲的模样逗得有些想笑，可眼前重任在肩她想笑也笑不出来。她一手搭在穆阑星的肩膀上，煞有介事地说道：

    穆师姐，你要知道你可是我们蜀山派的大型杀伤性武器之一！

    穆阑星不知道什么叫大型杀伤性武器，但也感觉这是在夸她很厉害的意思，很是开心地点了点头，就听见素和青又说：

    所以呢，不到与那李舒怀决战的那一刻，我们承诺不会先派穆师姐上场。

    穆阑星反应过来这就是不让她现在就去找那六尾狐狸打架的意思嘛，登时就撅起了嘴巴，不太高兴地问道：

    阿青师妹你就知道哄我开心！那我这个师姐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素和青摇了摇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穆阑星的表情逐渐微妙起来。色空空在外面急得直跳脚，大声地喊着：

    青青你在和你师姐说什么悄悄话呀？能不能也说给我听听！青青现在都和别人有小秘密了吗？

    素和青暂时没有理会色空空的无理取闹，与御剑而去的穆师姐作别，又转身向色空空解释了几句。

    色空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也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答，但只要素和青的注意力在她身上她就消停多了，还很贴心地问道：

    那青青需要我做些什么呀？我这个合欢宗宗主可是很厉害的哦！

    素和青附和道：没错，你这个合欢宗宗主确实很厉害。

    色空空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瞬的空落，她几乎以为她的青青是看出了什么，等到她仔细去寻觅素和青眼神中迷蒙的光影之时，她却什么也看不清。

    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呀？

    色空空低下了头，绞着手指，心虚起来。

    素和青正色道：空空，此事太过凶险，你身为一宗之主，实在不必以身犯险。倘若你真出了什么事，我要怎样同你母亲交代？要怎样同你合欢宗上上下下交代？

    色空空一抬头眼中就闪着泪花，她玉指一伸，指着无心和尚问道：

    那怎么无心可以我就不可以？无心大师不也是大慈悲殿的住持吗？青青，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就是觉得我会拖累你是不是！

    素和青还没将解释的话说出口，色空空就一跺脚跑了出去。平常也没看出来她跑步速度这么快，素和青连她的名字都没叫出来呢，色空空整个人都跑没影儿了。

    她知道色空空虽然实力不济，但人很机灵，万万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大敌当前也顾不得许多，转头又与百里无霜说道：

    无霜，你的任务就是进宫去陪你姐姐，想办法瞒过李舒怀，将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告诉她。

    百里无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笑中竟有几分嘲讽之色，但他这股劲儿不是冲着素和青来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着又走向了皇宫。

    方才还满满当当的院子这么一会儿又恢复了寂静，唯有素和青与无心和尚两人两两相望。

    无心和尚是第一次见她发号施令的样子，看向她的眼神中光芒更盛，他的手指在袈裟的遮掩下无法泄露出主人一丝半点的心情。

    他盯着素和青沉静的双眸问道：

    不知施主给贫僧安排了什么任务呢？

    素和青诧异地看了无心和尚一眼，许是因为要解决的难题渐渐有了眉目，现下院中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缘故，她抛开了那副严肃的面孔，含笑问道：

    难道无心大师也愿意任我差遣吗？这可真是要折煞我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无心低声说道：

    有何不可？

    素和青疑心是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无心却像是锯嘴葫芦般，再也不说话了。